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他祭奠的方式!【5300字】
2024-08-31 23:57:18
作者: 晚栗
聽到聲音,靠在床上的夜宸寒咳嗽了幾聲,嘴角又再度溢出鮮血,他抬起大手擦拭,略顯無神的眸子望向門口的位置,見到三人衝進來,完全無動於衷。
唐明宏衝進來之後,也不打算再顧忌官場尊卑,說的話一句比一句氣高:「我真是沒想到皇室出了你這麼個冷血的人!當初放瑾兒和離不就好了?非要把她給逼死才甘心?還有兩個孩子!那都是你的血肉,你怎麼……你怎麼……」
怒氣沖頭,唐明宏鬍子直抖,腳步都有些虛浮,像是氣急攻心隨時要暈過去。
「爹!」
「伯父!」
唐雲奕和宴瀾急忙將他扶住。
唐明宏大口喘著氣,稍微緩過來一些後,繼續怒聲道:「瑾兒認識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遺體呢?將他們遺體交出來,我要帶他們回去!!」
蒼白的薄唇輕動,夜宸寒垂眸,嘶啞著聲音對侍衛道:「將他們帶去領屍體!」
「是,王爺!三位大人,這邊請!」
唐明宏沒有立即打算走的意思,他還沒有解氣,當即又呵責道:「你這種人,就該一輩子孤苦而終!聽說娶得那個白平妃也死在了你掌管的典獄房中!你這惡毒之人命中便克妻!夜宸寒我告訴你,瑾兒死了,此事我與你沒完!」
「本王願任憑丞相責罰。」
「責罰?責罰你瑾兒能活過來嗎?責罰你此事就能過去嗎?不可能!我要你痛心疾首,在朝中無立足之地!」
話到此處,唐明宏嗓子都已經吼的沙啞了。
兩人將他扶出去之前,唐雲奕冰冷的視線在夜宸寒身上掃過,冷然道:「宸王殿下,來日方長,以前瑾兒所受屈辱,你都當一一承受!」
「本王會承受一切。」
「好,既然宸王殿下都這麼說了,待靈堂設好,宸王殿下最好親自拿著和離書和狀罪書前來拜祭!」
狀罪書,一邊是犯人才會用到的東西。
唐雲奕此言,便是把他當成犯人看待。
但此刻的夜宸寒,就像是一具空了靈魂的軀殼,只是還殘存著些許自主意識,但對於名利這些,似乎已經不在乎了,嗓音無力的說道:「好,本王應你。」
唐明宏又不解氣的罵了幾聲,這才跟著兩人離開。
夜宸寒倚靠在床頭,鳳眸緩緩閉上,像是要掩蓋某種情緒。
但一滴清透冰涼的淚珠,還是順著他的右眼角緩緩落下。
他這輩子,第一次落淚,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會落下眼淚。
很早之前,「男兒有淚不輕彈」幾個字便刻入他的腦海。
這是父皇教給他的道理,不單單是因為他身為男子,更因為以後他會成為庇護北冥的戰神。
而如今,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一滴眼淚落下後,他眸子閉的很緊,仿佛要將餘下的淚水止住。
他還是不願輕易落淚,但與其說他是為了面子,其實……更多的是不願承認唐雲瑾的死!
唐雲瑾的死,到現在對他而言,還如同黃粱一夢,他的記憶仿佛還停留在昨日晚膳時的場面。
而如今,他已經有些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如果能選擇,他更希望現在面臨的這一切是夢!
或者我有什麼辦法能將她換回來,也好!
「咳咳……」
他胸口一陣起伏,咳嗽的激烈,下意識用手捂住。
手掌再攤開時,滿是血紅色。
他大手微微顫抖,沾染了血紅色的薄唇一陣輕顫,大腦逐漸變得空白。
另一邊。
唐明宏三人被侍衛帶到了冰窖里。
如今天氣炎熱,屍體容易發臭,便只能在最冰冷的環境裡存放。
唐明宏邁著無力的步伐,慢慢走上前去,將蓋著屍體的白布掀開。
四具已經燒至面目全非的屍體呈現在眼前,縱然唐明宏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還是被視野中衝擊而入的畫面給嚇到了。
「哪個是瑾兒?」
兩具較小的屍體倒是很好分辨,唯獨那兩具身形相仿的,他一時間分辨不出來,急得眼眶濕潤。
如今女兒死了,他竟連那具屍體是她都看不出來。
看著他痛心疾首的模樣,宴瀾心裡都跟著難受了起來,若不是瑾兒提早把事情告知與他,或許他現在也會跟伯父以及雲奕一樣難受。
而看著兩人難受的樣子,他心裡也沒好受到哪裡去。
覺得這樣太殘忍了,令他有些忍不住想說出實情。
但為了尊重瑾兒的決定,他還是選擇繼續隱瞞。
或許那些話,由她回來後親自說才更適合一些。
心裡糾結良久,他只能低聲道:「伯父,雲奕,節哀!我也是看著瑾兒長大的,可世事難料……」
「我家瑾兒多好的姑娘!偏偏嫁了個不識好歹的男人!早知如此,當初我就算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讓他們和離!怪我……都怪我這個當爹的太沒用了!顧忌太多了!」
唐明宏說著,緊握拳頭,砰然錘擊在自己的胸口,發出陣陣悶響。
唐雲奕臉色一變,連忙抓住他的手道:「爹!你別這樣,瑾兒若是知道了,九泉之下也難以安心!」
宴瀾也低聲勸阻:「伯父,節哀!雲奕說得對,瑾兒若是知道您這樣,絕對會傷心的。為今,咱們應該將屍體帶回去,妥善安置才是!」
唐明宏深吸了口氣,將胸腔那股心慌感壓制下去,有些頹然的點點頭,「好,聽你們的!」
他的確應該將悲傷稍微收斂一些,若是他都這樣了,那本就受不起打擊的夫人又該如何?
很快,四具屍體被送到丞相府。
李氏看著已經被燒到面目全非的屍體,悲痛欲絕,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立即被丫鬟攙扶著回去了。
唐笑笑抱著唐雲奕痛哭流涕,聲音中滿是哽咽:「前段時間我見姐姐的時候,她分明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成這樣了?這是誰幹的?」
「還能是誰?」唐雲奕將她緊抱在懷裡,牙關緊咬:「瑾兒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尋死?定是被宸王逼得!爹,咱們這次應該絕不姑息!」
以前他們選擇顧全大局,可現在,他們覺得,顧全大局完全沒什麼用。
不會有任何實質上的改變。
唐明宏哀嘆一聲:「先設靈堂。」
「可這兩具屍體連哪個是瑾兒都分辨不出來,要不要找仵作來驗屍?」
雖然是個好提議,但唐明宏大手一揮,直接否決了:「驗屍作甚?瑾兒死的已經夠委屈了,如今成了這樣,屍體還不得安生!其中一個,應該是她身邊的丫鬟,無礙,一起葬了!」
「說起來,瑾兒身邊似乎還另外有兩個丫鬟。」一說起丫鬟,唐雲奕便有了疑惑。
這顯然少了兩具屍體。
宴瀾立即出來圓話:「那另外兩個丫鬟跟著玉竹堂一起前往關中城了。」
話落,周圍一片沉默。
宴瀾沒有再說話。
屍體被暫且安置到了丞相府中的冰窖里。
宴瀾停留了半晌,直到李氏醒來,他誠心勸了勸了良久,待到李氏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這才打算離開。
剛要起身告退,李氏忽然擦了擦眼角,哽咽出聲:「要是當初瑾兒肯聽我們的話,嫁的人是你多好啊!」
聞聲,宴瀾腳步停頓下來,轉過身,抿唇看著李氏,眼神有些複雜,「伯母,瑾兒現在有喜歡的人了。」
「誰?」李氏呼吸一滯,這件事她怎麼以前就沒聽瑾兒提及過?
「是邕王殿下。」
「她要是還在的話,就算與宸王已經和離,我也絕對不準許此事!我絕不會再讓我的女兒與皇室有任何聯繫!宴瀾,伯母有句話想問你。」
他重新做好,耐心道:「伯母請說!」
「你爹娘都走了,以前咱們兩家人關係最是密切。伯母說這些,也不是為了提及你的傷心事,伯母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和唐家徹底成為一家人?」
「宴瀾自然願意。只不過……此事非宴瀾能做主的。」他將視線落在唐明宏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唐明宏摸了摸鬍子,滿臉凝重:「好!既然夫人都開這個口了,我便認下宴瀾為乾兒子!」
宴瀾眸底閃過一絲不解,瑾兒剛走,伯父伯母為何想著要認他為乾兒子?
這是何緣故?
還沒想明白,李氏便抬手將正廳內的丫鬟全部揮退。
雖然只是個簡單的手勢,卻讓宴瀾明顯感覺出不簡單。
他來丞相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每次來,也不見有這麼慎重。
「伯母,您是有什麼話要說?」
「宴瀾,伯母有件事想問問你,不是一定要你去做,只是想問問你的想法,你願不願意……謀反!」
「娘,你說什麼呢!」唐雲奕臉色驟變,連忙走上前去抓住李氏的手,低聲道:「這話若傳出去,是要被誅九族的!」
「瑾兒已經被他們逼死了!奕兒,你來說,這口氣,為娘如何能咽的下去?」
「那此事也不應把瀾兄牽扯進來,他本來與此事便沒有太大關係!」
「不。」宴瀾聲音很果決,「雲奕,伯母,我願意一試!」
「瀾兄,你是瘋了嗎?宴家軍才多少人?你如何能與整個北冥國的軍力敵對?況且……我娘不涉朝政,朝廷上的事情,她不了解,難道你也不了解嗎?宴家只有你了!你要再出什麼差池,唐家如何對得起宴家?」說完,唐雲奕又轉頭看向李氏:「娘,就算再難受再生氣,也不該讓他這麼涉險!一旦失敗,宴家等於絕後了!娘,此事務必三思,意氣用事不得!」
他的話,將李氏噎住了。
仔細想想,的確如此,如果唐家將宴瀾認成義子,只是為了藉助他的手對付皇室,這未免過於不厚道了些。
想到這,李氏眼神有些愧疚,她果真是一時悲痛氣急,竟說了這種胡話。
剛想要道歉,宴瀾卻站起身,朝著她和唐明宏認真的彎身作揖:「義父義母,我相信,推翻北冥也是瑾兒想看到的!就算我最終沒能力推翻北冥國,我也理應幫瑾兒報仇!」
唐雲奕看著他情緒似乎有些極端,連忙將他往外推:「瀾兄,你這會怎麼比我們還不冷靜?趕緊回去吧,別繼續呆在這兒了,待靈堂設好,你再來祭奠瑾兒!」
「先行告退!」宴瀾看得出唐雲奕不想他繼續停留,便只能轉身離開。
他一走,唐雲奕又對李氏說道:「娘!瀾兄一直對妹妹就有感情,您如今這麼說,不就是在拱火麼?宸王殿下武藝高強,哪裡是一般人可以對付的?瀾兄就算是拼盡一切,也難知鹿死誰手。」
李氏也有些懊惱:「我說的都是氣話,沒想到他竟這般認真。」
唐雲奕嘆了聲:「待找個機會,我還得再去勸勸他!此事決不能當真去做!咱們唐家也決不能對不起宴家!」
但沒人知道,宴瀾之所以會那般輕易答應下來,並非是因為唐雲瑾的「死」。
而是他想起了以前唐雲瑾曾說過的話:這北冥,令人不喜,壓抑,就連每一口呼吸都是沉重的,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想顛覆這一切!
如果捨命陪君子能換來她一次側眸,或者讓她記憶更深刻一些,也值了!
戰死,並不會成為宴瀾的遺憾。
在沒有她的世界裡孤獨終老,才是遺憾!
翌日,靈堂設好。
丞相府門匾上掛著白花,整個相府氛圍尤為沉重。
府門口進進出出前來看在唐明宏面子上前來弔唁的人,但這些人臉上不見一絲悲戚。
棺槨前,李氏和唐笑笑哭的最厲害。
當年給唐笑笑起這麼一個名字,李氏也是想讓這個小女兒能一輩子開心,這些年來,唐笑笑的性格便如名字,但最近兩日,她臉上不但難看到一絲笑容,甚至眼睛裡的紅腫沒有絲毫要消減下午的意思。
看著尤為可憐。
朝堂上有些許交流的大臣在一旁勸著唐明宏節哀,說的都是些官場片面話。
唐明宏能聽得出來,也只是淡淡敷衍著。
直到……不遠處的人群傳來騷動,隱約間有人開口說道:「宸王殿下竟然來了?」
「他竟敢來?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可是恨死他了啊!」
「這有什麼的,可能宸王殿下根本就沒把那個王妃放在眼裡,你們沒聽說嗎?宸王府那個白平妃也死了,平妃和王妃死亡的時間還沒錯開幾日,一個是在典獄房裡被處死的,一個是在王府里被燒死的!要說這只是巧合,誰信啊?」
「天吶!宸王殿下看著一表人才,之前想嫁入宸王府的那些千金小姐可謂是擠破了腦袋,可如今這事情一出,怕是沒有世家千金還想再進宸王府了吧?」
「就算千金小姐里還有沒腦子的,那些個當爹娘的,肯定都得死命攔著,誰沒事把閨女往火坑裡丟啊!」
「就是說啊!」
平日裡不敢對夜宸寒有半句不敬的那些官員,如今當著他的面,也敢低聲議論著。
畢竟這些都已經是傳遍京城的事情了。
甚至還有人為此編了首童謠:
【嬌女心高氣更傲,偏要入籠當鳥雀。
遍體鱗傷失羽翼,一場大火焚燒盡,難為鳳凰涅槃生。
宸王冷血心如鐵,枷鎖將她囚於籠。
撕她羽衣碎她心,大火焚燒化灰燼,悔意藏心執念生。】
表面上看著,只是一個沒什麼水分的童謠,但短短几句話,卻以最簡短的方式,敘說了兩人的開始與結局。
童顏調子歡快,但卻字字透著悲涼。
今日一早,這童謠更是被有心人抄寫上百遍張貼在王府大門上,侍衛一開門,整個王府大門都被貼滿了白色的紙,密絲合縫,不見一點原本大門的顏色。
府內眾人本以為王爺會惱怒,誰曾料他默默換上一身純白色麻衣出府,也沒有吩咐他們將門上那些抄寫著童謠的紙撕下。
「丞相,本王如約來祭奠她!」夜宸寒那張臉憔悴的比身上白色麻衣還要白,就像是刷了一層牆膩子。
那雙嘴唇,更是發白髮青,雙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布滿紅色血絲。
這麼憔悴一個人,在場的人,卻每一個人感覺他可憐。
唐明宏見他來,沒感覺多高興,臉上流露著見到仇人之後的怒氣:「宸王殿下既然穿著麻衣來了,那就好好祭奠吧!瑾兒因你而死,你最是對不起她!」
「丞相大人說的是。」夜宸寒走上前,白色衣擺一撩,當著眾人的面,直接跪在了棺槨前。
不少大臣張大了嘴,要知道這位宸王殿下當年在先皇駕鶴西歸的時候,也僅僅彎身作揖,並未行跪禮,朝堂之上,面對皇上,也同樣是彎身作揖。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戰王下跪。
別說是哪些大臣了,唐明宏見狀眼底都掠過不可思議,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跪了又如何?這是他欠瑾兒的!
周遭議論聲紛紛,各種聲音傳入夜宸寒耳中,只餘一陣嗡鳴。
今日一早,他醒來時,便覺察聽力出了些問題,雙耳中一直有嗡鳴聲,若只有一人對他說話,還能勉強聽清楚,若許多人在他身邊說話,便只有嘈雜的嗡聲。
既聽不清,他便選擇不聽周圍的聲音,認真抓了一把紙錢丟往祭奠的火盆中丟去。
但忽然一陣狂風捲起,將還未落入火盆之中的紙錢捲走了大半,隨風四散。
人群中有一道聲音格外嘹亮,幾乎貫穿他嗡鳴的耳膜:「看來,宸王妃是不打算原諒宸王殿下啊!」
他不死心,又抓了一把紙錢。
風又席捲而來,吹散了。
周圍聲音高漲起來。
但緊接著夜宸寒的舉動,令在場所有人大驚失色。
只見他抓起一把紙錢,再度抬起手,隨即……果斷的摁進了火盆中。
麻布本就容易點著,火苗一瞬間竄的特別高,將他半隻手臂吞沒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