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身未動心已遠

  楊叔眸中閃過驚艷和遲疑。

  品嘗咀嚼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一道簡簡單單的農家菜，為何會如此美味？

  牛肉，菌菇，韭菜，辣椒，每一樣食材之平平無奇與米其林級別的選菜標準差了不是一點點，卻刷新了他對農家菜毫無賣相油水過重只能稱之為煮熟而已的刻板印象。

  

  太不可思議了，啪啪打臉。

  看他半晌沒再吃第三口，尹沅茵不想落下個看人出醜的壞名聲，起身要換菜。

  「楊叔，不好吃千萬別勉強，我也知我水平有限，這兒煮了水餃……」

  「不不不，不用端走，我是因為菜炒的太香所以……對不起了小太太，是我膚淺了，我要向你道歉。」

  「別，叫我小尹就行，不用那麼見外。」

  二人一下客氣起來，飯桌上氣氛倒是和諧不少，你來我往中，陳敏已經如願嘗了菜，驚艷地挑眉。

  「味道很好啊沅沅，味道鮮美，回味悠長，牛肉不柴不老我這個老婆子居然能嚼得動！」

  楊叔聞言臉色又是一僵，「牛肉放了嫩肉粉醃製？」

  「沒有，我用的是牛腱子肉，本地黃牛。」尹沅茵心底突突，莫名為自己捏把汗。

  陳敏直接惱火地瞪了一眼楊叔，「行了，你還能不能讓我好好出來玩，這麼講究做什麼？」

  「老夫人……」

  「你再這樣就出去，吃個飯都不安生，你什麼意思，是在怪沅沅想害我不成？」

  楊叔被呵到老臉漲紅，身體僵硬。

  尹沅茵也是尷尬，輕咬唇角。

  陳敏看向她，輕拍了她手背，微微一笑，「奶奶說錯話了，我自然知道你沒那種想法，都怪這個老頭！我們吃飯，不理他了。」

  尹沅茵回以一笑，低頭吃飯，心思卻敏感了不少，好像隨時會被揪出大罪的孩童般，戰戰兢兢。

  晚飯過後，尹沅茵借著去後山找族老商量大事的理由離開了竹苑。

  就為了避開那些莫名的侷促感。

  他改造了竹苑，清洗茶桌和衛生間，將她茶杯的金絲鐵線洗得一根不剩是覺得她不愛乾淨，她的房間什麼時候被重新布置過是覺得她生活隨意，更別提那些他隨手就能拿出來的屬於老太太的專用物什。

  總之，往日愛賴在竹苑享受自在的她在楊叔眼中就是過於隨行懶惰，格格不入。

  她能不跑嗎？

  真不知道在楊叔眼裡自己還有多少事是不能被允許甚至罪不可赦的……

  李柯陪著她到了海楠島家裡。

  到山上時，暮色已經模糊起來，堆滿著晚霞的天空也漸漸平淡沒了色彩，東邊幾顆星子乍現，次第而下的梯田水稻也由金黃變成了展覽和暗灰。

  老式的土坯瓦房裡亮著一盞小小的鎢絲燈，經年累月燃燒不熄的火塘把屋子熏得黑灰，燈光更顯幽暗。

  海楠島坐在側廳屋檐底乘涼，尹沅茵尋著人過去，首先就見著放在廳堂里的一隻木頭棺材，嚇得她的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瞟？

  她知道的，那是海楠島給自己百年準備一副壽材，村裡的老人都會如此，但偶爾一見還是瘮得慌。

  「海阿公，吃過晚飯了嗎？」

  尹沅茵的招呼才剛想起，廚房裡就走出個十幾歲的少年，拿著碗筷朝這邊走來。

  這是海楠島的重孫子，在鎮上上高中，周末假期會回到舟山照顧老人。

  「尹阿姨。」

  「小勝，才吃晚飯呢？」

  少年將碗筷遞給海楠島，與她閒聊起來，「是啊，陪著太爺去了一趟縣裡回來晚了，你吃了嗎？」

  尹沅茵看他，眼睛明亮仿佛含著一層星光，笑起來潔白整齊的牙齒，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氣。

  倆人寒暄了幾句，小勝很自覺把空間騰了出來。

  尹沅茵耐心地等著海楠島吃飯，看著天邊最後一絲白也即將被縫合，黯淡光影下，台階邊靜默的男人從始至終都沒移動過分毫。

  這個李柯，也太適合做保鏢了。

  海楠島將飯碗放在地上，從一旁的小木凳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彎曲粗糙的手指揩過嘴邊的油水，嘶啞地開口，「尹老闆，答應你的事肯定會履行，明天的會上你儘管等著。」

  尹沅茵回眸，尷尬一笑，「海阿公，有件事我想你幫我拿拿主意。」

  海楠島頷首一笑，問，「是遇到麻煩事嗎？」

  要說怎麼是智者呢，就如他見過了太多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場面，必然知曉臨門一腳多有變故，臉色平靜如常，沒有絲毫意外。

  尹沅茵輕輕嘆氣，「是我不小心讓計劃書消失了一陣，計劃書內容是我明天參會要做的報告，裡面有旅遊開發的標底，我擔心標底泄漏，主任就給我另外出了個主意，說什麼把我和另外一家的設計方案分成小版塊給大家盲抽盲投，誰的小紅旗多誰就能拿下競標，可我感覺主任還有村委幾人很清楚我競爭對手的設計方案，即便是盲投他們也能精準拿捏，我勝算很小了。」

  海楠島朗聲笑了起來，信心滿滿道，「這個老八心裡想什麼我清楚得很，不過沒關係，不管他們變幻方式，都不可能會贏的。」

  尹沅茵眼底眸光驟閃，激動道，「他們說明天會請一位領導來做公正，難道他和阿公相熟？他會幫忙？」

  海楠島滿臉笑容地搖了搖頭，「我可不認識現在的領導，唯一認識的就是當年下鄉到舟山的支書，後來的縣委書記，但也都退休了。」

  尹沅茵遲疑了瞬，反問，「所以你今天去縣裡就是去找他？」

  「是啊，我把我的想法跟他說了，他也答應幫忙，但是……人走茶涼，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完全按照我的想法辦事，為保萬無一失，明天我會去村委。」

  尹沅茵心底大動，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為自己也為陳水秀。

  「尹老闆，我知你心中有疑惑，想打聽過程，但我覺得你還是不清楚細節微妙，以免被他們看出你我有串通的嫌疑，一切就按照尋常那般，你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就行。」

  「……」

  尹沅茵笑笑，又被海楠島猜中了，她是很想問他具體如何操作，畢竟在她心中，她想要一個萬無一失，既然海楠島提醒得有道理，她就不再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