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奔襲

  星墜831年，十二月十四日，大埃阿斯山脈南方林區，黑森林要塞。

  大雪於狂風轟鳴聲中降下，鵝毛般的雪花隨著獵獵北風激盪，灰色的陰霾籠罩天空。

  這是連視線也被遮蔽的暴雪，就算是號稱目光最為敏銳的精靈，也休想在這種情況看到幾十米外的景象。

  但在要塞外側，城門之前那一望無際的冰原，卻有幾十位身著鎧甲的騎士頂著這急風驟雪，組成陣列站立在皚皚白霜上，一桿黑底金邊的旗幟插在陣前，在寒風中飄揚。

  這些騎士身披亮銀色的全身鎧甲，腰跨長劍和飛斧，胸甲上刻著冬狼之首的花紋，他們一隻手拿著自己的頭盔，一隻手牽著韁繩，而一匹匹高大健壯的戰馬安靜的站在這群騎士的身側，它們身上掛著禦寒的皮墊，底下是鋼鐵輕甲，而一桿銀灰色的金屬騎槍被掛在側腹處。

  這些受過訓練，有著地行龍血脈的北地戰馬平日嗜血食肉，性格暴躁，但在主人面前卻是如此的溫順服從……而且按理來說，依照全身鎧甲的重量，一般人穿著它們甚至不能自如的行走，更別說頂著風霜行走在雪原上了，可這群強健無比的白銀騎士和半龍戰馬卻似乎完全沒把這點重量當一回事，似乎完全不妨礙他們的行動。

  暴雪之中，寂靜無聲，陣列中沒有人相互交談，騎士們於凝冰嚴寒中巋然不動，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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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一會之後，集合的號角突然於城外響徹，而與此同時，一個站在隊列前方的蒙面騎士也用沉悶的男音大聲說道：「騎士團，集合，列隊！」

  這聲音穿過飛雪，進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早已組好了陣列的騎士們聽見了自己長官的命令，他們的身軀保持不動，但眼神都亮了幾分，甚至有些比較年輕，不甚沉穩的傢伙眼珠轉了轉，然後偷偷的側過頭，朝著要塞大門處看去。

  嗒嗒。

  伴隨著鐵靴一步一步踐踏冰雪的聲音，兩個一大一小的人影緩緩自漫天飛雪中走出。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在那個高大的人影身上。

  隨著靠近，他的輪廓逐漸清晰，能夠看清楚這是一個穿著鎧甲，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同樣手拿頭盔，牽著自己黑色的戰馬，朝著騎士們的陣列緩緩走來。

  但當這個黑色的輪廓真的走出大雪的遮蔽，進入騎士們的視野時，他們都不禁感到頭皮猛地一陣發麻，一股戰慄般的寒意自尾椎而起，直上腦髓，沿途的所有寒毛都根根豎起，讓人心生恐懼。

  威壓！這是比數日之前的黑潮圍城和黃金巨獸更加可怕可怖的威壓！

  不少人暗暗心驚，並開始警惕起來，雖然身體本能般的想要逃離，但他們畢竟都是白銀騎士，這些騎士抑制住了這種衝動，牢牢地站在原地，對抗自己的本能。

  而威壓的源頭，那位身穿黑色全身鎧，有著暗紅瞳孔的男人已經走到了諸位騎士們的身前，古樸的馬克西米里安式鎧甲充滿著厚重的威嚴，告死鴉浮雕在肩頭隱約可見。

  面對數十位全副武裝的著鎧騎士和同等數量的龍血戰馬，他似乎半點也不緊張，心中沒有半點波動，作為不知道看過多少次比這要大十倍百倍場面的人，他早就習以為常。

  這位戰士站定在飄揚的黑金旗幟旁，他環視在場的五十名騎士，點頭誇讚道：「不錯，陣列很整齊。」

  看清楚了來人正是自己的主君，在場的所有的騎士不禁面色一松，而在聽到了認可後，他們更是不由得精神一陣，站的更加筆直。

  「不過，今日不是檢閱你們軍陣的時候。」

  可隨後，黑鎧戰士話鋒一轉，他面色有些沉重，並乾脆利落的說道：「想來你們早已知道，我是你們的領主，喬修亞·拉德克里夫。昨日我在公告板上發布召集令，讓你們今日聚集於此，並非是為了其他，而是為了告訴你們一件事。」

  「戰鬥仍未結束。」

  「眾所周知，我們在數日之前遭遇了黑潮的攻擊，前所未有的狂獸之群包圍了要塞，它們用混沌的魔力干擾通訊，斷絕了求援的希望，甚至在最後，突然出現的黃金巨獸突襲攻破了城牆，要塞幾乎已經陷落。幸虧我在最後一刻及時趕到，不然，在場的諸位估計沒幾個能活下來。」

  聽到了這句話，原本就因為喬修亞嚴肅的表情而有些緊張的騎士們不禁更加緊張了起來，整齊的陣列隱約有些躁動。不過，並沒有人面顯憤慨之色，甚至有些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因為他們的領主說的是事實，作為守護要塞的騎士，他們沒有辦到自己立下的誓言。

  大部分的恐懼和惱怒，都源於自己的無力，作為持有誓約和美德的騎士，他們不至於不承認這一點。

  講話還在繼續。

  「這並非是向你們炫耀我的武力，只是陳述這麼一個事實——這次的黑潮之兇猛，遠超以往你們所遭遇的，只要有一點不慎，就會導致全局崩盤。要塞一旦被攻破，你們身後村莊和城鎮就會失去最大的保護，而他們面對狂獸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頓了一下，喬修亞凝視著眼前的人群，用更大的聲音的說道：「居住在村鎮中的，說不定有你們的父母妻子，後代友人，我相信，你們選擇成為騎士，磨練武藝和肉體，一定不只是為了吃更多的飯，而是準備守護他們。那麼就請想像一下，倘若群獸攻破關卡，自由的奔騰在雪原之上，肆意襲擊你們的親友，將他們從房屋之中拖出撕碎，然後吞吃……我相信你們因榮耀和職責願意為要塞付出生命，但你們願意見到這樣的景象嗎？！」

  不，絕不！

  「我誓死守衛要塞，絕不會退縮!」陣列之中有一些騎士忍不住開口發話了，他們眉頭緊皺，面帶憂慮之色，似乎正順著喬修亞的話想像那樣的情景，所以決絕的誓言被迅速的立下：「我寧願死在他們之前，被魔獸吞食，也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景象！」

  但人群中仍有質疑的聲音：「可是領主大人，自從你上次擊殺巨獸，將獸潮驅趕離開之後，周圍的黑森林已經沒有半隻魔物的蹤影……這次黑潮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還有更加直接的：「是啊，領主大人，我們成功守住了要塞，現在家人們肯定也是安全的，你說的這些……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

  「當然不是。」穿著黑色鎧甲的戰士搖了搖頭，直視那位質疑的騎士。

  「我說的不僅不是危言聳聽，甚至現在已經成為了事實。就在我們東北方向不遠處的摩爾多瓦領，如今正被二十萬以上的狂獸圍攻。」

  說到這裡，喬修亞伸出手，赤色的光焰在指尖上燃燒，然後久久不散，在半空留下了紅色的痕跡，而他便用這痕跡做筆，在空氣中畫出了一份簡陋的地圖：「北地四領實為一體，只要摩爾多瓦的要塞被攻破，那麼我們圍堵大挨阿斯山脈黑森林區的規劃就徹底崩潰，洶湧而出的狂獸能輕易地從後方繞過我們的防禦，直接切入富庶的腹地，肆意襲擊。」

  他在摩爾多瓦要塞處重重的畫了一個紅色的箭頭，如血一般醒目無比：「結束？不，正如我一開始所說，戰鬥不僅沒有結束，而是才剛剛開始！不擊潰這一波獸潮，我們永無寧日！」

  陣列中的騷動更大了，不過卻並非是恐懼抑或是懷疑，在議論中，一位灰白色頭髮的中年騎士向前走出一步，他嚴肅的對著喬修亞問道：「那麼領主大人，我們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很簡單，我們趕過去，支援摩爾多瓦，幫助他們守下來。」

  喬修亞說的話簡單直接，他沒有半點猶豫的說道：「在別人的領地上打，總比在自己的領地上打好，雖然這並不是發生在我們土地上的戰鬥，但一樣可以守護我們的親人和孩子。」

  「但那可是二十萬狂獸。」中年騎士的身後又走出一位騎士，他看上去並非是軟弱，只是單純的感慨和疑惑：「五萬狂獸就能將我們的要塞逼入絕境，而二十萬，四倍於之前的規模，哪怕是把整個黑森林要塞搬過去也沒有任何用處。」

  的確如此，哪怕占據著城牆和各類魔法鍊金器材的便利，三千人的守軍加上預備役，拼盡全力也不過是和沒有智慧的狂獸勉強對持，二十萬，召集他們五十個騎士有什麼用？哪怕他們都是白銀級別的精銳戰力，也不可能在無窮無盡的獸潮中堅持多久的。

  而戰士卻搖了搖頭，看上去並不同意這個說法。

  「和守城的時候不同。」他如此說道：「那個時候你們人數上占據劣勢，平均實力也沒有優勢，而在高端戰力上，對方有黃金魔獸，而你們也只有三位白銀巔峰的長官，這種情況下都能堅持如此長的時間，足以證明狂獸並不強大。」

  「摩爾多瓦有一位黃金級的法師鎮守，所以他們才能在二十萬的狂獸下支撐到現在，並發出求援信，更何況……」

  說到這裡，他露出了一個狂傲的笑容：「因為這次有我，有我帶領你們，所以我們就必將取得勝利。」

  如此自傲而豪邁的話語從這個身穿黑色鎧甲的男人口中說出，卻沒有半個人有異意，面對這位以一人之力擊退五萬魔獸的強者，哪怕要面對數目更多的狂獸之潮，也沒人會對他的信心提出任何疑問，騎士們理所當然的點頭，並一齊發出了自集合之後的第一場歡呼：「必勝！」

  「必勝！」

  「必勝！」

  「既然如此，上馬！」

  「是！」

  隨著這一聲令下，所有騎士便在同時戴上頭盔，跨上戰馬，他們將放著乾糧補給的包裹掛在馬側，而有著地行龍血脈的戰馬也在此時打了個響鼻，白氣噴涌而出，蒸騰而上。

  喬修亞也緩緩將自己那冰冷沉重的頭盔戴上，V字形的縫隙中，兩點紅光如火燃燒，他翻身坐上戰馬，然後將身後的螢拉上，直到這時才有人注意到第二個人影是一位銀髮的少女，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在意這件事了。

  黑鎧的戰士發出命令：

  「聽我號令，目標東北，摩爾多瓦，前進！」

  說完之後，他便立刻駕馬，率先出發。

  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帶來必定的勝利吧！

  胸中的火焰熊熊燃燒，騎士們再次大聲回應道：「前進！」

  伴隨著號令，冰塵濺起，馬蹄轟鳴，在這漫漫大雪之中，飛速急行的騎士們將雪塵掀起浪潮，沉重的腳步震動地面，他們逆著自北吹來的狂風風，如利箭海嘯一般朝著遠方急速奔襲而去。

  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