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撮合

  「真的。」

  許久，泠泠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語氣肯定。

  穆清歌渾身僵硬，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好像整個人都被抽空，如墜冰窖。

  這該是一個夢吧，不不不，他說的不是真的。

  穆清歌想笑，閉上眼睛安安心心的睡覺，一定是在做夢，天亮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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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樣安慰自己。

  「清清。」

  一旁，沉靜的聲音將她的幻想拉了回來，清晰的告訴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顧子衿剛才，真真切切的告訴她——他要娶別人。

  雖然知道這個問題是存在的，而且上一世他也只娶了阿梨，可一切都在變化不是嗎。

  比如她這一世就沒有嫁給陶元城，林安啟和李府的結局也跟上一世不一樣。

  為什麼偏偏這件事沒有變，為什麼他還是要娶阿梨，她以為他會改變主意的。

  「為什麼。」不似以往的淡然，穆清歌的聲音裡帶了冷意。

  「因為……」顧子衿話到嘴邊，忽然又咽了回去。

  若是告訴她是因為救她，他才會答應娶阿梨，那麼她肯定寧願死也不會答應這樣荒唐的條件。

  為了不讓她有心裡負擔，顧子衿改口道：「因為答應過張神醫，會娶阿梨為妻。」

  「原來是承諾。」穆清歌捏緊了手指，聲音有些顫抖。

  不知為何，聽著穆清歌這樣的話，顧子衿心裡一澀，忍不住道：「清清，我的心裡，只有你。」

  情話，往往很動聽，而天底下的男人，偏偏又很擅長說情話。

  只是此時的穆清歌心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手裡一般疼的緊，也聽不進去顧子衿說了什麼，「如此，便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別說氣話。」顧子衿往近靠了靠，想用胳膊將她攬進懷裡，伸到一半怕她生氣，終是忍住收了回去。

  「氣話？」穆清歌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冷笑。

  「王爺覺得民女這像是氣話嗎？」她的語氣已經調整了過來，其中蘊涵的疏離已經可見一二。

  上一世陶元城要娶李欣兒，這一世顧子衿要娶阿梨，總歸，多餘的是自己罷了。

  穆清歌鼻尖一酸，眼前瞬間朦朧一片，有些濕潤。

  「清清，你不要同我慪氣。」顧子衿有些慌了神。

  想他冷麵無情，又不喜女子接近，更從來沒有哄過女兒家的經驗。

  此番一弄有些手足無措，傻眼在原地。

  「王爺多慮了，民女沒有什麼好慪氣的。」穆清歌偏過頭悶悶道。

  顧子衿同阿梨好好的，其實說起來，橫插一槓的人是她，她有什麼立場去嘔這個氣。

  聽出女子極力掩飾的哭音，顧子衿俊冷的臉上露出更為慌神的模樣，不再猶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你別這樣。」

  因為怕把她的傷口弄開，顧子衿將穆清歌摟的松松的，在她耳邊低低道。

  聞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穆清歌眼底划過一絲哀傷，「顧王爺，既然您做了這樣的決定，那麼有些話民女也想說上一說。」

  「你說。」

  周遭安靜一下，接著從旁邊傳來清脆的聲音，「民女知道，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按理說民女不該計較這些，但民女又與常人想的不太一樣，所以這樣的事是萬萬不會接受的。」

  「我若是找夫婿，便希望我是他的唯一，所以顧王爺若是做不到，那麼之前的打賭便不再作數。」

  「王爺可以娶阿梨，但是從此以後，民女就同王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還望王爺理解。」

  穆清歌說了很長，她把自己想要說的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擺了出來。

  這是要求，也是底線，是不可觸的。

  他若是執意要娶阿梨，那麼便只能同她有緣無分。

  留給顧子衿的，是一個選擇。

  可他卻沒有辦法選，他毫不懷疑，若是他娶阿梨，穆清歌一定會離他而去。

  想著有一天她會離開他，顧子衿心裡猛地一空，緊緊的抓住穆清歌的手有些害怕道：「我不許你走，我答應過你，不會負你。」

  如今要娶阿梨，不是已經負了，穆清歌心裡難受，卻懶得爭辯，默默的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顧子衿聲音沉了沉，「就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沒有。」聲音恢復了淡然，眼淚也已經憋了回去。

  她重生一世，接受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強大了不少去。

  哪怕再難過，她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卑微的去奢求什麼。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這個道理，她懂。

  黑夜中，顧子衿眼神黯了黯，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都滿懷心事不再說話，安靜下來後，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穆清歌本是絲毫睡意都沒有，可這樣躺了許久，竟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窗外陽光極好，旁邊空空的，顧子衿已經離開了。

  穆清歌鬆一口氣，眼下這樣，她還真不知要如何面對他。

  不防這一口氣剛松完，忽然從外邊跑進來個綠色的人影，抱著胳膊滿臉不高興的往床邊一坐。

  穆清歌很無奈，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顧子衿，亦不知如何面對阿梨啊。

  正無奈著，顧子衿也從外邊走了進來。

  穆清歌更無奈了，那口氣果然松的有些早。

  「阿梨，不可在這裡胡鬧。」顧子衿臉色不悅的走過來試圖將阿梨拖走。

  誰知阿梨反應極快，一下張開胳膊就抱住了床沿道：「我才不走，我才不要嫁給大冰塊，我才不要聽姑母的安排呢。」

  天知道她早上一醒來，自己的姑母過來告訴自己即將要嫁給子衿哥哥這個噩耗時她有多麼的驚嚇過度。

  雖然從小一起長大，可子衿哥哥老是對她板著臉，還動不動就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她寧願嫁連隱的好嗎。

  顧子衿臉色有些不好看，「不嫁便不嫁，來清清這裡吵什麼，她傷的那麼重，不許亂來。」

  阿梨嘴巴一癟，有些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穆清歌看的嘆一口氣，這又是唱的哪一出，「算了，本來我也醒了，沒事的。」

  「廚房做了粥，我這就叫人端上來。」顧子衿對著穆清歌時，語氣柔和下來不少。

  「好。」穆清歌點點頭。

  阿梨忽然可憐兮兮的看過去道：「穆姐姐，姑母非要讓我嫁給子衿哥哥，你說這可怎麼辦啊。」

  「你不喜歡他嗎？」穆清歌倒是被挑起了興趣。

  「喜歡是喜歡，但卻不是要嫁的那種喜歡，阿梨喜歡的是很溫柔很溫柔的那種，就比如…比如……」

  阿梨歪著頭想了想，忽然興奮的叫了一聲道：「比如穆清梵！」

  被她踹了也不會還手，願意做她的跟班，也不會用凍死人的眼神跟語氣同她說話。

  「你是說哥哥？」穆清歌面色怪異一下，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阿梨和哥哥不過只見了一面吧。

  雖然穆清梵確實很溫柔。

  「對啊。」阿梨點點頭，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道：「他答應過今日要來我這裡報導的，怎麼還沒來啊，該不會不來了吧。」

  「他既答應了你，便不會失約。」穆清歌肯定的答道。

  「那就好。」阿梨擔憂的看著門外，眼睛裡是一種深深的希翼。

  穆清梵是朋友，朋友是不會失約的，他會說話算話，不會像小時候的那些玩伴一樣的。

  阿梨鼻子紅紅的，心底有些黯然。

  小的時候，顧子衿和姑母還沒有管的這麼嚴她不讓她出門，所以那時她還可以隔三差五的去距離皇陵不遠的一個小村莊找小夥伴玩兒的。

  雖然大家都嫌她身體不好不想帶她，但同齡人多的地方，總是快樂的不是嗎。

  聽著她們做遊戲笑的那麼開心，她便孤獨的站在一旁也跟著傻樂。

  許是看她在那兒站的可憐，那些孩子終於邀請了她一起玩兒。

  她高興壞了，整個人好像都快要飛起來。

  那天她們玩兒到很晚，並且約定好第二天一起去山裡追兔子。

  可是第二天，只有她一個人傻乎乎的杵在上山的路上等。

  她等了好久好久，最後天都黑了也不見一個小夥伴過來。

  最後，是姑母把她抱回去的。

  那個時候她的兩條腿已經站的僵硬麻木，沒有一點兒知覺了。

  回去以後，就是大病一場，她一個月沒能下得了床。

  也是從那以後，姑母就不讓她亂出去交朋友了。

  子衿哥哥聽姑母的，也不讓她出去。

  其實，她多麼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想看看書里寫的滾滾東流的大河，巍峨的群山，還想看看每一座城裡不同的風情。

  還有很多很多，可是她終是只能呆在這府邸里，哪也去不了。

  回憶著種種，阿梨忽然一下從床上跳起來，「不行，我得去外邊看看，免得穆清梵不認識路，又從牆上掉下來。」

  說完就風風火火的走了，穆清歌望著阿梨離開的背影眼底閃過同情之色。

  還記得起初她還羨慕過阿梨的這般純真，現在看來，貌似也不是她想的那般安好。

  所以很多東西，真的是不熟悉的時候便覺得完美，等真的了解了所有，就會看到很多不如意的地方。

  穆清歌嘆一口氣，轉過頭時對上顧子衿一雙深邃的眸子。

  「清清……」

  「你先別說話。」顧子衿剛要開口就被穆清歌制止了。

  「我想問一句，倘若拋開承諾，你自己心裡對待阿梨是怎麼想的。」

  「只當是妹妹，絕無它念。」顧子衿回答的斬釘截鐵。

  「那……你瞧著我哥怎麼樣？」穆清歌眨了眨眼。

  「假如阿梨跟我哥兩情相悅，她們鐵了心在一起，你那勞什子的承諾不就可以不承了，到時候張神醫也無話可說的。」

  反正阿梨也不想嫁給顧子衿，倒是也不麻煩。

  更何況自己的哥哥重情且專一，未來她還會把天下第一商會送回到他手上。這樣的條件，配阿梨不算差。

  且她自己對阿梨也很滿意，不似那些有城府的大家閨秀，定能省去她以後跟嫂嫂鬧矛盾的不少事來。

  聽聞穆清歌的話，顧子衿勾起唇角道：「我也正有此意，方才便是要說這個。」

  「不過也不用太刻意的去改變什麼，順其自然吧。」穆清歌想了想補充道。

  她自然不會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就不擇手段的非要撮合兩個在一起。

  倘若最後顧子衿還是需要娶阿梨的話，她會退出的。

  顧子衿走到穆清歌身旁坐下，適逢外邊有丫鬟端進來清粥小菜，他便自然而然的接過碗要給她餵。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沒那麼扭捏了，顧子衿餵的輕車熟路，穆清歌也吃的輕車熟路。

  「小妹！」

  剛吃到一半，院子外忽然有人叫她。

  穆清歌抬頭向門口看去，只見穆清梵抱了滿滿一懷的補品走了進來。

  那大大小小的盒子壘成一座山，連他的頭也看不見。

  阿梨也跟在身後，手裡還幫著拿了兩個大人參。

  「哥哥你這是……」穆清歌被驚呆了。

  真是難為他一大早去搜羅了這麼多東西，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在王府開個鋪子呢。

  「你這次受了傷，肯定得好好補一補才行的。」穆清梵鄭重其事道，吃力的將一大堆東西攤到了桌子上。

  穆清歌笑了起來，「話雖這麼說，那也得適度不是。」

  「不這樣做，我心裡過意不去，你吃了這些，我心裡才會覺得好受一些。」穆清梵撓撓頭嘿嘿一笑。

  顧子衿坐在一旁，冷峻的臉上沒有喜怒，待穆清梵說完，慢悠悠道：「縱然你拿過來，清清吃的也是王府的東西。」

  他不這樣做心裡也過意不去的好嘛。

  「………」

  氛圍一度有些尷尬，顧子衿卻像是沒有感受到一般繼續朝穆清歌餵著粥。

  阿梨瞅了瞅穆清梵，又瞅了瞅自己手裡提的兩棵大人參，笑眯眯的湊過去。

  「穆姐姐吃子衿哥哥的，我可以吃你的啊，我最近可缺人參了呢。」

  穆清梵聞言笑了起來，「那好，這些便留在這給阿梨姑娘吃吧。」

  阿梨輕輕哼了一聲，挑起眉頭，「你得叫我老大，一點當跟班的覺悟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