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天命之人,只是人為
2024-09-01 16:47:07
作者: 冉漂亮
沈淵一低頭,就看見君默那強忍著詫異的側臉。
堂堂太子,竟然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他覺得驚奇。
說起來,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巫祝的吟唱聲太大,將許多聲音都遮蓋了下去,沈淵和君默並排跪著,借著這吟誦的掩飾,他對君默道:
「說起來,多年前你出生的時候,我見過那繞樑而飛的仙鶴,跟此時這些鴉鳥,也並無不同。」
君默不太想跟他搭話,只是敷衍著道:「巧合罷了。」
因為當年的那些仙鶴,加上她又是皇室中唯一的男丁,這些年來,她一直是世俗口中的天命之人。
仿佛她生下來,就是為了繼承皇位的。
認真論來,當年那些仙鶴,給了她不少助力。
至少在她百日時就被破例封為太子,也沒人有異議。
沈淵道:「君默,這世界上從沒有這麼多巧合,你知道你出生時,天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鶴嗎?」
「你什麼意思?」君默聽出了他話中有話。
沈淵望著在祭台上裝神弄鬼的巫祝,道:「仙鶴之所以繞樑而飛,是因為當年孝德皇后宮殿上方的每一片琉璃瓦中,都嵌了當年最新種出的谷粟,仙鶴不是來慶祝你降生,而是來覓食的。」
再比如此時在祭台盤旋的那些鴉鳥,也只是被血腥和腐肉的味道吸引。
巫祝提前準備好血中,早就添加了足量擴散氣味的藥物,動物的得嗅覺比人類靈敏,自然會被吸引過來。
君默愣愣的看著那還在念念有詞的巫祝,心中仿佛遭受了千百噸重擊。
沈淵道:「據說,這主意還是先帝想出來的,孝德皇后當時沒有同意,怕你一出生就被奉上神壇,以後便半點錯也不能出,但仙帝盼著你是兒子,想要儘早給你太子位,免得將來其他妃嬪有喜,再誕下皇子來,與你爭奪位,孝德皇后拗不過先帝,兩人便一起為了謀劃了一個天命之人的出身。」
什麼天命,其實不過是人為而已。
君默眼中突然湧出了熱浪,她迅速反應過來自己不能失態,只能馬上仰起頭,努力的眨眼睛,將那些眼淚逼了回去。
沈淵見她極力忍著,只覺得不滿,繼續刺激她:「你的名字為『默』,字謹言,聽說是孝德皇后臨死前為你起的,只希望你以後就算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也要沉下心來,謹言慎行,為自己博出一條血路。」
君默緊閉的雙眼中,湧出一串淚來,順著眼角滑落在地上。
幸好背對著群臣,除了沈淵,旁人看不見,她恨恨的對沈淵說:「你現在滿意了?」
說了那麼多,不就是為了逼她露出軟弱來?
她從沒見過生母,對母親所有的概念,都停留在周皇后身上。
表面上是母慈子孝,但不知道是不是始終缺少了血緣的奇妙牽絆,君默總覺得跟周皇后隔了一層。
曾經在周皇后噓寒問暖的感化下,她強迫自己的碾滅那些生疏的感覺,但始終沒有成功。
父親對她的教育嚴格,父女倆的感情雖然好,但她心底總是不安。
怕自己達不到父親的期望,也怕自己辜負用一條命來換自己出生的母親。
這是她第一次都如此直白的感受到父母對自己深沉卻熱烈的愛意。
不含一絲雜質的,哪怕當時她還只是一個在母親體內的胚胎,父母也已經在殫精竭慮的為她籌謀一切。
如今雙親已逝,她坐擁天下,心中卻是無邊的孤單。
她知道沈淵是故意在刺激自己,惡狠狠的說:「這些密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種事情,恐怕只有天知地知,父皇母后知,沈淵竟然能隨口說來。
沈淵有點想罵君默沒腦子,「你以為引來鶴群的那些谷粟,是自己長到房頂上去的?」
這種密事肯定不能外傳,景帝只能找自己的最為信任的人去辦這件事。
那個人就是沈淵的父親。
那時候沈淵也只是一個孩童,年紀不大,習武的時間不長,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被老爹拉著在皇宮得房頂上嵌了一晚上的麥子。
當時他還以為老不死的爹是在教他輕功,結果很多年之後,才恍然明白過來,老爹只是把他當做免費勞動力,分擔上級派下來的任務而已。
君默紅著眼睛看了沈淵一眼,忽的有些恍然。
沈淵這個人,知道她太多秘密,甚至連自己不知道的,他也如數家珍。
這樣一個人想要害她,她再長出三頭六臂來,估計也防不住。
沈淵對上君默的視線,發覺自己竟想伸手撫摸她的頭,給她一些安慰。
他止住了心中的慾念,收回目光目視前方,「我怎麼知道的你別管,你只管哭就可以了,哪有死了爹不哭的?」
鬱結傷肝,憋在心裡,豈不是要憋出病來。
有什麼不能哭?
當年孝德皇后死的時候,景帝在皇后的窗前哀慟痛哭,群臣都看見了,人又七情六慾,死了爹為什麼不能哭?
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就這麼要強。
君默忍住情緒的最大原因,就是不想在沈淵面前示弱,不想讓沈淵瞧不起。
如今沒有繃住,她總覺得自己矮了沈淵一頭,便沒好氣的問:「你爹死的時候你哭了嗎?」
沈淵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多年前那個隆冬,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來,只是簡單的回了兩個字:「沒有。」
君默只覺得他假惺惺:「那你怎麼好意思來教育我?」
自己憋著不哭,卻必須刺激別人哭?
有大病一樣。
祭台上,巫祝的吟唱聲忽的小了下來,轉而成了一聲高亢:「起棺!」
景帝的棺槨被抬起來,沉默了一路的君嬋突然悲痛大哭出生,趴到棺槨上大哭:「父皇!您將女兒帶走吧!沒了您的庇護,女兒在宮中也沒有活路可言了!」
這話含沙射影的,君默被內涵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