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日出東方陳明禺
2024-08-29 01:32:40
作者: 一介白衣
「微臣馬勇(沙景通),請陛下停車。」
三個人的聲音並不小,嚳帝的臉色卻只是變得寒冷了一些,根本沒有理會他們的意願。對他而言,敢阻擾祭天大典,那就是對皇權的藐視,他已想好了事後對這三個膽大妄為的傢伙的處置。
輦車不停,帝、軍、官……種種可怕的氣勢凝聚起來,不啻於壓境的烏雲,其威勢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亮強忍著頭皮發麻和又悄然滋生的恐懼,大聲喊道:「事關國運,請陛下停車!」
祭天大典便事關國運,誤了時辰,真發生什麼天災人禍,又會有言官大作文章。嚳帝強忍勃發的怒意,額上青筋根根暴起,「左右,給朕拿下!」
兩個金甲護衛悍然前沖,雨水四濺間,其手中長戟快如閃電般刺出,三人面對這攻勢,面色惶惶如臨末日。
陳亮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做最後一搏:「是謝仙士叫我們攔的!」
謝青雲的名字,終於還是讓皇帝的車駕頓了一頓,整個祭天大典的隊伍都似乎有些動盪起來,可見這個名字的驚人的影響力。
「住手!」嚳帝眉頭一皺,及時叫停了金甲護衛,「謝青雲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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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不知。」陳亮冷汗狂飆,心臟狂跳。
「你敢戲耍朕?」嚳帝一字一字說道。
「微臣當真不知,」陳亮頂著巨大壓力,「仙士只讓我等前來攔住車駕,究竟為何,他沒有交代,微臣也不敢妄測。」
「朕讓他查案,他讓你們來攔朕的車駕?」嚳帝的怒火快要按捺不住。
「父皇,無論有什麼要事,都不能耽誤了祭天大典。」太子神色微微變幻,目光幽深,「莫說大曆支柱棟樑,皆隨車而行,單說父皇龍體金尊,怎能因為他說攔,咱們就原地不動?」
「你三個先退下,大典之後讓謝青雲來見朕。」嚳帝擺了擺手,做了最後決定。但見三人仍然單膝點地不挪不動,他的心冷硬如鐵,直接示意「碾過去」。
眼看三人就要被高頭大馬踩踏,陳亮心下發狠,左右是個死字,再也不管不顧地狂吼道:「陛下,會場有問題!事關陛下和眾位大人的安危,事關歷國的存亡,微臣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路!」
一石激起千層浪!
「陳明禺!」蘇明成跳下車來,瞪著自己的學生,「你有什麼證據膽敢胡言亂語?」這一個搞不好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他也不得不急了。
太子的臉可見地火紅起來,他翻身下馬,來到輦車前雙膝跪地,拱手作揖:「父皇,照此人的說辭,就是針對兒臣,意指兒臣謀逆!天可憐見,兒臣對父皇一直忠心耿耿,從未有過別的想法。今日謝青雲若不給個交代,兒臣就不起來了!」慷慨激昂的語調,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謀逆!
好一個血淋淋的字眼,文武百官的隊伍立刻一陣喧譁,正此時,天空閃過一道雷霆,隨後便是「轟隆隆」的炸響,馬兒受驚原地起立長嘶,許多官員被甩下馬來,摔得哀聲叫喚。
雨點愈加的大了。
嚳帝的臉色像是咬破了蛇膽一樣難看,「皇兒,朕沒有不信你,你起來。」
「父皇既然有令,兒臣不敢不遵。」太子只得站起來。
輦車後頭,齊衡安坐不動,神色如常,謝韜轉頭看了他一眼,「會場有問題,你怎麼看?」
「無稽之談。」齊衡跺了跺腳,一股勁力越過輦車,掀起帘子,撕破雨幕,轟然撞在陳亮三人身上。
哇!
三人齊齊吐血往後翻飛,馬勇和沙景通直接昏迷在地,陳亮強忍著眩暈和劇痛,仍慢慢地爬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輦車前面,單膝點地,一手按刀,「事關歷國存亡,微臣……」他一說話就開始吐血,但是話音卻仍然鏗鏘如雷,「縱然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路!」
「粉身碎骨?成全你又何妨!」
齊競一不知何時來到了前面,忽然抬起一腳飛踹出去,正中陳亮胸口。
只聽「嘭」一聲響,陳亮翻身後滾,遠遠地滾出了十幾米遠,鮮血狂吐,但他的意識竟神奇般沒有昏死過去。他的體內全是胡亂衝撞的勁力,正常人早已該痛死過去,但他憑著不知從哪來的意志,在泥濘的雨水中一點點一點點往回爬,到得輦車面前,又拼命地撐起身體。
輦車前兩盞宮燈照耀下,可以望見他的胸骨已凹陷進去,他的意識仿佛早已泯滅,只憑著殘存的意念在行動,「微臣……縱然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路!」
嚳帝微微動容。
「競一,你為何總是如此心慈手軟。」
齊淵深深地一嘆,他已躍過了前面的車駕,越過了輦車,來到陳亮的上空,他以頭搶地,周圍雨幕赫然一頓,掌力如奔走的山洪,朝著陳亮轟然打去。
這一刻,仿佛迴光返照,陳亮的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無數的回憶,其中的兩個場景,深深地定格在他的腦海:一個是「押糧」回雲州城被謝青雲識破,一個是謝青雲面對李叔夏的威逼念出了那句膾炙人口的絕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他的嘶啞的嗓音,衝破了掌勁,衝破了雨幕,衝破了重重黑雲,仿佛接取了東方那一抹絕艷的亮光。
日出東方陳明禺,面臨這絕望死境,發著慷慨悲壯的笑聲。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麼深愛這個國家。
謝仙士,明禺這回,是否做對了呢?
……
兀然間,雨中發生虎嘯,人影由遠及近,悍然撞破齊淵營造的勁氣牆,在勁氣大潮打到陳亮身上之前,人影已然抬掌與之對沖。
兩股勁氣碰撞擰碎,虎嘯昂然,勁氣餘波呈圓環狀擴散,掠過輦車,吹得兩盞宮燈劇烈晃動,狂風把雨滴卷裹,打在嚳帝的面無表情的臉上。
「歷國未來的肱骨之臣,可不能叫你給打死了。」
謝寶鯤那特有的懶洋洋的腔調,在淅瀝瀝的雨聲之中傳得格外遙遠。
齊淵被勁氣頂開,翻身落到十多米外,雖是輕飄飄落地,但一雙眼睛已透射出鋼刀般的目光,在謝寶鯤身上凌遲了數個來回,「先是謝青雲,然後是謝寶鯤,謝家這是要造反?」
造反!
極是沉重的字眼。
但在謝寶鯤的臉上,卻看不到他有什麼反應,仍然掛著懶洋洋的笑容,「太傅大人動不動就給人扣帽子,都說心裡想什麼,就會下意識宣之於口,難道是真的?」
齊淵怒道:「謝寶鯤,你莫要胡攪蠻纏,速速把路讓開!」
謝寶鯤不理他,向守衛在隊伍側面的謝元敵招手,謝元敵打著馬來到前面,雨水浸濕了他的頭臉和全身的盔甲,但他連眼睛都沒有眨。這個時候,他沒有質問,只是看著謝寶鯤。
「把傷者帶去醫館。」
謝元敵眉頭微皺,但還是準備去,卻被齊淵喝住,「且慢!陛下尚未發話,你憑什麼替陛下做主?」
嚳帝的臉色已變得不能再難看,一直極盡強忍著,但總有極限的時候。「虎驍將軍,沒有朕的命令,你什麼也也不許做。謝寶鯤,你跟謝青雲在搞什麼鬼朕不管,朕現在命令你讓開,立刻!」他的語調已拔高了八度,再下去,必然就是忍無可忍。
「皇命不可違。」謝元敵淡淡說。
謝寶鯤臉色一沉:「那你就給我立刻辭官!」
滿場鴉雀無聲。
謝元敵不發一語翻身下馬,解開頭盔和甲冑,工工整整摺疊,連同兵符一起放在地上,然後向嚳帝一躬到底:「臣謝聖上恩。」禮畢,來到陳亮身旁,目露敬佩之色,「陳大人,我帶你去治傷。」說罷將之小心地抱起來,又來到另外兩個重傷昏迷的衛士旁邊,一腳挑一個,兩條大漢就如同麻袋似的翻到了他的肩頭上,最後向醫館的方向狂奔而去。
嚳帝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攔住他!」
數個金甲衛士閃電般竄出去,擋住了謝元敵的去路。
側面虎驍軍中,立刻有十幾個將領解盔,放在地上,向金甲衛士沖了過去。
「你們要造反?」金甲衛士厲色疾言。
但只聽「嗤嗤」悶響,這十幾個將領沒有動手,其中幾個讓長戟深入他們的血肉之軀,然後死命攥住,「將軍快走!」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處。
幾個金甲衛士驚了,百官也被這場面震住。
餘下沒有受傷的將領,則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金甲衛士的行動。謝元敵強忍熱淚,埋頭狂奔而去。金甲衛士們拔不出自己的兵器,又被攔住了去路,一時竟無可奈何。
謝寶鯤欣慰地笑了笑,一甩下擺,在陳亮原來的位置緩緩跪了下去。他儘管跪著,腰骨卻挺得筆直,猛虎哪怕屈膝,百獸焉有不懼?他的目光深遠而遼闊,表面上注視著嚳帝,實則囊括了整個風雨飄搖的武者國度。
「草民當年致仕,不是因為生性浪蕩而不受拘束,是為了歷國的朝廷,容不下兩個謝家的重臣!」
「最後說一次,給朕讓開。」嚳帝的聲音變得很輕。
謝寶鯤陡然拔高聲調,「草民報效國家之心從未熄滅,為了歷國,為了眾位大人和陛下的安危,草民縱然粉身碎骨也絕不讓路!」
「何安,殺了他。」嚳帝緩緩吐出一句語音極輕,但卻飽含殺意的話語來。
輦車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哪怕升上大內總管,站在所有宦官的巔峰,作為卑下殘缺的下等人,在祭天大典的隊伍里,何安仍然沒有資格坐車、騎馬。
他站在角落裡毫不起眼,這是因為他已習慣了隱藏自己。但是他一旦站出來,漫天的雨幕都仿佛為之顫抖,所有的從雨滴里反射的目光,剎那間聚在他身上。
這些雨滴倏地聚攏在何安的掌中,倏地已打出去,正中謝寶鯤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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