第三十八章 穹頂之上

  在喬修亞與諸多邪神戰鬥，並將對方消滅的過程中，多元宇宙的他處，同時還發生了許多事。

  血戰星河，阿摩司王庭。

  ——通常意義上，虛空中是不可能存在單純的恆星的。

  虛空中所有的發光體全部都是世界的光芒，而世界的光芒印證了其內部的能量循環強度，也就是說，超凡濃度越高，光芒也就越亮，而智慧生命的數量也很耐人尋味的算在能量循環之中，智慧生命的增加，也會造成光芒愈發耀眼。

  恆星作為一個穩定卻又脆弱的大火球，是無法在脫離世界庇護的情況下，獨自在虛空中存在的，它們會迅速的潰散成基本的能量雲，然後被時空亂流吹至遠方。

  但是，多元宇宙虛空中的某處，卻有一個完全由星辰組成的奇觀。

  阿摩司王庭的疆域遍及整個世界星河，與塔庫爾湮滅教團針鋒相對，但令人奇怪的是，它的核心星域卻在距離前線並不算太遠的地方，釋放著無比瑰麗的光芒。

  即便相隔數百上千星域，隔著混亂的時空亂流，依然能看見王庭所在之處，以及一個高高拱起，將整個星域都遮蔽的……拱頂。

  「當年我第一次來到王庭時，呆立在原地了十幾分鐘，我竭盡全力的去眺望它的盡頭，卻失落的發現根本無法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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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空之中，有一條半透明的流線戰艦正在急速的飛行，埃爾瑪輕聲對站在自己艦橋處的克雷勒說道：「現在，我的實力變強了，但震撼絲毫沒有減少，因為我看的越遠，就越能理解它的宏大。」

  「克雷勒，你看見了嗎？」

  被詢問的人類艦長並沒有說話，他只是睜著眼睛，嘴巴微張，全力的去眺望著眼前的一切……此時，戰艦已經進入了世界光芒籠罩的範圍之內，一座座巨大的虛空港口和虛空定居點出現在他們的左右，但是克雷勒根本就沒有精力去關注這些比一整個山脈還要龐大的建築，他能看見的，遠比這些渺小之物要龐大億億萬萬倍。

  那是一個籠罩了整個星域，巨大無比，貫穿虛空，頂端隱沒在無盡的時空暗流之中，由無數流動的星辰和星雲構成，完全不可知其完整大小的，穹頂！

  即便是多元宇宙中，恐怕也沒有多少建築能有這種規模的穹頂吧，怎麼可能會存在如此誇張的建築？耀眼的光芒貫穿了虛空，能看見諸多世界被這穹頂籠罩，仿佛是被它所懾服收納。

  「……我看到了……」

  注視著這一幕，在此之前所看見過最大的建築物也不過就是萬界祭祀場核心傳送方尖碑的鄉下男孩，前艦長克雷勒用夢遊一般的聲音道：「不，我根本沒看到……這只是一根柱子吧？我只能看見這一根柱子，還有一點點頂部。」

  「它太大了……」

  在這巨大的穹頂面前，無論是虛空戰艦，城市港口，還是巨大的虛空定居所，都是螻蟻都不如的微塵，在構成穹頂的基礎材料就是恆星的偉大奇觀之前，誰也找不到任何多餘的形容詞，只能一再的重複宏偉，巍峨與不可思議這種詞彙。

  奔騰的以太流就像是無形的水泥，將恆星與恆星之間的力貫通，構成了流動的星河之牆，這牆無盡的向上延伸，擴展，進而匯聚成一片遮蔽星域的天頂，克雷勒下意識的舉起手，他滿臉渴望的想要觸碰那根本無法觸碰到的星辰，這舉動令埃爾瑪眨了眨眼，她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同伴居然在面對著星海穹頂的時候，居然還能有所動作，甚至表露出渴望與好奇。

  「傳說，那就是大帝背負的殼。」

  不過這並不重要，埃爾瑪轉過頭，與克雷勒一同注視著這穹頂，她的語氣無比複雜，滿是敬畏，虔誠，不甘，以及潛藏的懷疑與憤怒：「阿摩司人自誕生之處，所背負的『重負』。」

  「克雷勒，歡迎來到王庭穹頂……歡迎來到『阿摩司王庭』。」

  不久之前，在集眾區消滅了一隻極限生物的埃爾瑪，得到了王庭本部的傳喚，得以覲見阿摩司大帝。實際上，每一位在王庭疆域內消滅了極限生物的阿摩司人，都可以得到覲見大帝的機會，大帝將會分出自己的思維線程，直接與這些幸運兒交流，賜予獎勵，賦予榮耀。

  但是克雷勒還記得，當埃爾瑪得知自己可以覲見大帝的時候，她的神色之複雜，是自己前所未見的……即便是在面對極限生物，準備自我犧牲的時候，她也沒有如此的憂心重重過。

  「如果實在是不想去，那就拒絕吧。」那個時候的克雷勒只是本能的勸導，他不希望對方為這種事情陷入苦惱：「咱們身上還有元帥賜予的超凡系統，被發現可就不好了。」

  「不，果然我還是要去。」但這話反而幫助埃爾瑪下定決心，整個虛空戰艦都顫動了一下，似乎就像是人類發出嘆息：「逃避是沒有用的……當我得到通知的時候，我就知道，大帝已經在注視著我了。」

  所以，埃爾瑪與克雷勒兩人便從遙遠的王庭邊疆，來到了這個王庭核心之處。

  「這裡就是大帝的居所？」

  進入穹頂籠罩的範圍之後，反而因為內部世界的光看不見過於遙遠的穹頂了，克雷勒擺脫了自己心中的震撼，有些好奇的問道：「元帥大人他們分析，阿摩司大帝應該是本體遠超尋常世界的星雲生物，其本體大小理論上應該要用光年計算——假如說剛才那個星海穹頂就是他的殼，那麼他的本體肯定龐大的無以倫比，我們現在應該就能看見才對。」

  「……我們不知道。」

  但是，埃爾瑪的回答卻出人預料，這位異族女士在自己體內的分身遲疑了一會，然後搖搖頭，回答道：「大帝有一個極其強大的分身在穹頂內部——你看，就是那光芒。」

  聞言，克雷勒趕緊抬起頭，在埃爾瑪的輔助下，他能看見遠方有一個極其龐大的發光體，扭曲的時空漩渦讓人看不清真容，眾多中小型世界在其周邊沉浮，環繞它旋轉。趕緊點了點頭，克雷勒表示自己已經看見。

  「那就是大帝在王庭內的分身——的確很強大，但是也僅僅是分身罷了，大帝的本體在哪裡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留下了自己的殼作為王庭的本部，然後留下一個分身坐鎮……其他我們一概不知。」

  埃爾瑪和克雷勒一同凝視著遠方的光芒，她低聲道：「不過，至少。我們知道大帝存在。」

  「對於絕大部分阿摩司人而言，這就夠了，大帝就是他們的信仰，即便是大帝什麼都不做，他僅僅是存在，就能讓王庭中傲慢的阿摩司人凝聚在一起，成為一個集體，一個文明。」

  克雷勒注意到埃爾瑪握緊了拳頭。

  「但也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大帝除了和其他文明的至強者交手外什麼也都不做，正因為如此，我們阿摩司人的文明，就成為了大帝和外界強者交手的工具，武器，乃至於……一個理由。」

  戰艦在虛空中飛馳著，他們在一瞬間越過了極遠的距離，但是由於王庭穹頂造成的時空扭曲，他們也沒辦法分辨自己究竟走了多遠，只能看見遠方那個巨大的發光體正在越來越近，而在沉默了片刻後，埃爾瑪凝視著阿摩司大帝的分身，平靜的說道：「我打個比方吧。」

  「我們，其實就是一窩被飼養的螞蟻。

  大帝——飼養螞蟻的人類，他平時根本不關心螞蟻的生活，也不關心螞蟻發展的如何，畢竟無論是螞蟻開了幾個新巢穴，還是又把牙齒和毒素變得更強，都對人類來說沒什麼意義，他只是偶爾抽幾隻比較大，比較好看，讓他覺得不錯的螞蟻單獨放在幾個罐子中，就權當寵物玩。

  那些稱號大將，王庭的禁衛，就是被大帝放在自己旁邊，作為一個活著的標本來收集的傢伙。」

  埃爾瑪看了一眼沉默的克雷勒，她輕笑了一聲，然後繼續道：「有沒有一點熟悉？強大的超凡者面對普通人，亦或是面對那些異世界的土著時，大概都是這樣想的吧。」

  「螞蟻們傾盡全力，讓自己的變得越來越強，發展的越來越好，但是人類並不關心，他只是知道自己的螞蟻巢穴又多了幾個，數量也多了不少，他覺得數量差不多了，然後就毫無顧忌的帶著螞蟻去和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強者手下的螞蟻去廝殺。這就是他的生活。」

  「但是，對於另外一個人類而言，他的螞蟻，或許並不是螞蟻，而是一個還未成長起來的人……哈哈，無論是螞蟻，還是敵方的強者與螞蟻，都被傷害，感到不愉快，但是他卻很開心。」

  「大帝簡直就是我們阿摩司人典範中的典範，傲慢，好戰，崇尚強大，並且強大到了極致。」

  埃爾瑪頗為真心實意的笑了一聲，她是真的覺得這事情很好笑，但是一旁的克雷勒卻笑不出來，他只是感覺扭曲，並且毛骨悚然的驚覺，這可能就是真實。

  「這個，埃爾瑪，雖然我覺得你說的可能都是真的，但是倘若……」

  不知道說什麼好，克雷勒絞盡腦汁，也只能幹巴巴的說道：「倘若你們中，嗯，我是說阿摩司人里再出現一個阿摩司大帝一樣的強者——不用一樣，差不多就行，只要到了傳奇高階以上……倘若出現了這麼一個存在，那麼無論大帝再怎麼傲慢，也肯定可以改觀吧？」

  注意到埃爾瑪轉過頭來凝視自己，克雷勒連忙擺手道：「我也就是說說——」

  但是埃爾瑪第一時間並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一個悲哀的神色，然後搖了搖頭，她沒有繼續這話題，只是抬起頭，看著艦橋外的虛空緩緩道：「我的父母曾經是兩個思維子體，他們沒有選擇在中央信息庫下載其他阿摩司人的資料自體繁殖，而是選擇了古老的交配繁殖，我和其他二十三個兄弟姐妹都是這樣的產物——不過只有我活到了現在，繼承了他們全部的資料，也是改變了我的思想，讓我想要叛逆的資料。」

  「我的父母，曾經秘密研究過大帝，通過調閱各種古籍和記錄，他們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當年阿摩司大帝之所以不再讓王庭中出現其他異族血脈，直接讓一個多種族帝國變成如今的純淨種族帝國的原因，很可能並沒有所有人想像的那麼複雜。」

  說到這裡，埃爾瑪又笑了起來，她的語氣平靜：「他只是嫌種族太多，看起來不清爽而已——而阿摩司人恰好是他原本的種族，看起來順眼一點，所以我們被留了下來。」

  「沒什麼複雜的，僅此而已。」

  ——無論是對血戰星河其他種族的侵略，和塔庫爾湮滅教團數千數萬年的戰爭，恐怕都是這個理由而已。他心情不好，他看起來不順眼，他想讓整個星河都變成一個顏色——一點可愛的小強迫症，一個打發時間的遊戲。

  誰都能理解，不是嗎？誰玩戰爭遊戲不想征服全世界，把地圖內的一切全部都收納於己有呢？即便是七八歲的小男孩，也是會有這種衝動的。

  ——所以才悲哀啊，在阿摩司人所自豪的王庭穹頂之上，還有著一雙無法測度其心的眼睛，他注視著一切，決定著一切，而無論是延續還是毀滅，都和阿摩司人自己毫無關聯。

  「你能理解嗎？我們不過是被放在掌心的盆栽，隨強者心意飄蕩的飛絮，誰能知曉我們的未來究竟是繼續繁榮昌盛，還是毀滅於大帝覺得我們長得不好看，想換一個新的養眼的種族玩玩？一個文明不過是一個強者手中的玩物……這種不能決定未來的可悲，就是我……反抗的動力。」

  「……我能理解。」

  面對面色逐漸堅定的埃爾瑪，她話語所描述的一切，克雷勒僅僅是想像，就感覺一陣悲哀和毛骨悚然，他突然發現，邁克羅夫世界，無論是七神還是其他傳奇強者，只要有一個人打算這麼做，而其他人不反對的話，那麼普通人的結局並不會比阿摩司人好到哪裡去。

  面對一言就能改變萬物的強者而言，普通的人意義何在？或許……可能也就是寵物吧。說到這方面，倒不如說，阿摩司人甚至可以說是幸運的了——他們至少能居住在龐大的虛空帝國，一個可以說是鼎盛的超級文明內。

  他們的種族能占據半個星河，成為在多元宇宙中都有名號的大勢力，每一個個體都對此心存自豪與榮耀。

  而那些小世界中，眾多被超凡強者，原始神祇統治的土著文明，所過的生活要比他們悲慘無數倍。

  虛空戰艦靠近了那個占據了虛空視野大半的巨型光團，一個世界從他們的上方略過，克雷勒能看見，那是一團完全被以太和魔力包裹，密集到根本看不清內部事務的稠密星雲，在星雲中，有大大小小成千上萬個漩渦狀的風暴，這些風暴呈現金色與紅色，就像是一雙雙巨大，可以將恆星吞沒的眼睛。

  星雲的稠密程度明明早就可以生成恆星，但是在一股股如同骨架一般的以太噴流支持下，這些星雲物質不斷運動，在旋轉的過程中維持住了自身的形態，沒有坍塌成一個超級黑洞。

  「你要怎麼覲見阿摩司大帝？」

  來到阿摩司大帝的分身旁邊後，克雷勒才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對此，埃爾瑪剛剛準備開口解釋，但突然地，隨著一股無形的波動在虛空中如同思維一般擴散，整個星域內，就被一股莫名的雜音籠罩。

  克雷勒和埃爾瑪兩人都聽不見這個雜音，但是他們就是隱約感覺，有什麼非同尋常的東西出現，並擴散了。

  轟隆隆隆——————

  巨大的震動傳來，時空風暴在遠處生成。

  兩人震驚的回過頭，看向戰艦的前方。

  坐鎮在王庭穹頂的正中央，數千年沒有挪動過半步的阿摩司大帝的分身，就在剛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