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我來送大師一程

  謝青雲睜開眼睛，這回不再是夢魘了，窗外天光已然大亮。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冷不丁瞧見窗外，司南穿戴整齊飄在那裡，正看著他笑。

  他很少看到司南這樣笑，心中有些不安，「臭妖精，大清早的你不睡覺，想嚇死我？」

  「謝青雲，我要走了。」司南笑著說。

  謝青雲平靜地穿衣，平靜地說道：「你走了，我們的比賽怎麼辦？少了你一個，我們就會失去參賽權。」

  「他們很著急，他們很害怕，因為我的化身積蓄了很多的力量。所以這一次，他們來的很快，下手也非常狠辣。」司南沒有說「他們」是誰，謝青雲也沒有問，他只是點了點頭，「如果這是你最後的決定，我尊重你。」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司南笑道，「往後你去往諸天萬界，吃到什麼好吃的，你就想一想我，就當做我也品嘗過了。」

  謝青雲也笑著說：「如果你給我個地址，我甚至可以托人給你送一份。」

  「那就不必了，往後我不再需要了，我會帶著一份獨特的記憶活下去……」司南定定地看著謝青雲好久好久，「仙路難走，望你珍重。」

  

  謝青雲笑道：「咦，臭妖精，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這樣，生離好過死別啦，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嗯，你也要珍重才是。」

  司南點點螓，揮了揮手，然後向遠空飛去，她沒有再回頭。

  謝青雲笑容一斂，身體的力量如同微塵般迸散了，癱坐良久，忽然抬頭，只見端洗臉水的婢女憂慮地看著他，他展顏一笑，像沒事人似的站起來，「庾伯呢，早膳準備得如何，我肚子餓了。」

  飯桌上，他很平靜地對眾人道：「司南走了。」

  「走了，去哪？」蕭爽一愣。

  白斬天睜大眼睛：「姑奶奶跑了？」

  謝青雲笑道：「她回去了。抱歉，往後的比賽我們參加不了了。」

  沈曼青怔了怔，旋即道：「反正贏了青劍門，我已經很滿足了。後面的參不參與都無關緊要。不過，這樣就好了嗎？」

  白斬天終於意識到謝青雲沒有在開玩笑，咕噥著道：「有沒有搞錯啊，姑奶奶太任性了吧，接下去可沒什麼像樣的對手了，贏一場五個道勛啊，天哪……為什麼要跟錢過不去啊？」他忽然瞪著謝青雲，「說，是不是你給人家氣走的？」

  謝青雲「呸」一聲，道：「她不氣我已經燒高香了，我還氣她？」

  「那倒也是。」白斬天撇了撇嘴，「得，現在即便臨時找一個，參賽人員都已經定下了，不到場意味著棄權，咱們的比賽到此為止了。」

  ……

  五天後，道院傳送陣。

  傳送陣的模樣，像極了飛環，只不過它只有一個圈，並且工藝更為複雜。金屬色的圈是倒放的，像一個金屬構築的法陣。

  沈曼青帶著高芷甜，白斬天與蕭爽並肩，四個人站在陣中，向謝青雲揮手。

  「最終姑奶奶還是沒回來。」白斬天有些遺憾。

  「青雲，我們走了。」沈曼青看著謝青雲，「等我稍微安定下來，就會給你寫信告知地址，記住一定要來找我。」

  「我會的。」謝青雲微笑揮手送別。

  「青雲大哥再見，」高芷甜用力揮手，但是很快噘嘴道，「臭師父走也不跟人家道別，真是太過分了，青雲大哥看到她一定要替我譴責兩句。」

  「兩句怎麼夠，二十句。」謝青雲笑著說。

  「好，那就二十句，但是千萬不要說是人家的主意，不然師父會生氣的。」高芷甜笑嘻嘻地說。

  「我就說是我看不慣。」謝青雲笑道。

  四周圍道院弟子一齊運轉法陣，一道熾亮白光沖天而起，卷裹四人去向不知多少萬里的中土世界。

  ……

  半個月後，飛仙小會結束，最終冠軍果不其然是周國留仙門。歷國的草根飛球隊止步三十二強，但這個成績也比以往好得多。

  飛仙小會結束後，黃啟明也收到了調動公文，離開了東離。

  第二天，正好是謝漾清的及笄日。

  禮、宴結束後，兄妹倆人在府中散步。

  謝漾清側頭看謝青雲，「青雲哥，司南姐姐為什麼走，你現在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吧？」

  「她？」謝青雲搖頭笑道，「小姑娘的心思我如何清楚，你也是個小姑娘，我倒要問問你了，她為什麼突然要走？」

  「就好像我也要走一樣，我們似乎都有個地方非去不可。」謝漾清笑著說。

  「我從沒有問過你，你要去哪裡？」謝青雲道。

  「青雲哥，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路過花園，謝漾清在廊里的長凳上坐下，看著花園裡爭妍鬥豔的百花，「很多很多年前，有個壞蛋試圖奴役世界，一個叫李卓吾的人阻止了他。但是那個壞蛋是殺不死的，李卓吾就把他分成了很多個部分，放在各個隱秘的地方，為了防止他的手下找到他，這些隱秘的地方，都有信仰李卓吾的人在守護。」

  謝青雲道：「就算我缺乏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也知道這個人被稱之為亞聖。」

  謝漾清看著他輕笑，「守護這些隱秘的人，形成了一個隱秘的龐大的勢力，但由於誰都不服誰，所以內鬥非常厲害。這個時候，一個李卓吾的後裔出現了。」

  「哦？」謝青雲道。

  謝漾清眷戀地撫摸著柱子，似乎對這個府里的一切都很不舍，「十六年前，一位很強大很強大的老爺爺戰勝了所有想得到她的人，把她帶回家，取了個名字慢慢撫養長大。青雲哥，你說如果沒有人救她，最好的情況會是什麼？」

  「死。」謝青雲道。

  「不錯，死亡就是最好的結局。」謝漾清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謝青雲，俯下身去，在他額頭上輕輕地一吻，「那個人現在就要去承擔她所必須承擔的責任。」

  謝青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謝漾清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青雲哥，如果是往常，你一定會說：這不該是那個人承擔的，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關她什麼事？」

  「你有那麼了解我嗎？」謝青雲道。

  「青雲哥心裡一定藏著什麼事情。」謝漾清又坐下去，離謝青雲很近，她捧起他的臉龐仔細端詳，忽然輕輕地湊上去，吻在謝青雲的嘴唇上。

  謝青雲睜大眼睛，薄而冰涼的觸感，卻讓他欲罷不能。突然，一條溫熱小舌鑽進來，給予了他無限的撫慰，他感覺到渾身的毛孔都舒服得張了開來。

  沉重的憂慮消解了。

  謝青雲輕輕地推開她，她微微一笑，起身慢慢地後退，退到燈火所照不到的陰影里，用她特有的帶著磁性的語調輕聲說，「我不會阻止，青雲哥所做的選擇，一定都是對的。但是青雲哥，如果你死了，我會傾盡所有替你報仇。」

  她的身影緩緩從空氣里消失，她的存在剎那間就被從這個府里抹去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謝青雲默默坐了片刻，回到房間，來到二層書房，在書案前坐了下去，取來紙筆，蘸了墨汁寫道：

  「致所有愛我和我愛的人：」

  「事情是這樣的，那一天司南突然決定要離開我，我很受傷，我覺得我在她心裡並不重要……啊哈，開個玩笑，事實上，在司南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我於是對她離開的原因心知肚明——為了不使我受到他們更多的傷害。我沒有阻止她，因為我想不到有什麼樣的理由能夠說服她不要為了我而離開。難道我要像個熱血中二少年一樣對她說：你別走，讓他們來傷害我吧，我不怕！但其實我很害怕，我害怕他們傷害更多我在乎的人。司南走後，我常常在想，她的之於我，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意義，我曾經傲慢地在幫助她與漠視她之間搖擺不定，我到現在也沒有想到答案，也許這世上不是什麼問題都有答案，也許我根本不在乎答案是什麼。我最親愛的朋友們，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向你們告別。你們的朋友謝青雲，將以二階引玉的修為挑戰第三境的空智大師。」

  ……

  現在，謝青雲已站在了九字真言大陣的面前，似乎一下子所有的佛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仿佛光明照在了邪惡之上，抵制著他，抗拒著他，排斥著他，審判著他。三個巨大的塑像居高臨下，森冷而威嚴的目光，把他的渺小映襯得極其醒目。

  大陣發生了些微的動靜。

  司南睜開眼睛，她沒有說話，但她的氣急而憂慮的眼神，卻分明在質問：你為什麼要來？

  只是很快就軟化了，似乎她自從誕生以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安寧。她的仿佛囊括世間真理的眸子裡，隱約浮現了人性的柔光，這一點靈氣使她更接近於凡塵俗世。

  空智沒有睜眼，只是淡淡地說：「再給貧僧一些功夫，法陣的加固就做好了，貧僧也就可以回到破廟裡歇養歇養，施主為何非要自絕於途？」

  「人生苦短，我來送大師一程。」

  謝青雲目中殺意暴漲，雙刀出鞘，一個閃身已來到空智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