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桌對面的人啊

  李柯不經意瞥見這般風情心下一片悸動，怔愣著都忘了轉移視線。

  以前呢，與戰友同事歷經各種危險，劫後餘生只會讓他們之間的友情更加穩固，僅此而已。

  白總電話里催他回來，說實話，那一刻他是興奮的。

  再見她，心跳瞬間加速，他一直以為那是緊張導致，怕自己回答不了她的疑問而破壞了白總用心……

  他從沒想過會與女子打交道，更沒想過與女子經歷過生死後，存在心底的不再是戰友情份，而變成一種能讓心跳股動的奇異感覺，這種感覺具體是什麼，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卻又覺得很美妙。

  半小時後，尹沅茵煮了兩大碗面，炒了一盤蚝油生菜，一盤豆䜴油渣做臊子，在餐桌上擺開。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相對而坐。

  「嘗嘗我的手藝。」尹沅茵招呼著。

  李柯一抬眸，就看見她甜美妍麗的笑容，心中又不禁泛起波瀾，幸而他皮膚黝黑，憨大個似的臉紅能被很好掩蓋。

  

  「好。」他急忙垂眸，將注意力轉移到面碗上。

  還沒拿起筷子，桌上那盤臊子就被尹沅茵端起，將整盤肉都趕到了他碗裡，看得他受寵若驚的。

  「小尹老闆……」

  「你等我一下。」尹沅茵打斷了他的話，跑向茶桌，不多時端來兩杯熱茶，其中一杯呈到他手邊，清清嗓，鄭重道，「李柯啊，我要正式向你道謝，謝謝你那晚奮不顧身地救我……再多感激的話在恩情前面都顯得輕薄了，我都記在心裡，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李柯怔怔地執杯，憨憨一笑，「小尹老闆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尹沅茵微微一笑，將清茶一飲而盡。

  啥叫應該？

  但這話在她聽來不管有多古怪，這一刻，她不想開口試探。

  或許是各為其主站在對立面的原因，她對李柯的有種矛盾的惺惺相惜，一方面是恩情大於天，一方面是對他愚忠的無奈，還有想從他這兒探知陳磊進一步動作，如此種種的糾結，讓她意識到與人相處會帶出這麼多複雜的情緒……

  然而，在此時此刻，在這浸冷雨夜溫暖的灶火邊，她只想拋開這些不爽，只與朋友李柯閒坐小會。

  「對了，買攝像頭的兩千塊，我現在轉給你吧。」尹沅茵說著掏出手機，準備轉帳。

  李柯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想想這樣的做法太刻意，君子之交淡如水，該收的還得收，無端讓尹沅茵心裡過不去。

  可當他拿出手機那會他又遲疑了，「小尹老闆，我……不懂怎麼轉啊。」

  尹沅茵一怔，又忍不住笑出聲來，「現在什麼年代了，『人逢盛世精神爽，七旬老太會上網』，你們一個沒有微信一個不懂轉帳，都像外太空來的人。」

  這兩人平日裡的精力都花在哪了？

  手把手教回李柯下載v信，加上好友之後轉帳。

  李柯這會還不知，自己居然成了整個系統里第一個擁有白太太v信號的男人，後來，還因此鬧了不少烏龍呢！

  …………

  翌日，淋漓朦朧的秋雨還在下。

  一個回籠覺睡到十一點，尹沅茵昨夜浮於心底的五個計劃只能撇掉三個，先去地里看看，回頭找李柯進山學習『叢林探險知識。』

  可當她緊趕慢趕剛出大門，看著山坡下拄著拐杖慢悠悠靠近的海楠島，剩下的日程計劃也如夏日泡泡在腦中「砰砰」兩聲，破滅了。

  在舟山村兩年，見族老幾回都是村里舉辦大事活動時，上一次見他是半年前，而現在的海楠島較那時候明顯又蒼老了許多。

  昨天他來過她知道的，閉門不見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今天又這麼遇上，還能裝作看不見麼？

  海楠島連個遮雨的工具都沒帶，一百幾歲的老人形單影隻身形佝僂，腳步深一個淺一個在泥濘路上走著，她哪裡敢怠慢，匆匆忙忙跑下石徑，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老人家。

  「海阿公，這麼下雨，你怎麼一個人到這來了？」她臉上掛著後怕，海楠島住在後山那片老房子裡，光是走下山都夠嗆，到了下村還得繞到竹苑，初略估計都走了五里路了。還是這樣惡劣的天氣，昨天一趟今天一趟，這副身子骨怎麼受得了哦。

  海楠島停下腳步歇了口氣，抬起絳紫色的臉，一雙混濁的眼睛掃過面前人，認出她來後咧嘴一笑，嘴裡沒剩幾顆牙了，笑起來嘴唇都深深癟進去。

  「我找你談談水秀家的事。」

  那嗓音，都不能稱為老煙嗓，是一種粗啞還接近女人聲的細弱。

  尹沅茵聽他開門見山，無奈笑笑，揚高聲調道，「阿公，我扶你進去啊。」

  「好，好……」

  將海楠島請到茶桌邊，尹沅茵忙找毛巾給老人擦拭身上雨水，兩個女員工積極幫忙，一邊收拾一邊打量，一個看他布滿魚網紋的臉老態龍鍾，一個看他手指粗糙像老松樹皮訴說著歲月滄桑，都忍不住唏噓。

  趁著泡茶的功夫，尹沅茵在桌下給陳向平發了消息，並非陽奉陰違，談事歸談事，村寶的身體也得仔細著。

  「阿公，你喝茶。」

  海楠島點點頭，深處滿是裂口的手，幾乎彎不回來的手指托起茶杯，顫巍巍地挪到嘴邊，可以說半杯茶喝一半還灑一半。

  尹沅茵微微笑著，始終不敢在海楠島面前表現出任何憐憫心疼的表情，就怕觸及族老尊嚴反而弄巧成拙。

  海楠島將杯輕放，兩隻手習慣性搭在拐杖上，半晌，囁嚅著嘴角問，「聽說你想拿舟山搞旅遊？」

  他聲音不大卻囫圇，半瞬後，尹沅茵才聽懂他在說什麼。

  「是有這個打算，但競爭者不止我一個，族老為何突然提起這事。」尹沅茵大方承認了，直覺跟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真正吃鹽比她飯還多的智者交流，還是坦蕩一些好，遮遮掩掩反而會被海楠島看輕，雖然她心裡已經亂得不行。

  海楠島沉默了片刻，一雙褐色的眼睛忽然明亮，看著尹沅茵微微笑，「我能讓你成為唯一一人，你放水秀母子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