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司南不能沒有謝青雲

  三月十八日。晴。司南結識了小表妹，我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倆一個膽大妄為，一個難以捉摸，湊在一起簡直就是災難。自從她說「我不再要你做我的侍從官後」，她仿佛真的把我當成一個與她平等的存在來對待，連說話都有很大的變化，譬如說「動不動就臭妖精怎樣怎樣，好像我沒有名字一樣」，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語式。她是想讓我叫她名字嗎？

  三月二十一日。陰。司南跑來看我，她居然在關心我，是什麼樣的因素驅動著她做出如此人性化的舉動？但更像把我當成一個她的孩子……她和小白的衝突，看起來更像是同類之間的相互敵視，似乎有種「一山不容二虎」的意味。難道她和小白是同一個種族？我想像了一下她變成蛇的模樣，居然還覺得有點可愛。

  翻頁，翻頁，翻頁……

  四月六日。晴。司南為我買了風靈果，早晨的時候還對為我跑腿各種嫌棄，結果還是為我花費了重金，我似乎可以以此斷定她就是個「傲嬌」，但我認為她和傲嬌還是有所區別。也許，她確實覺得為謝青雲跑腿是件丟臉的事情，但她看到風靈果的時候，不假思索就買下來了，只因為謝青雲需要。唯獨讓我不太明白的，是為何要讓小表妹來送。

  翻頁，翻頁，翻頁……

  五月六日。晴。司南離開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在今天，我終於把所有的朋友都送走，我想找到司南，告訴她，我不想加入永晝軍或者巡夜司，我要進入三界提刑司，掌握這天下最大的權柄，我要有左右這世界格局的能力，然後把她從那個該死的九字真言大陣里救出來。我想她無論犯了什麼錯，被鎮壓那麼久，也已經償還得差不多了。但悲哀的是，在實現這一切之前，我會死在空智大和尚的手裡。

  ……

  謝青雲緩緩地從昏迷中醒來，就看到昏紅的斜陽下，少女捧著他的日記默默地流著眼淚。似乎少女的模樣更為感性，她連眼睛都哭得紅腫了。他一把奪回日記塞到懷裡，「你知不知道偷看別人日記，是會天打雷劈的！」

  少女瞪著他，忽然把他推到在地，「你知不知道我早已厭煩你了！」她的動作好似個惡霸，忽然就強硬地咬了上去。她沒有咬別的地方，她咬的是謝青雲的嘴唇。

  這就好像是乾柴遇到了烈火，一下子就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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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唇分。

  「你剛剛親了我。」謝青雲平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天空，「小表妹也親了我。」

  「什麼？」司南挑了挑眉毛，露出難以忍受的神情，「她怎麼可以趁我不在就占你便宜，下次看到她，我要占回來。」

  「什麼？你要怎麼占回來？」謝青雲一個激靈坐起來，觸動了全身的傷勢，又痛叫著躺下去。

  「為什麼現在才給我？」司南晃了晃手串。

  「怕你拒絕。」謝青雲道。

  「我為什麼會拒絕？」司南道。

  「不喜歡就拒絕了，還有為什麼？」謝青雲道。

  「那我拒絕了會怎麼樣？」司南道。

  「會尷尬。」謝青雲道。

  「你害怕尷尬？」司南道。

  「我害怕被拒絕。」謝青雲道。

  「如果我拒絕了又不許你尷尬呢？」司南道。

  謝青雲沒好氣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難道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想著怎麼逃跑嗎？」

  天邊的斜陽倏地變化，變成了一顆深紅的隕星從天而降。

  四周圍情景驟然變得一片猩紅，四野全是「咕噥」冒泡的血漿。

  「哇哈哈，佛門大神通——咫尺地獄，本妖又長見識了。」

  司南站起來，伸手出去，「重現。」

  空間變幻，震榻，粉碎，重置。

  但咫尺便是地獄，地獄永遠存在人間，就好像苦難永遠不可能真正消亡。

  蜘蛛精突然蹦出來，瘋狂地沖向謝青雲。

  司南的身體一陣陣虛無，她積蓄的能量，似乎又到了耗盡的邊緣。「重現！」

  她還能動！

  蜘蛛精怪叫一聲，撲往虛空，但身體再次被抹去一部分。綠油油的血液灑下來，也一同被抹去。

  深紅的隕星再度降下，萬頃的重力壓在二人頭頂，謝青雲的意識明滅不定，昏昏沉沉之中，隱約看到司南一隻手頂著那深紅的隕星，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謝青雲，我早已厭煩你了，總是限制我這個那個，就像個老媽子，所以我不斷惹你生氣，報復你這麼快就讓我厭煩。」

  她面露繾綣之色，「我想如果要給你之於我賦予其意義，那就可以等同說：司南不能沒有謝青雲。」

  「記住，你要為司南大人好好活著，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氣息，我就毀掉這個世界。」

  最後一段呢喃般的耳語之後，謝青雲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似乎在一瞬之間，他被送到了很遠的地方。他強忍著眩暈坐起來，四周圍是一片空曠的原野，突如其來的生機，讓他無所適從。

  還沒等他去想這其中的意義，天邊斜陽再次變作深紅隕星。

  苦難無處不有，地獄便無處不在。

  咫尺地獄，陰魂不散。

  謝青雲還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就已被沉重的壓力震得暈迷過去。

  「哇哈哈，大和尚，那妖孽說了，要是殺了他，就毀掉這個世界。」蜘蛛精大笑著跳出來，向著謝青雲猛撲過去。

  「倘若她本體脫困，貧僧毫不懷疑。」空智微笑著說，「所以，我們要為世人多受些寂寞的苦楚，不使她脫困了去，鎮壓永生永世。」

  咻！

  正在這時，一道劍光從遠空投落下來，筆直地插在謝青雲身旁，阻住了蜘蛛精的去路。珩玉伯就立在這劍光之上，負手冷眼看著蜘蛛精，「佛門也好，妖族也罷，總是高舉正道的大旗謀私利，所以本座才厭惡你們的做派。」

  「如果不是天山盟約，本座今日就讓你兩個嘗嘗永劫的滋味。還不快滾？」

  空智沒有動，蜘蛛精也沒有動。

  蜘蛛精腹部那張人面忽然翻起，露出生動的人的神色，低沉沙啞地說，「誒嘿嘿嘿，永晝宮珩玉伯，看起來好美味……你以為你的一縷元神是我們的對手？」

  蜘蛛精話音方落，忽覺背後有異，忍不住地扭轉身體去看，只見一個人類老頭不知何時站在了它的背後。

  「老頭，你怎麼一點也不怕我？」

  「我為什麼要怕你？」老頭佝僂著背，負著手，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

  蜘蛛精突然暴起發難，整張口器咬了下去。

  「摧心掌·拳。」

  老頭抬掌變拳，打將出去。

  蜘蛛精就爆碎成了漫天的血沫，如同灑水似的灑向大地。所過處，全部一片焦枯。

  但是下一刻，所有的血液又都凝聚起來，並又恢復成了大蜘蛛。

  「妖術·滴血重生。」

  蜘蛛精一跳三丈高，但卻是後撤，「哇，大和尚，這個凡人好可怕，我來對付珩玉伯，你來對付他！」

  「你的意思是本座還不如一個凡人？」珩玉伯眼中跳動著怒焰。

  「本妖修煉萬載，若是還打不過你珩玉伯一縷元神，那不如重投妖胎！」蜘蛛精哇哇亂叫，從八隻大長腿的節肢里都射出網來。

  「重新投胎去吧。」珩玉伯抬手一記劍光斬下，所有網剎那間粉碎，劍光直直掠過蜘蛛精的身體，使之一分為二，並且在之後的數次重生，那劍光仿佛總是不熄滅，一直地反覆將之碎裂。

  「無限劍意！」蜘蛛精驚恐地大叫，「大和尚，我不玩了……」他用僅剩的大長腿扒拉開虛空，一頭鑽了進去。

  謝韜緩緩來到謝青雲的身旁，看到他的慘狀，蒼老的眸子裡一陣慍怒，「和尚，就是你傷的我曾孫？」

  「為了諸天萬界，謝青雲必須死。」

  空智也不再留手了，他的雙手合十，口宣佛號，一輪大日如來極光從天邊若拱橋般展開，天邊於是降下一尊千手巨佛。巨佛怒目而視，宛若眾生皆業火，千手乍然間拍擊而下。

  謝韜動也不動，身上有莫名的氣勁騰發。

  「武界·千國。」

  咚！

  就在謝韜的身後，一尊千手巨型塑像破土而起，千手亦在剎那間拍擊。一時間仿佛千萬記「摧心掌」打出去，虛空處處產生不堪負荷而龜裂的跡象。

  轟轟！

  那千手巨佛連同空智在內被直接打成了漫天齏粉。

  但虛空再露金光，不知是空智第幾世金身，帶著震驚的神情看著謝韜。他想了想，忽然解下袈裟，佛光瀰漫場間，他同時晃了晃手中錫杖，發出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響。

  謝青雲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吸走。

  謝韜眼睛一眯，微一抬手，空智的不知第幾世金身再次爆碎。這次他再也沒有回來。

  珩玉伯蹲下檢查片刻，「他曾經陷入那臭和尚的夢魘里，看來記憶是被標註了，所以被奪走了一部分。」

  「哪部分？」謝韜看著他。

  「關於那個東西的。」珩玉伯淡淡說，「這樣對他也許是最好的。」

  昏紅的夕陽下，青草飛揚。

  昏迷不醒的少年，緊緊地抓著日記的一角，似乎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PS：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