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首水與火的悲歌（15）

  顧重雲向來對打破規則這件事有著無限的興趣，尤其是別人覺得這件事很難實現的時候，他就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對方，這件事是可以實現的。

  比如撿漏，十三真的是聽都沒聽過，能把幽靈海市逛成地攤的，恐怕除了顧重雲沒別人了。

  顧重雲的想法是，反正現在他也閒極無聊，不如幫李知瀾撈點稀罕的東西回去，另外好歹來一趟，他也想給顧瀟瀟順點禮物回去。

  李知瀾對低買高賣這件事簡直太中意了，畢竟她是個商人，能少花錢多買東西對她來說那就是賺到，商人怎麼會賺錢嫌少呢？

  顧重雲於是拉著李知瀾又回二層，對比樓上，這裡的東西自然就便宜很多，只是品質參差不齊，有極好的，但也有品相一般的。比如說都是海外的香料，可能二層多數出現的都是相對常見一些的，而到了三層，連金顏香都是很大塊的那種在售賣了。

  不過，這裡也有些東西是值錢的，但是因為混雜在一堆貨品當中，所以極難被發現，忽視之後，就當做低價賣出了。

  比如白檀。

  

  白檀是檀香木當中極為稀罕的品種，原產地在南洋群島一帶，商隊會經過爪哇一帶，將貨品帶回港口，不過白檀經常會被混雜在其他檀木當中，需要分辨，因為若論檀木作為藥材和香料的價值來說，白檀應該是最高的。

  而恰好這一堆檀木當中，就混了一塊白檀。

  可能是因為時間太久，存放的又不金貴，這塊白檀的顏色已經不是那麼分明，而氣息也與其他檀木混雜在一起，普通人是分不清的。可是李知瀾的鼻子好使，只站在那裡聞了聞，確實就聞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氣息。

  她知道可能當中混了別的什麼，果然仔細一看就將這塊眼看就要受潮的白檀木分辨了出來，李知瀾心疼的不行，可還是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只淡淡看著那一堆檀木。檀木雖然說是商隊貨物當中的稀罕物了，可是在幽靈海市這種金顏香都能成堆的地方，實在就不起眼許多了。李知瀾裝作不太懂的樣子，只隨手在檀木堆里翻翻減減，掌柜見她是個姑娘家，看起來像是這家做主的年輕男子正在旁邊看些花里胡哨的紅木雕飾，心想可能她是被檀木的香氣吸引。

  自從海路通暢，朝廷又在泉州等地設立了市舶司，遠海商貿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航船帶走滿艙的瓷器、茶葉和絲綢，經歷大半年的海上漂泊，經歷千難萬險，最終從遙遠的異國土地帶回了神奇的香料、寶石等貨物。於是，現在沿海一帶不但達官顯貴用的上香料，就算是普通家的小娘子都能隨手買點香木用著。

  所以，李知瀾看檀香這回事在掌柜看來很平常，畢竟先前也有過夫婦二人過來挑選商品，後來小婦人看上了些好聞的香料，於是算作是他們購買其他貨品的添頭。這批檀木相對成色一般，貨量也不小，要不然也不能落到二層的商鋪來售賣了。

  相比起來，顧重雲要看的東西則貴的多，紅木雕飾是波斯匠人用大塊的紅木材料雕刻而成，整體是圓柱形，上面有日月風火等圖樣，另外還有一隻振翅的雄鷹。做工一看就十分精細，適合在家中擺放，紅木也是海外比較堅硬昂貴的木料，堪比達官貴人都比較喜愛的黃花梨木。顧重雲看這東西就覺得是王春大人喜歡的調調，他就喜歡一些華而不實，擺在家裡一看起來就比較有品味，實際上買回來一點用沒有的東西。

  索性這東西倒是也不貴，在顧重雲看來價錢尚可，他跟掌柜隨意還了還價，掌柜答應給他搭個添頭，顧重雲於是從一堆木雕當中挑挑揀揀，最後拎出來一塊烏漆嘛黑的大傢伙。

  這塊木頭都快有半個腦袋大了，雕工實在是不怎麼樣，粗糙不說，顏色也丑，看起來做成了一個木盒，倒是很適合把紅木雕飾放進去裝起來。掌柜就沒看上這個木盒子，扔在那裡也不會有人專程來買，不如就當搭給了顧重雲。顧重雲這時又看李知瀾，李知瀾已經把所有的香料全數看了一遍，當中最好的應該就是那塊白檀，只是買回去要重新打理一番，香料也是需要用心打磨和保養的。

  李知瀾心裡有鬼，於是不敢專買檀香，而是撿了兩塊不錯的紅珊瑚，想著可以找人打磨成首飾送給顧瀟瀟，這火紅的顏色與她極為相配，然後她又選了十顆珍珠，這種珍珠是純天然的深海海珠，顆大且圓潤，無論是磨粉混在香料里還是做成保養品都很不錯。等她把這些跟掌柜的一問價錢，掌柜做了那樁紅木雕件的買賣，對收入甚是滿意，連帶著對他們都熱情起來，給了一個比較合理的價格，李知瀾看他算帳算了一半，便學著顧重雲的樣子給老闆要添頭，說想搭塊檀香配珍珠粉安神，果然順利把那塊白檀給當添頭順了出來。

  十三站在旁邊看二人討價還價，心裡十分無語，他知道兩人的來意，可是又不好出言提點掌柜別隨便亂給添頭，最重要的是他也看不出來到底他們買的這一堆東西當中到底哪件才是真正想要的。

  兩人拿了東西，回到了十三為他們安排的三層客房，進了門把十三攔在外面，關上門兩人才相視一笑，說明各自都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李知瀾很是喜歡這塊白檀。檀香實際上是檀香木樹心的部分，新砍伐的檀香木味道極為刺鼻，需要放置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後才會出現優雅的香氣，而這塊白檀的年份久遠，只是因為保存處理不當，表面已經看不出白檀應有的白淨，自然也就沒人能分辨出這就是「皮潔而色白」的優良白檀。

  李知瀾對白檀愛不釋手，趕忙跟顧重雲借刀，要將檀木的外表削掉，顧重雲拎出一柄蝴蝶刀在掌心，這刀鋒銳利，他怕李知瀾傷手，認真問了要怎麼處理，自己刷刷幾下就將檀木外表削掉，果然露出的內心是乾淨白皙的，甚至有點透著淡淡的如同珍珠一樣瑩潤的色澤，不必水洗，只要烘乾，就能讓白檀恢復應有的香氣。

  李知瀾甚至都不捨得把白檀賣出去了，這塊檀香木已經不小，雖然削掉了外表損失了不少，可是質感和香氣都是絕佳，而且分辨年代也有近百年了，木製紋路清晰可見，透著淡雅芳香，如果送去萬香會，想必也能引來不少人的追捧。

  至於削掉的那些邊角，處理過之後還能入藥，白檀香實際上外敷不但能消炎去腫，還能調理肌膚，這就是她為什麼買了珍珠的原因，她又想到了百草堂可以售賣的新方子。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算轉賣了，而是準備帶走，帶走就要有老闆的賭局要完成，不過現在倒是不著急，而且老闆顧忌他們跟雲君澤的關係，也顧忌顧重雲隨時要跟他玩命賭命的做派，躲著都來不及，惹是肯定不會去惹的。

  於是李知瀾又看顧重雲搞來的那個添頭木盒子，剛才在店鋪里她就有些懷疑，但是沒敢直接問，生怕掌柜發現了什麼他們就沒辦法把這東西順出來了。這時候她把盒子抱過來聞了聞，頓時眼前一亮。

  這個黑漆漆的大木頭盒子在旁人看來可能不值錢，甚至還透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土味，盒子木製堅硬，可表面上坑坑窪窪十分醜陋，像石頭似的，還有點雜色，分不清是黃褐色還是金色，實際上，這可不是一般的黑色木頭。

  李知瀾興奮極了，又聞了聞，終於確定，小心翼翼低聲問顧重云：「這是陰沉木？」

  顧重雲點了點頭，果然李知瀾見多識廣，知道陰沉木值錢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認識陰沉木人可不多。

  李知瀾是聞出來的，陰沉木實際上就是烏木，又有「神木」之稱，因為這些木頭是千萬年前就因為洪水地震或者泥石流等地質災害深埋再底下的樹木，經歷常年累月的動盪之後，被人從地底挖出，這種木頭已經有點類似石頭，玄色當中會帶著些許雜色，最好的應該是玄中帶金的雙色，因為年份久遠，人們信奉這種烏木能夠辟邪，所以會將它們做成佛像、木牌、雕飾等物品，用來保平安。

  所以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家有烏木半方，勝過財寶一箱。

  市面上這樣大塊的烏木已經極少，雖然做成了木盒子，但實際上把盒子一拆，再重新打磨，出十幾個掛件木牌加上手串都綽綽有餘。

  只不過，此時的烏木還沒經過打磨，所以看起來十分粗糙，不過顧重雲只簡單用刀削切開一面，就能看到切口實際上光滑無比，還能看出玄中帶淡金的顏色，一個盒子能拆開五塊烏木，顧重雲想，這回他還不賣個回本，他就不姓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