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哪裡能容她
2024-05-04 03:14:52
作者: 十一夏
雪輕盈昏睡了兩天後突然醒了,一直在身側照顧她的彩雲見她睜開眼睛,一陣驚喜:「雪姑娘,你終於醒了!」
雪輕盈望著眼前這張她已熟悉的帶著稚氣的臉,整顆心卻如夢中所見,瞬間沉到了無盡的黑暗裡。
她沒有回去,還是呆在這個鬼地方!
夢裡母親低低的啜泣,顧院長沉重的嘆氣聲盤縈在耳際,她相信夢裡所見就是現實發生的。
她是個醫生,不用求證也明白,自己應該是醒不過來了,她還躺在醫院裡,那只有一種可能,她變成植物人了。
她仿佛聽到自己那顆已沉入黑暗裡的心發出了絕望的碎裂聲。
彩雲不知雪輕盈心中所想,見雪輕盈雖醒了,可卻兩眼空洞無神,好像根本聽不到她說話,她臉上的驚喜之色瞬間散去,小心翼翼地輕喚了一聲:「雪姑娘!」
見雪輕盈輕轉了一下眼珠,彩雲鬆了口氣:「雪姑娘,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了,可算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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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輕盈望著彩雲,她的面色有些憔悴,黑眼圈明顯,一看便知這兩天裡這個姑娘應該是守在她身邊照顧著她。
雪輕盈此時的心雖然寒涼徹骨,不過還是泛起一絲小小的感動:「謝謝!」
她這一張嘴才發覺喉嚨疼痛異常,發出的聲音也有些嘶啞。
彩雲沖雪輕盈輕笑了一下:「雪姑娘,你能醒來就好,這兩天你一直發著高燒,整個人燙的嚇人,不過鄭大夫說還好未引起肺熱,今天你身上的熱度已降了許多,鄭大夫說你今天應該會醒,他說的還真是沒錯」。
這個姑娘話里透著濃濃的擔心,讓雪輕盈不由想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可是她剛扯了一下唇角,卻覺整個頭疼痛欲裂,她動了一下胳膊,發覺得渾身也是酸痛異常,她不由輕皺起了眉頭
「雪姑娘,你躺著別動,鄭大夫說你這次病勢很兇,需要好好休息,我已煎好了藥,我去拿來,你服了藥再睡會兒,」彩雲說著站起身快步出了營帳。
營帳里恢復了安靜,雪輕盈緩緩又閉上了眼睛。
這場病讓她覺得自己又像是死而復生了一次,可是她一點兒也沒有慶幸之感。
她現在必須要接受一個現實,就是自己回不去了,以後的日子將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度過了。
那個她熟悉的世界裡,有她的親人和朋友,還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雖然在工作忙碌疲憊時也曾生出厭煩和報怨,但她依然熱愛這份工作,曾經以為那樣的日子平凡又枯燥,此刻卻發瘋般想念。
可是無論再如何想念,這些都已從她生命里消失,只能成為記憶,現在她獨自一個人被扔在了這個奇怪的地方,讓她覺得自己已被親人朋友,被那個熟悉的世界遺棄了。
她活著還有何意義?
三天後她的病漸漸康復,可是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也變得沉默異常,她不再去傷兵營,每日只跟著彩雲做些洗衣做飯的雜事。
那夜她離開義慳的營帳後,義慳親自審問了孫固和王瑞,之後便下令兩人各罰四十軍杖,王瑞的身子骨太單薄,未受得住杖責當場咽了氣,孫固雖挺住了,不過半條命幾乎沒了,躺在傷兵營的重症病區里咽咽一息。
從彩雲那裡得知了這些,雪輕盈不喜不怒,更未生出惻隱之感。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兩人是自做自受!
細想一下,她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可能錯了,義慳應該是不會特意謀劃個局出來只為了試探她,因為她還沒有重要到要他這般大費周章。
義慳對孫固和王瑞的處置是依照了軍規,他未直接下令斬首,可見孫固並非是要通敵,而確實是要針對她。
她素來嫉惡如仇,像孫固這樣心胸狹隘的惡毒之人,只丟了半條命,雪輕盈覺得真是便宜他了。
那場暴雨讓對戰的兩軍陷入了僵持,雪輕盈對這樣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持久戰爭越來越厭煩,她覺得自己必須應該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想要離開這裡並不容易,雪輕盈想到了一個人。
這日傍晚,她借著送飯的時機來到了魏縱的營帳。
走到營帳門口,看到魏縱騎著馬剛回來,應該是巡營歸來。
魏縱看到雪輕盈有些意外,平時多是彩雲來送飯或是侍衛去拿,雪輕盈來送飯還是第一次。
「魏參將,我找你有點事,不知現在是否方便?」雪輕盈看向魏縱開山見山道。
魏縱輕揚了一下唇角,看到她,他已猜到她絕不是單單來送飯。
他跳下馬,朝立在營帳門口的侍衛說了句:「把飯菜先拿進帳里」。
「是!」侍衛上前從雪輕盈手裡接過飯菜,轉身走進了營帳。
魏縱卻沒有進帳,而是走到了雪輕盈面前:「雪大夫,可有心情去欣賞日落?」
雪輕盈一怔,欣賞日落?
她有多久沒有欣賞風景了?記憶里最近一次出門旅遊還是一年前醫院組織的,醫院裡安排她們這些醫生去旅遊其實並非是遊山玩水,只是因為平時工作太忙碌,給她們一點時間放鬆放鬆,所安排之地也就休閒度假村之類的。
那時和同事們還玩笑著報怨醫院給的福利也太差了,如今憶起,雪輕盈心裡卻是一陣戚然。
「好,」她朝魏縱點了一下頭。
她現在雖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不過她今天來找魏縱是想請他幫忙的,他即提出這樣的建議,答應便是。
「那失禮了,」魏縱上前一步,伸手輕攬住了雪輕盈的腰,一個騰身,飛躍上了馬。
等雪輕盈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端坐在了魏縱的馬背上,魏縱在自己身後,他剛才攬在她腰上的手已鬆開。
「騎馬去看?」雪輕盈脫口問了一句。
魏縱點了下頭:「可願意去?」
都上了馬,還能說不願意嗎?
「去,不過能騎的慢點嗎?我暈馬」。
上次義慳帶著她飛馳電摯後,讓她幾乎把胃酸都吐了乾淨已導致她看到馬就有些害怕。
魏縱揚唇輕笑起來:「好,」他說完扯動韁繩,馬慢跑起來。
見馬動了起來,雪輕盈有些緊張,伸手一把抓住了魏縱握著韁繩的手臂。
魏縱臉上的笑容擴展開來,在她耳側溫和地說了句:「不用害怕,放鬆點兒就好!」
聽魏縱這一說,雪輕盈才發覺馬跑得確實不快,而且非常穩,自己確實太過緊張了,她趕緊鬆開了抓著魏縱的手。
魏縱未再多言,策馬帶著她出了軍營,雪輕盈發現所走的竟是上次去採藥的那片迷林方向,不過沒行多遠,就岔向了旁邊一條小道,穿過一片荒草地,上了一座山頭後才停了下來。
雪輕盈往四周略望了一眼,發現這座山和她前幾天爬上的那個山丘差不多高,不過並不是同一處。
「再次失禮了,」魏縱鬆了韁繩,再次伸手輕攬住了雪輕盈的腰,帶著她躍身下了馬,然後迅速鬆開了手。
雪輕盈兩腳穩穩地踩在地上時,由衷地贊了一句:「你的騎術真不錯!」
魏縱望向她笑道:「如果你想學騎馬,我可以教你」。
「不想學,」雪輕盈輕搖了一下頭,這次坐魏縱的馬雖然沒讓她犯暈,不過她對騎馬已有了心理陰影。
魏縱看出她對騎馬有牴觸,便扯開了話題,伸手指了指西側天空:「我們來的正是時候」。
雪輕盈望了過去,一輪紅彤彤的落日懸在乾淨的近乎透明的天空中,整個蒼茫大地仿佛都被它的餘暉染上了一層金色。
殘陽似血!雪輕盈想到這四個字,這一派遠山落日斜臥之景竟讓她覺得透著落寞淒涼之美。
雪輕盈席地坐下,望著落日緩緩而道:「這金烏的一生沉默無言,當它垂暮蒼穹時,才折射出末世的光輝,讓人在驚嘆它壯觀之時,彌散了滄桑的痕跡」。
魏縱在她身邊也坐了下來,望向她,臉上露出一絲驚異。
「以前看到一位詩人寫的,」雪輕盈轉過頭沖魏縱笑了笑:「魏參將經常來這裡?」
魏縱輕搖了一下頭:「一次經過這裡看到了這落日之景,當時心生震撼,之後沒再來過,今日是第二次來」。
「那我要謝謝魏參將能帶我來欣賞這美景了,在這樣的處境之中,魏參將還能有賞景之心境,說明魏參將的心胸極是開闊」。
魏縱覺得雪輕盈這話帶著暗諷之意,他臉上的笑容斂去:「沒有人喜歡戰爭,但如若有人要侵犯我們的國土,欺凌我們的子民,做為軍人,我們必須奮起捍衛」。
雪輕盈知道魏縱是誤解了她剛才話里之意,她望向魏縱道:「我並無嘲諷魏參將之意,你所說的我完全理解,但我卻不想再呆在這樣的環境裡了,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忙,能否讓我離開這裡?」
魏縱一怔,隨即瞭然,這軍營之中環境惡劣條件艱苦,她能堅持到現在足見她很堅強,可那夜發生之事定是讓她生了憂懼。
「雪大夫想要去哪裡?」
魏縱倒是把雪輕盈問住了。
她能去哪裡呢?這個世界無論去哪裡,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而她孤單一人,身無分文,哪裡能容她呢?
雪輕盈苦笑了一下:「還真不知道能去哪裡,不過我不想再呆在你們軍營里了,如果魏參將肯幫忙讓我離開這裡,我就暫時先找個附近的村鎮,我有手有腳,應該不會餓死」。
魏縱望著她沉默了片刻:「雪大夫救了在下的命,雪大夫提出的要求,在下理當義不容辭,不過這裡距離最近的村鎮也要有百里路,沿途必經的陽關之地現在被東夷軍占領,若此時帶雪大夫離開,這一路定很兇險」。
「雪大夫若未確定去哪裡,不如再忍耐些時日,等這戰事結束,隨我回京城,榮華富貴也許給不了你,但保你衣食無憂絕無問題」。
魏縱的話讓雪輕盈想要離開的願意落了空,她望向已漸漸落向平線的那輪紅日,眼神空廖又迷茫。
她知道魏縱並非是推辭不想幫忙,而是說的實情,這讓她的心情沉鬱無比:「等戰事結束?你們這場杖打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不用等太久了,快則十日內,最遲不會超過二十日」。
雪輕盈倏地轉頭望向了魏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