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作數

  會議室後方的牆角邊。

  李姐身后座椅遮擋處。

  一隻形同枯槁的黝黑臂膀高舉著。

  眾人或回首，或抻直了脖頸張望，或驚亂地跑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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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什麼動作，在觸及牆角身影時，就像被點了穴般僵滯不能動彈。

  估計現在每個人的腦海里都閃過同一問號，族老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佝僂的背影縮在角落裡蹲著，安靜得就像一縷空氣，前方又有座椅遮擋，若不是他此刻舉了手，或許整個會議從頭開到尾都沒人會發現他。

  「怎麼回事？」王副鎮長率先回過神來，低聲對海主任問道。

  主任一臉悻色地笑了笑，急忙朝海楠島走去。

  「五叔，你怎麼在這裡啊？」他展開雙臂迎過來，想要把人托起。

  海楠島聽到他說話了，高舉的手臂才收回來，手背托著下巴一塊搭在拐杖上，目光悠遠，雷打不動的造型。

  「五叔，我們村委幹部正開會呢，你家有什麼事，若是不急，一會開完會我過去幫你處理行嗎？先去隔壁辦公室坐一會，喝口茶水。」主任溫聲細語的說道。

  海楠島沒理他。

  主任又向李姐求救，李姐剛剛湊過來，海楠島像是擔心人多了會架著他離開似的，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是來開會的，喝什麼茶水？我自己帶了。」他厲斥一聲，顫顫巍巍地手拿起了腳邊的一隻搪瓷口盅。

  眾人順勢看去，口盅年份久遠，外觀上的白色釉面出現了許多裂痕和脫落情況，裂縫中還能看見日月腐蝕出來的鏽斑。

  搪瓷器皿近幾年都被淘汰個乾淨換成了不鏽鋼，也就農村里還能見著勤儉節約的家庭使用這類耐磨抗摔的餐具，當然，只要你能忍受釉面脫落之後造成的醜態。

  但海主任看到這隻口盅時，臉色突然就變得凝重了。

  海楠島不是誤入此處，百分百有備而來。

  他手中那隻口盅，年輕人不知道，但他族老要讓他看清楚。

  看到上面的大紅花沒有，看到大紅花下面飄揚的旗幟沒有，上面還寫著幾個大字『優秀黨員』。

  這是證書之外的獎品，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本毛筆寫得證書，一隻搪瓷口盅就是無上的榮光。

  海主任眼角像被什麼刺到，下意識閉了閉眼，海楠島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又像是故意給他看到什麼似的。

  「我現在是連投票的權利都沒有了？」海楠島斥責起來，嘶啞的嗓音像從粗砂紙上磨過，聽得人心底發冷。

  海主任笑得一臉侷促，「當然不是，你老自然是可以投票的。」

  「可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嫌我老不中用了，還是礙你的事，黨費是不是都瞞著我斷繳了？」海楠島臉色如常，但一連三問字字句句似手指戳在海主任胸口，聽得他是血色儘是。

  「我怎麼會呢，我是心疼您老山上山下的跑……」

  從德高望重的層面說，海楠島是一村大家長，從資歷說，海楠島年輕時為了村裡的發展嘔心瀝血獲肯定無數，還有那些親情和人情層面，又是他自家的叔伯又是他的入黨介紹人，他一直都以老人家為標榜，又怎麼會做如此忤逆之事？

  不過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村里事務確實繁瑣。

  王副鎮長這會走了上來，微笑和老黨員打了聲招呼，側轉過身，在任何人都看不見的角度，壓低聲量道，「還在瞎聊什麼，趕緊把人弄走。」

  四比四，成了平局，有什麼好？

  海主任眼光一閃，臉上立刻覆滿為難。

  可還等他做下一步動作，尹沅茵擠入人群中來，這麼好的機會她是不可能錯的。

  海楠島瞥見人影晃動，抬頭看去，與尹沅茵目光一對，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只是尹沅茵收得好，就成了始終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海阿公，你可真是幫我大忙了，你的投票最關鍵，我得謝謝你。」她故意揚聲道，她也不怕被誰聽出什麼來，海楠島都舉手表態了，她若不說一聲感謝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似的。

  她也是到了現在才知道海楠島昨夜為什麼叫她不要過問太多，一切照常就行。

  就是怕王副鎮長拿著官威施壓，以她和海楠島私底下有聯繫為藉口不認這一票。

  雖然知道在場支持陳磊的人都或多或少私下通過氣。

  但她之前不就是用這樣方式攆走了歐萊婭嗎？

  「海阿公，蹲在這腿容易麻，我扶你去旁邊坐著。」尹沅茵表現得很積極，讓任何人看著就像她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捨不得撒手。

  海楠島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現在是平票，王鎮長打算怎麼處理？」

  他倒是比尹沅茵更在乎結果，但也是他百幾年來與人打交道的經驗，趁熱打鐵是最好的。

  王副鎮長回頭看過來，有絲怨怒的視線順著海楠島臉上的褶子一點點地往下看，到了下巴處突然撤走了視線，像腦子靈光已經想出了辦法。

  「族老的投票不算，我國沒有終身投票制這種說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以四比三的選票，陳老闆拿下開發權來處理。」

  陳向平聞言一怔，連忙道，「怎麼就……」

  王副鎮長又瞪向他，語氣輕飄但威脅感十足，「你們村委是怎麼做事的？一點點小事情弄出那麼多變故來，我看你這個支書還是太年輕。」

  陳向平心底一跳，便不再說話了。

  尹沅茵又望了眼空蕩蕩的走廊外，儘自己最後的努力拖延時間，心已亂，再加上這些不公平的打壓，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冷厲起來，「王副鎮長，你這樣做法不太好吧，平票而已，今天沒結果，可以進行第二輪……」

  「進行第二輪？」王副鎮長叼著菸頭猛地回身看她，冷然道，「你想進行第二輪？是啊，最基層的村委談不攏，去鎮政府開會嘛，我幫你換些更專業的人來投票。」

  雖然是肯定的語氣，但卻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鄙夷。

  他就差說一句『你當全世界都圍著你打轉呢？』

  尹沅茵當然不想這樣，這裡起碼還有人賣點人情給她，換去別處，難保不是官官相護著。

  這裡沒指望了，她就找李姐和主任說情。

  「斯科集團表現出很大誠意，村委若是有什麼意見也可以跟他們來協商嘛……你們想想大寮的光伏基地，人家一上來就打造成了省一級的重點工程，我們為什麼要拒絕別人投來的橄欖枝？」

  李姐心疼地看著她的無助，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別再多言，作為長輩她很喜歡尹沅茵，可她說這些話並不合適，因為她並非舟山村的村民，她到底是個外人，她又怎麼會一心為了村民好？

  陳磊，好歹是歐萊婭未來的老公，那算半個兒啊……

  「好了，我宣布此次會議結果……」王副鎮長重新坐回座椅上，悠悠道，「關於周山村旅遊開發合作的承建方和投資方，我們以票選四比三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將與陳……」

  「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