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我會變老，白髮蒼蒼

  這人長發飄飄未有拘束，面若冠玉，可惜有些病態的蒼白；長身玉立，披一襲簡單的清淺長衫，鬢髮已霜，飽經滄桑的眸子裡，帶著萬年不化的凜寒。腰間別著一管碧色長笛，除此外身無長物，連腰帶也不曾裝飾。

  他只是懸浮在那裡，就吸引了無盡的目光，每個人都要忍不住地看他。

  江川看到那人又意外又不意外，也連忙飛身過去，一躬到底：「巡夜人江川，參見宮主。」

  「做買賣的地方，不要打架。」那人語氣淡漠，吐露的字句猶如天聽，每個人都恭順地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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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後看了眼謝青雲，飄然離去。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江川和李鴻鳴這才鬆了口氣，李鴻鳴驚異地看著萬雷，「鵬程商會好高明的手段，居然連這位前輩都能請下界來。」

  江川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不言不語，心中暗暗冷笑。

  萬雷當然也清楚鵬程商會沒有這個能耐，但不妨礙他扮神秘，淡淡笑著拱了拱手：「李特使遠道而來辛苦了，不如請到舍下歇息歇息。」

  「下次吧。」李鴻鳴擺了擺手，帶著青劍門的人迅速離去，蕭爽的事隻字不提。

  萬雷便高聲向眾人道：「諸位可安下心來了，會場不會再有爭鬥。此次盛會，商會請來了巡夜司、永晝宮以及青城山，希望各國參賽隊伍好好表現，爭取得三位高人青眼，人前顯聖。」

  會場剎那間沸騰了。

  青城山便罷了，巡夜司和永晝宮，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所在，只要成為其中一員，便足以在諸天萬界橫著走。

  謝青雲迎上了江川，好奇地問道：「那人到底是誰？」

  江川心中苦笑，道：「不瞞道友，那人正是玄都玉宮座下，永晝宮宮主珩玉伯。這位前輩駐守永晝長城業已兩萬餘載，在修行界德高望重，其既是聖人座下弟子，亦為諸天萬界劍仙榜里排在前三的超級強者。」

  謝青雲震驚莫名：「這等強者，卻為何下界來看飛仙小會？」

  江川如何願意說實話，拱手作揖：「預祝道友取得好名次，告辭了。」

  留下謝青雲和沈曼青面面相覷。

  ……

  謝青雲把謝元櫻和蕭爽送回了府里，幫他們一個一個療傷之後，安排了護衛嚴加看守。做完這一切，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他才剛坐下來喝口茶，謝元敵從院外匆匆走進來，庾庚立刻對婢女道：「去，給二公子斟茶。」

  謝元敵坐下，道：「我去看過元櫻了，多虧了你，不然的話……」

  「她也是我妹。」謝青雲淡淡道。

  謝元敵感激之色一閃而過，逐漸被一種凜冽的殺意所取代，「打她的是什麼人？」

  「我已教訓過了，你就別問了。」謝青雲淡淡道。朱晨宇到底還是四階劍修，他擔心謝元敵太衝動吃大虧。

  謝元敵居然沒有多問，站起來就走，一面對庾庚道，「庾伯，我還有公務在身，茶就不喝了。」

  「這小子。」謝青雲笑著搖了搖頭。謝元敵第二天就被召回朝廷，官復原職了，此次負責會場入口的治安，忙得不可開交，聽到謝元櫻被打，還是第一時間趕了回來。值得一提的是，陳亮傷好之後，嚳帝為嘉獎其忠勇，不但官升三級，直接頂替了齊競一的少司之位，並且賜了進士出身，可謂是一步顯達。

  這時沈曼青和白斬天從外邊走進來，向著謝青雲搖頭，白斬天沒好氣道：「看了一整天拍賣，沒多少真正的好東西，多是些花里胡哨的。你要的憑依物也沒出現，不過好東西都在後面，明後兩天應該至少能讓你買到兩件。」

  「不過，」他坐了下來，拿過婢女端上來的茶喝了一口，「你知道憑依物越吸收越慢嗎？即便給你集齊七種憑依物，也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啊。」

  謝青雲修行較為特殊，這倒是不便解釋，便笑著說：「散人不易，放在手裡有備無患嘛。」

  「我有些乏了。」沈曼青卻沒有坐，而是直接回了房間。

  謝青雲嘆了口氣，知道她今日又遇見舊日恩師，心緒起伏難平，有心上去安慰兩句，但她已快步回了房間上了鎖，顯然是不願再見客了。

  白斬天想到白天發生的事情，憤憤罵道：「朱晨宇那坨臭狗屎，怎麼還不從人間消失，真難為他做狗屎還上癮了，我呸！」

  謝青雲道：「這兩天，你多看著點爽子，避免他們狗急跳牆。」

  「我這就去守著他。」白斬天一口喝完茶水，咚咚跑去。

  謝青雲回到自己房間，就看到小表妹又站在窗口等著他，他有些習以為常了，「清妹妹，你不是和司南逛吃的去了？」

  「剛回來就聽說櫻姐姐被人打了，是真的嗎？」謝漾清轉身看著他。

  他從謝漾清的眼中看到了隱晦的殺意，明明還要一個多月才及笄，但是她看起來已足夠令人敬畏了。

  謝青雲簡單地說了遍過程，聽到朱晨宇以後可能只能吃「軟飯」後，謝漾清才慢慢笑了起來，「青雲哥，你說你沒有如我那般的眷意，為什麼會如此生氣？」

  「有些事情本來就不需要理由。」謝青雲道。

  「青雲哥，有些事情卻需要理由。」謝漾清道。

  「哦？」謝青雲道。

  謝漾清轉回身去，抬頭仰望著夜空。太吾的清冷月光鋪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一副淡淡的笑臉，「青雲哥覺得這樣就好了嗎？」

  「你指的什麼？」謝青雲走到了她身邊，低頭望去，少女明媚的側面上，在清冷月輝下，絨毛潔白而柔軟；紮起的長髮妖嬈地撒落幾根在臉頰上，纖長的睫毛，明亮的雙眼，如同人間最純潔的花朵。

  「青雲哥離開東離，可有歸期？」謝漾清道。

  「待定。」謝青雲道。

  「青雲哥想過嗎，你下次回來，也許家裡已經完全不同。」謝漾清道。

  謝青雲心中一震，鍊氣士閉關三五載都是常事，且越往後，閉關的年限只會越來越長，恐怕下次回到謝家，早已物是人非。

  他的有些發涼的手，忽然被握住。謝漾清握緊了他的手，轉頭凝視著他，「可能在你閉關的時候，我們正在經歷生死的考驗，可能在你閉關的時候，謝元敵成婚了，有了孩子，櫻姐姐出嫁了，生一對雙胞胎。你的樣子永遠不會發生變化，但是我們卻會一點一點衰老，直至白髮蒼蒼……」

  謝青雲忽然像被潮水浸透，慢慢平靜了下來。他握緊了掌心裡的柔弱無骨的小手，「漾清，我不知道人要如何變得更堅強，去面對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我不能否認我對長生大道抱有某種幻想，因為長生包容一切的欲望……所以我終究無法成為一個純粹的武道家。」

  「但是漾清，無論你變得多老，無論你在天涯還是海角，只要你需要我，只要你還認我是你的青雲哥，我永遠都不會把你當成另外一個人。」

  「變老了的謝漾清，一定也還像現在這般的可愛、迷人且難以捉摸。」

  謝漾清輕輕地把螓首挨在謝青雲的胳膊上，晚風輕送，離愁被沖得淡了，只剩靜謐和安舒。

  「青雲哥，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們當然會。」

  「再見面的時候，我會讓青雲哥大吃一驚。」

  「除了你抱著兩個孩子讓他們喊我表舅以外，我很難想到我能怎麼個吃驚法。」

  「那要先成婚呢。」

  「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這個問題，青雲哥……」謝漾清忽然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謝青雲，「你希不希望我嫁人呢？」

  謝青雲一怔。

  謝漾清微笑著說：「青雲哥，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總要背負著點什麼。」她把一個錦盒放在窗台，然後轉身下樓。

  謝青雲打開盒子，裡面靜靜躺著一顆帶有奇怪紋路的果子。

  風靈果。

  「司南姐姐買的。」謝漾清的聲音愈去愈遠。

  謝青雲怔怔地看著果子。司南為什麼不自己來送呢？小表妹說話的時候，總感覺她下一刻就會從我眼前消失，她的遠超同齡人的心智，是不是因為背負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呢？

  如果是，希望我能在將來某一天，擁有幫到她的能力；就好像她曾經不遺餘力幫我一樣。

  ……

  鴻臚寺。

  招待各國來使及參賽者的驛館，青劍門理所當然擁有一所大院子。

  李鴻鳴盤膝而坐，屋內薰香裊裊。

  「特使大人。」外面響起李讓的聲音。

  「進來吧。」李鴻鳴睜開眼睛。李讓推門而入，在李鴻鳴面前作揖一躬到底，「特使大人召喚小的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朱晨宇怎麼樣？」李鴻鳴隨口問。

  「師兄受的是皮肉傷，不耽誤上場。」李讓委婉地道，「只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能嚼硬物。種牙可能需要忍受少許的痛苦。」

  李鴻鳴對此並不在意，道：「不耽誤上場就行了。有件事，你辦得好，我讓你作為劍侍陪同朱晨宇拜入青城山。」

  李讓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難以相信自己一直以來謀求的夙願會來的如此突然：「請特使吩咐！」

  李鴻鳴神色淡淡，翻手取出兩把奇怪的小劍，丟給李讓，「兩道絕命劍，關鍵時刻使用，此次飛仙盛會，青劍門必須力拔頭籌，要是在玄都玉宮和巡夜司眼皮子底下丟我青城山的臉，你們這輩子就都給我乖乖待在東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