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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這首水與火的悲歌(27)

2024-08-29 00:42:22 作者: 唐小藍

  顧重雲垂下眼,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血色,與深海暗涌相得益彰,黑與紅,生與死。

  一念之間。

  趙九如願拍下了《滄海月明錄》,他很是高興,就連看錦芳點銀票給十五的動作都覺得輕快無比。羅竟夕低著頭沒看他,心裡卻想,您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扔進海裡帶著血的肉塊,永遠都是鯊魚群追逐的目標,是被撕碎還是分屍現在還都不好說。

  羅竟夕想看他們自相殘殺,顧重雲要保護的只是海圖,至於這些人的生死,當然沒有真相重要。

  大廳聚集的人群逐漸散去,有些面帶失望,但更多的卻是心懷鬼胎,他們的表情掩藏在僵硬如死的覆蓋之下,看不真切,可眼神是藏不住的。

  韓子鑫走在人群當中,一眾身披的紅色披風鮮艷如血,仿佛某種真實的預見。

  他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寄希望於正義的最終降臨,他相信一切冤屈會被昭雪,相信真相永遠不會被黑暗掩埋。

  他情不自禁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雅間的方向,他不知道顧重雲到底在哪一間,大理寺少卿實際上什麼具體的信息也沒有告訴他,但他心中還有希望,就如同月光被黑夜埋藏之後,依然有星光如螢火般閃爍。

  儘管它們無法照亮天際,可至少,它們能照亮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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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子鑫心裡抱著這樣的想法才回了頭,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停下,他又在那一刻期待什麼,但那一眼裡,他卻依稀看到了某個雅間屏風旁邊閃過的紅衣身影。

  紅色衣角如同沾染了新鮮的血,遙遙來自黃泉彼岸,韓子鑫想到曾經在異國他鄉聽到的某個傳說,梵文中有阿修羅一說,譯為非天,是說一族為神樹之所在而不惜與神抗爭,神樹根在阿修羅的土地上,果實卻結在天上,於是似天而非天,因果循環,是極惡,也是極善。

  六道之中,唯有阿修羅是善惡相伴,以殺止殺,以戰止戰。

  韓子鑫覺得那像極了顧重雲。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心裡無比篤定,那個身影就是顧重雲,是他在暗中觀望一切,掌控一切。

  也就因為那一眼,韓子鑫心裡又莫名升騰起冉冉的希望。

  也許那一天真的會很快到來吧。

  就算海圖落在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手中,顧重雲也能把它再次找回來。

  懷著這樣的希望,韓子鑫離開了,他等著看最後的結局。

  等到大廳一層的最後一位客人離開了,雅間的客人們才被依次請了出去,黑衣僕從們恭敬地將他們送到各自的房間,他們之間依然是沒有打照面的,以避免別人認出自己。披風和面具嚴實地遮擋了每個人的面容,他們看起來行色匆匆。

  顧重雲感覺到修羅殿的兩名高手經過了自己的門口,他們似乎並沒有起疑,而是另有心事,所以腳步飛快,顧重雲聽他們的腳步聲很快遠去,這才看向李知瀾,向她耐心交代起一會兒的安排。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李知瀾顯而易見的睏倦,忍不住背過身打著呵欠。只是心裡還是有事,她咬牙硬撐著,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顧重雲攏過她的肩膀,將她半環在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暫時休息一會兒。

  李知瀾窩在顧重雲的臂彎里,終於難得放鬆地長舒了口氣,雖然後半程對她來說只是觀望,可那還是一個讓人禁不住緊張起來的場合,要說她完全能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顧重雲於是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將她披散下來的一縷長發繞在指尖輕輕把玩著。

  她看起來那麼冷的一個人,實際上窩在他懷裡的時候那麼軟又那麼暖,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把臂彎收緊,讓她貼他貼得更近。

  只是此刻的場合實在不適合這樣的情調,否則他甚至想要繞著她的髮絲,仔仔細細地親過去,一寸一寸,讓她身上的冷香盡情沾染自己。

  內心翻湧著想要跟她融為一體的欲望,可是他此時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緊緊抱著她,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背,然後儘量將聲音放得輕柔,低聲囑咐她要注意安全。

  她一會兒就要跟錦芳一起離開了,趙九將是最後離開雅間的那個人,接下來的漫漫長夜,直到天明時分,都只能他一個人在貴賓房間當中度過。

  誰也不知道那個華麗的房間,會不會最後成為他人生的墳墓。

  顧重雲不能待在房間,依照老闆的規矩,房間裡從頭到尾只能有趙九一個人,以及他以重金拍下來的那張《滄海月明錄》,到時候,十五會帶著另外六名幽靈海市的僕從一道守在通往房間的各處通道,但是他們不會阻攔任何人,只會觀望。

  他們負責觀望是否有人違背規則,那間房從頭到尾都只能有一個活人。

  顧重雲知道那將意味著什麼,那間房就是戰場,趙九和《滄海月明錄》留在這裡,看起來是賭約,實際上只是負責吸引獵物到來的誘餌,每個人都是獵人,而每個人也可以成為別人的獵物。

  沒錯,按照老闆的規則,海圖其實是可以搶奪的。

  但搶到海圖的人不能即刻離開,而是只能留在那間房當中,成為新的誘餌,等在那裡吸引下一個到來的不速之客。

  直到,下一個黎明降臨。

  所以,顧重雲準備待在房間外,他不想成為眾人爭奪的獵物,不過,往往最好的獵人,最初都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的。

  他不知道趙九會不會也是這樣,但他確定這些人都死有餘辜。

  他們手上都沾染了穆家滿門的血,無一例外。

  他唯一擔心的只有李知瀾,他緊緊抱著她,因為前路未知,也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

  他說過要護她周全,可如今還是要暫時放她一個人暫時離開。

  十三此時敲響了房門,他是來接李知瀾的,按照顧重雲提前與老闆的約定,十三會親自保護李知瀾的安全,保證她不會成為被別人拿來鉗制他的籌碼。

  李知瀾和錦芳幾乎同時被十三和羅竟夕引領著離開,但是她們去的並不是第五層,那條路李知瀾認識,昏暗而迂迴的,幾乎透不進任何光線,仿佛遠離塵世,不過只是兩層的差距,卻仿佛好像一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

  她們被安排在了第三層老闆的那間房當中,那確實是整個幽靈海市當中最安全的地方,因為老闆並非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無堅不摧,他事實上無比脆弱。

  所以,這間房也就顯得越發安全。

  羅竟夕跟十三對視了一眼,十三留了下來,而作為僕從十五,羅竟夕還將回到五層。

  李知瀾深知羅竟夕的身份,卻不能跟他開口道別讓他珍重,反倒是錦芳與他熟絡些,開口向他道謝,李知瀾便也趁機朝他道謝,與他匆匆交換一個眼神。

  羅竟夕知道她的用意,便悄然彎了彎眼眸,讓他看起來分外和煦些,以回應李知瀾的關切。

  趙九此時已經在六名僕從的保護下,從雅間離開,然後回到了用於完成賭約的那間貴賓房間。

  僕從們一路沉默不語,只靜靜觀望四周的動靜,其他賓客們已經被全數請離了這條路,所以一路都是無比寂靜的,根本不會有人被允許出來觀望。

  趙九本來臉上是帶著得意笑容的,可就在此刻,他的笑容全數僵硬在臉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在那一刻聽到了來自死神吹響的號角,明明是無比寂靜的,可空氣當中的每一分安靜,都好像是來自地獄的無限轟鳴。

  趙九覺得後背莫名發涼,四周並沒有人,可冥冥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同時注視著他,那些眼睛裡沒有表情,只有一眼看不到底的黑,然後,從那樣足以吞沒任何生命的黑暗當中,突然汩汩地流出血來。

  他甚至覺得,每往前走一步,他的腳下踩著的是無盡的鮮血,土地里伸出乾枯的手骨,蒼白的骨節牽扯著他,讓他的腳步越發沉重。

  海圖抱在他懷裡,用最珍貴的金絲楠木盒子裝著,替身老闆當著他的面,將海圖從琉璃罩子當中取出來,他戴著白色絲綢做成的手套,順滑精緻,保證不會劃傷海圖的任何一點。在確認過海圖之後,趙九看著對方將海圖裝進盒子,然後掛上一把鎖,恭敬地將鑰匙交給了他。

  六十多萬兩黃金,換來了這張指向薩林之路的海圖。

  趙九曾經在茫茫大海上幾番經歷生死,他以為自己已經見多識廣,對生死能坦然處之,可沒想到,這一刻他竟然害怕了。

  他幾乎要抱不住那個盒子,實際上並沒有多少重量,可他感覺自己抱著的比千金還重。

  他忍不住回想起了當年,他們是如何在煽動和挑唆下,聯合起來圍攻穆家,要求他們公開海圖。可穆家拒絕了他們,並且迅速隱居海外,企圖從此置身事外。

  於是他們又找到了雲君澤,向他詢問穆海山莊隱居所在。

  然後,他們一起策劃了那場充斥著血腥慘烈的屠殺。

  那天的血色繽紛,海風中都充斥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就如同此刻……趙九仿佛又一次聞到了那樣的味道,到處都是死亡,男女老少,無辜又稚嫩的生命……

  他忽然有一刻懷疑,心仿佛空了一個洞。

  這張海圖到底是通往財富的捷徑,還是通往地獄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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