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首水與火的悲歌（7）

  「如果要去更高等級的賭局呢？」李知瀾跟著問，一副看起來很好奇的模樣。

  僕從知道他們是第一次來，自然要細緻介紹船上的規矩，「只要籌碼足夠，您就可以往更上一層去了。」

  聽了一會兒，顧重雲大致可以確定，這裡其實跟賭場的規矩十分類似。在不少賭場，為了將賭客區分等級，賭場通常會將分為幾個層級，比如賭場一進門的大廳，那種吆五喝六人員混雜的，就是最低等級，甚至能滿足販夫走卒入場下注的需求，沒有門檻，來了就賭。

  而大廳的籌碼收的少，散碎銀兩銅錢必定不是賭場收入的主要來源，於是，就有了包廂。包廂是給有錢人玩的地方，環境私密幽靜，有單獨的荷官和侍從招呼，甚至酒水茶點一應俱全，只是要進包廂，前提是你要帶上足夠的賭金，因為在這裡，起手的籌碼都要比樓下貴了十倍甚至百倍。

  而這艘船上似乎是將這種規則做的更細緻，按照僕從介紹，從這裡往上，一共有五層，每層都有自己起手的籌碼數額，他們所在的是一層，入場最低籌碼是一百兩，而再往上一層，最低籌碼也是一百兩，不過是黃金。

  黃金與銀兩的兌換比大概是一比十，一百兩黃金就是一千兩銀子，已經足足是一筆巨款。

  以此類推，再往上一層，最低籌碼還要再翻十倍。

  這麼算來，如果想要站上第五層，也就是最高的那一層，手裡必須有百萬兩銀子。

  而《滄海月明錄》想必只會出現在第五層。

  李知瀾和顧重雲心裡不約而同只有一個念頭：錢帶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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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顧重雲本身平時就有幾千甚至上萬兩銀子傍身，身家其實也不少，可那對於百萬兩來說，只是滄海一粟。李知瀾就更別說了，她一直都是個節儉的人。

  大理寺倒是給顧重雲支用了些銀兩，王春大人少有的大手筆，給了他五千兩黃金，於是滿打滿算，兩人最高也不過能在第三層晃蕩。哦倒也不是，李知瀾看向韓子鑫，韓子鑫正趁著無人注意，悄悄朝著他們走來。

  現場眾人對吃喝其實沒什麼興趣，留下來的只是為了吃喝填飽肚子，一些人已經往樓上去了，這裡對他們來說只是小打小鬧，樓上的稀世珍寶才是他們想要的。

  所以像是顧重雲和李知瀾這種耐著性子還在吃吃喝喝，並有一搭沒一搭找僕從問規則的，在旁人看起來就像是傻子。

  在這裡他們都講究先下手為強，看中的寶貝，當然要先拿到手才好。

  韓子鑫和夫人跟他們不一樣，他們無意其他，只專注於《滄海月明錄》，只是看起來韓子鑫有些著急，他這時候悄悄過來，顯然是來找他們商量的。

  「出了些意外」，韓子鑫走了過來坐下，刻意避開僕從，壓低了聲音對李知瀾說。

  「怎麼了？」

  「原本，是沒有第五層的。」

  這是最讓韓子鑫意外的地方，他之前來過幽靈海市時，船上只有四層，最高的籌碼也不過是一萬兩黃金，為了委託期間，他甚至籌措了五萬兩黃金，以為這樣必定能參與《滄海月明錄》的競爭，可是他沒想到，竟然多了個第五層，籌碼也跟著漲了十倍。

  顧重雲也湊過來聽，韓子鑫也沒打算隱瞞，痛快地將自己身上帶的錢數說了，甚至說可以隨時用來援助顧重雲，李知瀾一盤算，加上他們手裡的，上第四層是沒問題了，想要進第五層依然是妥妥沒指望。

  顧重雲皺了皺眉，瞥了一眼身邊的僕從，僕從很是乖巧，知道他們要說小話，主動站的遠遠的，顯然並不打算偷聽。顧重雲朝他勾了勾手，把他喚來身邊，問：「這裡以前，沒有第五層的嗎？」

  「貴客想必是第一次來，有所不知，船上一直都是有第五層的，只不過之前一直不對外開放。」

  「那為什麼這次又開放了？」

  「是老闆的意思，老闆說，這次新來的曠世奇珍，唯有放在第五層，才能彰顯出它應有的價值。」

  行吧就是趁機漲價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顧重雲在心裡暗罵，不過轉念一算，一百萬兩若是換一張能找到還魂香的海圖，那確實也算是一樁合情合理的買賣了。

  他覺得不合算，可覺得合算的應該大有人在吧。

  「若是銀兩不夠，可以找你們借嗎？」顧重雲想了想突然問。

  如果是賭場的話，必定會有出借銀兩，賭的越多，輸得越多，若來客只賭自己手裡的銀錢，對賭場來說，還是會嫌賺的不夠多。

  怎麼能在客人賭性高漲的時候停下呢？

  顧重雲笑眯眯地看著僕從，而僕從也笑眯眯看著顧重雲，他仿佛只是殷勤又貼心地為遠方來客出謀劃策：「如果貴客需要的話，自然可以。」

  「用什麼抵押？」

  「只要是值錢的，什麼都可以。」

  僕從依然笑眯眯的，說一件好像是不以為然的小事，可顧重雲已經聽懂了。

  什麼都可以，那就是，連命都可以。

  他說起來也算是混跡過賭場，不過，並沒有真正下過場，他剛進大理寺不久，恰好辦過一個有關賭場的案子，於是被派到賭場裡喬裝了一陣子的荷官，不過因為他長相俊秀，年紀又輕，連賭場的老闆都不忍心讓他在樓下烏央烏央的環境裡拋頭露面，直接把他安排到樓上的貴賓包廂，專陪著那些女客人多的局。

  然後顧重雲那陣子收到的賞銀比在大理寺半年的餉銀都多。

  雖然沒真下場賭過，可是看在眼裡的各種花招講究，他都記下了。

  賭場老闆甚至想著把他留下長年攬客，於是暗中教了他不少偏門的訣竅，以至於到後來大理寺當中久遠流傳著兩個「絕對不可」，一是絕對不可在顧少卿辦案的時候打擾他，否則可能會被連帶修理的很慘。二是絕對不可在組各種牌局的時候允許顧少卿下場，否則，上次一晚上輸掉三個月俸祿的王春大人就是你未來的下場。

  顧重雲自己可能都覺得自己在玩偏門這方面有些莫名其妙的天賦，比如他去賭場混荷官能直接混成頭牌，去暗星堂喬裝殺手能幹掉二把手上位，至今江湖上還有忘紅塵的傳說，相比起來，大理寺顧少卿還真是低調極了。

  當然這是題外話，話說回來，顧重雲用賭場的規矩對上幽靈海市，倒是一通百通。

  這裡確實是可以賭命的，自己的命，別人的命，反正是老闆確認足夠價值的東西，都可以拿來賭。

  顧重雲腦子裡忽然有了個隱隱約約的想法，籌碼是需要自己找的，只要不打破規則，一切都好談。

  而李知瀾這時候也看向顧重雲，她一直在試圖找一個漏洞，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規則的背後，有很多藏而不露的東西。

  顧重雲的話提醒了她，她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了句：「你覺得，這個船上最有價值的東西是什麼？」

  顧重雲聽了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側頭靠在李知瀾耳邊低聲說：「我好像有頭緒了，你容我想想。」

  說完他飛快退開，可嘴唇恰好在她的臉頰蹭過，溫熱的觸感讓他有一瞬間的心神蕩漾，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用手背輕輕抹了一下。

  李知瀾被他這個無意識地動作勾的有點莫名心慌，低下頭喝了杯酒做掩飾。

  顧重雲溫柔地又問李知瀾：「你吃飽了嗎？」

  李知瀾點點頭，她本來就沒什麼胃口，坐下吃喝只是為了先穩住情緒，順勢觀察形式。

  顧重雲站起來，朝她伸手：「一起上去看看？」

  這一層自然不是他們需要長留的地方，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到第五層，先前只是發愁銀兩不夠，不過現在看，顧重雲應該找到了辦法。

  既然如此，她樂意奉陪。

  顧重雲轉頭朝著韓子鑫行禮，說到：「韓老闆，我們四層見。」

  韓子鑫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多言，拜別了他們，轉身去了自己的席位。

  韓子鑫不打算下場，他可以帶著自己足夠的籌碼直登第四層。

  顧重雲和李知瀾則需要再波折一些，他們的籌碼只夠到第三層，而顧重雲甚至沒有要求上第三層，他在僕從將他們帶到第二層之後，就拉著李知瀾在這裡閒逛起來。

  第二層與第一層的恢弘開闊有極大的反差，這裡頂棚很矮，甚至是顧重雲這樣的高個子感覺稍微伸手就能觸到天花板。

  而且，這裡是個真正的賭場。

  喧譁嘈雜，如同坊市最普通常見的賭場那樣，擺著大小不一的各色台子，從猜大小，到玩牌九，到更多的點數馬吊牌輪盤等之類的云云，凡是賭場裡能見到的，這裡都有。

  這裡下注，一局最低一千兩。

  顧重雲和李知瀾站在賭場當中，看面前人人化身賭徒，眼裡是勝與敗，輸與贏，銀錢叮噹流動，化作洶湧的波濤，將貪婪的人們盡數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