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別什麼髒東西都沾染

  杭婉兒嚇的「噌」的一下躥了起來。

  卿親親回過頭一看，暗道「糟糕」，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們那位以嚴厲著稱的女先生，裴儀。

  裴先生還是卿親親記憶中的樣子，消瘦，優雅，嚴肅，書卷氣之中帶著冷意，讓人不敢親近。

  「這是什麼東西？」

  

  裴先生陰沉著臉，打開那話本子掃了兩眼，臉色更黑了。

  「你們是忘了學堂的規矩嗎？這種東西，不光帶來，還在學堂上光明正大地看？」

  杭婉兒訥訥：「回先生的話，我們沒在看……」

  她只不是想推薦卿親親看一下而已，誰想到被裴先生給逮個正著，這下可慘了。

  裴先生自來鐵面無私，不管誰犯錯都一視同仁，而且處罰特別重。念及卿親親才六歲，又是被自己連累的，杭婉兒一咬牙，就想一個人頂下這罪名。

  誰知還未開口，卻見旁邊卿親親站了起來，奶聲奶氣回道：「裴先生您別生氣，這本書是我帶來的，跟婉兒姐姐無關，裴先生您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

  杭婉兒連忙去拽卿親親的袖子，卿親親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你的書？」裴先生眸光一暗，「你小小年紀，還看這種東西？」

  「是家中哥哥們看的，我覺得有趣，就也拿來隨便翻翻。」卿親親揚起小臉一笑，「裴先生不要小看這本書哦，這本書寫的可好了，講的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如何智破奇案的故事，有趣極了！」

  卿親親說這話的樣子，跟剛才賣力想推薦她看這本書時的杭婉兒一模一樣。

  杭婉兒頓時哭笑不得。

  然而卿親親長的好，說話又軟糯糯，天生帶著討人喜歡的特質，就算再嚴肅的人，在她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面前，也厲害不起來了。

  裴先生的神情肉眼可見地鬆動了一些，但隨即很快又繃起。

  「不管這書如何，學堂不允許帶閒雜東西進來，這本書沒收了！」又打量一遍兩個小丫頭，「也不管這書究竟是誰的，既然被我發現你們兩個都在看，便兩個人都要受罰！昨日新學的那篇，回家各抄二十遍，明日交上來！」

  裴先生說完，把那本《青公案》揣起，徑直走向前面課案。

  杭婉兒頹然坐下，悄聲道：「對不起，親親，連累你了。」

  卿親親吐吐舌頭：「我本來想一個人扛下來的，可惜沒成，該是我對不住你才是。」

  「你別這麼說，要不是我把書拿來，你也不用被罰抄書。這二十遍你不用管了，我替你抄。」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兩個人加起來一共四十遍，對杭婉兒這個十歲的小姑娘來說，也實在是太多了。說著話，杭婉兒就哭喪起臉來。

  卿親親拍拍她的手，笑嘻嘻道：「你不用發愁，這事我包了，反正我家哥哥多，他們閒著也是閒著！」

  ……

  下午一共有兩堂課，第一堂是複習最近所學的內容，第二堂是考試。

  發完試卷，裴先生收走了她們的書本就離開了，只留下一個助手丫鬟幫忙看堂。

  女學生們害怕裴先生，卻不害怕這個丫鬟，裴先生一走，眾人便都活泛起來。

  杭婉兒還帶著零食，正想偷偷拿出來給卿親親吃，卻忽聽得不遠處一聲嗤笑：

  「堂堂官家女兒，竟然湊在一起看那種骯髒東西，真是給我們這些貴女們丟人！」

  卿親親和杭婉兒抬頭看去，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蕭寶兒的頭號哈巴狗，方詩詩。

  方詩詩今年十一歲，不同於卿親親的活潑可愛，也不同於杭婉兒的端莊大氣，她長的比較瘦削，一雙吊梢眼，兩片薄唇，雖然年紀不大，但一張小臉已經顯出了刻薄之相，尤其是做出這種厭惡和鄙夷的神情的時候，那刻薄的如同潑婦一般的模樣真是顯露的淋漓盡致。

  說完這話，方詩詩便冷笑一聲，朝杭婉兒和卿親親用力翻了一個白眼。

  杭婉兒氣得不輕。

  但是一來方詩詩跟蕭寶兒關係好，她不願意招惹她們，二來這件事確實是杭婉兒有錯，咬了咬嘴巴，杭婉兒沒出聲。

  但方詩詩這種人並不是你忍讓就可以躲得過的。

  見杭婉兒不出聲，方詩詩立刻得寸進尺，接連又說了幾句難聽話，話里話外還捎帶上了卿親親。

  杭婉兒愈發臉色漲紅。

  那邊，蕭寶兒見狀開了口：「詩詩，你別這樣說，卿妹妹年紀小，她不懂得這些的，再說了，那書其實也不是卿妹妹的……」

  言外之意，是杭婉兒帶壞了卿親親。

  方詩詩語氣頗酸：「寶兒姐姐你就是愛護著卿家妹妹。」

  蕭寶兒笑了笑，轉過頭來看向卿親親：「卿妹妹，你年紀小，不懂得也正常，姐姐告訴你，話本子這些東西，都是民間一些不入流的玩意兒，也是市井小民們才喜歡的東西，像我們這種人家，是絕對沒人看的。」

  聽到這邊動靜，其他的女孩子們紛紛停下筆望過來，聽到蕭寶兒這麼說，大家紛紛點頭認同。

  看來話本子是「骯髒玩意兒」這種觀念在她們心裡倒是根深蒂固，哪怕三哥卿晨禮的這本《青公案》只不過是講破案的，完全沒有那些少兒不宜的內容，她們也並不在乎。

  她們只在乎他們高高在上的身份，以及跟市井小民們涇渭分明的區別，仿佛只要把看這些話本子的人踩入塵埃，就可以凸顯她們高貴的身份了似的。

  卿親親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等著吧，不出一個月，就讓她們自己打自己的臉。

  而這邊，聽到蕭寶兒的話，杭婉兒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杭婉兒的父親杭有為是真正的白衣出身，靠自己的才華一路考到京城來，並在當年殿試那場高中探花，才有了後來的仕途順遂。

  但是這些在她們這些世家大族的眼中都不算啥，就算杭有為有朝一日能做到宰相，在她們眼裡他仍舊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上不得台面。

  包括她的女兒，也同樣上不得台面，不然怎么小小年紀就懂得看這種「骯髒東西」呢？

  蕭寶兒雖沒有明說，但作為她頭號哈巴狗的方詩詩卻十分懂得她的心思，立刻就接口：

  「就是，卿親親，你聽寶兒姐姐的話吧，別什麼髒東西都沾染，平白髒了卿家的門面！」

  一面說，還一面似笑非笑地拿眼去看杭婉兒。

  杭婉兒氣得臉色由紅轉白，她在下面緊緊捏住了小拳頭，並狠狠咬了咬嘴巴，才忍住不發作。

  卿親親的眼眸閃過一絲晦暗。

  她們自來喜歡欺負杭婉兒，來體現她們這些人高門大戶的優越感，前世自己年紀小，大大咧咧不懂得，但這輩子嘛……

  卿親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你們真的從不看話本子嗎？」卿親親忽然放下筆，昂起小腦袋，朝蕭寶兒和方詩詩看去。

  方詩詩一樂：「那當然了！那種髒東西，看了只怕髒了眼睛。」

  「寶兒姐姐也不看嗎？」卿親親眨巴眨巴眼，神情天真。

  蕭寶兒點點頭。

  方詩詩仿佛還怕卿親親不信似的，忙跟著補了一句：「你放心吧，寶兒姐姐一輩子都不會看那種東西的！」

  「喔，這樣啊……」卿親親裝模作樣點點頭，接著鄭重道，「那就請寶兒姐姐和詩詩姐姐給我們做個表率吧！真的一輩子不可以看話本子哦，要是看了，就變成跟市井小民一樣的髒東西了，被人發現，那可就糟糕了！」

  蕭寶兒皺起了眉頭。

  卿親親這話，怎麼聽著別彆扭扭的，好像話裡有話似的。

  這小丫頭，該不會是在給她下套吧？

  不應該啊，她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的心機嗎？

  還沒等蕭寶兒回答，卿親親就又開了口。

  她站起來，對大家團團做了個揖：「話本子是我拿來的，污了大家的眼睛是我的不是，我給大家賠禮道歉了。以後我一定好好聽寶兒姐姐的話，學一些高雅的東西……」

  說著，話音一頓。

  蕭寶兒心裡打了個突，忽然覺得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卿親親緊接著就道：「比如古箏什麼的……你說是不是呀，寶兒姐姐？」

  蕭寶兒臉色一僵，忙想岔開話題：「高雅的東西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古箏，比如……」

  卿親親怎麼會給她機會辯駁，好不容易抓住這大好時機，她不幫杭婉兒出口氣，她就不姓卿！

  「可是寶兒姐姐古箏第一是大家都知道的呀，我也是羨慕寶兒姐姐，才去學古箏的。沒想到只跟裴先生學了幾個月，我的水平竟然都超過寶兒姐姐啦！寶兒姐姐，我要好好謝謝你，要不是你昨天硬把我拉上台，我還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天賦，比寶兒姐姐你這個第一古箏還要厲害呢！」

  卿親親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全然一副天真爛漫，童言無忌的樣子，蕭寶兒卻已經氣得快要吐血。

  這個卿親親，真是被家人嬌慣壞了，她也不管什麼場合，竟然就把昨天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