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欽天監鬼門關②
2024-08-28 13:55:57
作者: 恆河沙數
血如紅梅,長服玄黑的少女單膝跪在地上,落雪滿頭髮似白雪。憋屈了太久的一口血吐出來反而舒服了不少,金漫撐著金刀,仰頭看著那小塔一樣的矮躉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不男不女有什麼好得意的?你還挺美。」
「怎麼了,不說話了?」金漫囂張的望著他笑,神情自然又鬆弛,好像此時吐血的人不是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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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躉男人小山似的往前走了兩步,喉嚨里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似笑非笑,不男不女的很是陰森可怕。尋常的女子早就要嚇得掩面哭泣,可是金漫是普通女子嗎?不僅一點沒退縮,反而好奇的仰著頭近距離打量起他來。
「你是不是不會好好說話啊?別人說話要錢,你說話要命那種?」金漫甚至還有心情調笑,她慢慢抬起一點上半身,腹腔里火辣辣的,應是在內出血。
金漫暗叫一聲不好,內傷在古代可是比外傷更麻煩的。沒有現代的醫療手段和止血方式,金漫很擔心自己會不會死於大出血。
可是她偏就有一種偏執的勁兒,撐著半個身子從地上抓了一把新鮮的雪,塞進嘴裡。她小時候切了扁桃體以後出血,醫生就是這樣囑咐她可以吃冰淇淋止血的。也不知道這辦法對她現在管不管用。
「不會說話就算了,正好方便我罵你。」金漫咳嗽著吐了一點血沫,「反正打不過你,罵罵也是過癮的很。」
金漫的話很快激怒了男人,矮躉的男人的肚子似乎比方才大了一圈。金漫腦子裡閃過「蛤蟆功」三個大字,暗想著如果他是靠這個發招的話……
「大膽的小娘皮,找死!」男人幾乎是怒吼著喊了出來,金漫被震得頭快要撕裂,卻也在他狂怒的時候抓住了一絲機會。
黃金彎刀從下往上撩過,同時金漫不受控制的血噴如注。刀落,可倒地的只有金漫一個。
滿地,血如紅梅散落。
***
皇宮中正寶殿,御書房內,蕭聖正認真的描摹著一幅水月觀音像。神仙眉眼慈悲為懷,筆尖蘸著調製好的金粉,筆法游龍,描出菩薩低垂的慈悲神態,好似俯瞰眾生。
「陛下的水月觀音真是絕了,奴才遠處瞧了一眼,險些以為菩薩轉世臨凡了。」安吉遞過一盞熱茶,香氣裊裊升起,迷了蕭聖的眼。淺淺的喝了一口,「朕每次看著菩薩娘娘,心裡便踏實了。」
「陛下惦記著欽天監的事兒?」安吉把茶盞收拾走,邊問道,「金大小姐半個時辰前到了欽天監,現在還沒出來,要不要讓羽林衛去瞧瞧?」
「陛下!」白公公拎著長長的袍子走進來,「陛下,方才欽天監里傳出了悲喜駝駝的聲音。」
白公公抖著一張白臉說著剛接到的消息,他低著頭,掩飾著神情。他沒想到,金漫真的闖到了欽天監的第三關。
傳聞中的欽天監並不會這麼容易通過才對。
蕭聖停了片刻,把玩著手中的玉杆毛筆,「安吉啊,你說說這麼好的玉是怎麼得來的?」
「奴才聽人說,好玉多是千刀萬琢才得來的,無數次的打磨方可得來耀眼光彩。」安吉躬著身子說著。
蕭聖聞言略略點頭,示意白公公下去。
「老白多數在後宮裡行走,今天卻是他來稟報了金漫的行蹤。」蕭聖臉上帶著一點冷笑,「皇后為了太子當真操心的很。金漫這個鳳命天選之女,朕不給太子,她就要來搶人了。」
「與其有這個時間來打探朕的心意,不如好好的做她的一國之母,水患鬧得那麼凶,沒見她一次到朕面前來說。一個女娃娃,反倒是讓她上躥下跳起來。」
蕭聖給菩薩的手上多畫了一枝柳葉,又起身端詳著,道,「不大的女娃娃倒成了千把刀的靶子,倒是不錯。朕就是要這千刀萬斧,若真是一塊璞玉,朕不介意多讓她挨上幾刀,真的成了一塊寶玉再光芒萬丈的走到朕的面前吧。」
「那羽林衛?」安吉問道。
「朕的兵將怎麼能為了這點小事喪命?無非是後宮女人們開始不安分罷了,且讓她們再爭鬥爭鬥。」蕭聖饒有興致的期待道,「祭台照常安排布置,等到了吉時,吩咐羽林衛們出去。」
安吉笑著應承,接過他手中的毛筆,「原來陛下是看中了這對姑侄。這次的考驗要是過了,這兩人就要平步青雲了。」
蕭聖直起身子,舒緩著腰,安吉見狀扶著他,「陛下畫了半日也該歇歇了。」
「好,朕要更衣,稍後你隨朕一起到祭天台去觀禮。人不管怎麼樣,祭天總是要祭的。」
中正大殿內一派祥和,蕭聖和安吉有說有笑,可是另一邊的鳳儀宮卻是一派暮氣沉沉的肅殺。
皇后側身坐在仍然昏睡不醒的太子身邊,不時用帕子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
白公公跪在皇后的腳邊,替她揉捏著小腿,心疼的說道,「娘娘,這些事讓奴才們去做就行了,您都多少天沒好好休息過了。奴才看著著實心疼的很。」
皇后按著眉心,疲憊的神情溢於言表,「哀家自己的孩子,怎麼能不管?下人們總是要攀高踩低,太子從前得勢,多少人往東宮跑獻殷勤,可是自從太子病了這一遭,還有誰來看望他?大多數是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
太子幾日前不知怎的,忽然發病,病情來的又快又猛,太醫們勉強降了熱,可是醒來的太子精神始終不好,最近幾日更是昏昏欲睡的時候居多,竟是藥石無效的徵兆了。
一想到這些,皇后的神情就越發難看。
「哀家也是走投無路了,殺了金漫,又能如何呢。無非是要讓陛下知道知道,我,我和太子不是他能隨便捨棄的。」
「奴才不懂,金漫有什麼價值,能讓娘娘這麼大費周章。」
甚至不惜派出自己娘家的親衛死士到欽天監,就為了在最後一道門前,再多增加一道關卡。
「你是不懂。金漫的確不算什麼,一個命硬的野丫頭罷了,但是她背後是鴻王。」皇后長舒了一口氣,「鴻王老邁原也算不得什麼,可是他,偏偏是知道鴻王金家秘密的最後一個人了。」
「天乾皇族的秘密,他唯一的嫡親孫女,值不值得讓他這個老東西拿來做交換呢。」皇后雍容華貴的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皇帝老了,拿不到這個秘密,他不會罷休的,不然你以為什麼都不會的鴻王一族,如何能聲勢顯赫到如今?」
「老奴不知道,鴻王府里到底有什麼秘密,令天子都難以得到?」白公公更不懂了,天下都是天子的,可偏偏這個鴻王府守著一個秘密,竟然能讓天子都束手無策。
「鴻王祖上的兵符。」皇后扭曲的笑著,吐出壓在心底的秘密。
「皇上殺人還需要等祭天?他是在等金家人來救那個小子,都是一根繩子上栓的螞蚱,牽住一個,就抓住了一連串的。洛川,金漫,鴻王府老王爺,兵符秘密。」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務必要拿住金漫,死活不論。」
***
欽天監第三道門檻,被飛雪鋪滿,細細的雪落得久了,竟也堆成一塊磚厚。雪地之中,在宮城最西邊的一隻染血的手纖細蒼白,摩挲著到了門環,抓著門環才讓自己站起身來,金漫看著橫躺在自己眼前的矮躉男人,毫不留戀的從他的屍體上邁了過去。
可她剛剛過去,一隻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腳踝。
金漫眼神一凜,明明她已經……
視線再次落在矮躉男人的身上,他龐大的腹部被從下往上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裡面的腸子灑落在外,熱血更是鋪了滿地都是,金漫的靴子底下就沾染著他粘稠的血。
一刻鐘之前,金漫激怒了矮躉男人,為的是讓他在暴怒之下暴露出自己的缺陷。
簡小寧那個對人體解剖有偏執狂熱的女人告訴過她,一個人如果攻擊力越高,那麼他的漏洞就越大,只能一擊制勝!就算再牛皮的人也會有零點零一的破綻和鬆懈,何況這個奇怪的矮胖子根本算不上什麼牛皮,他只是進攻的招式很新鮮,金漫沒有見過而已。
所以金漫賭上了所有的力氣,冒著心肝被震得打顫,五臟六腑劇烈的疼痛,也要引誘矮躉男人向她發出最後的怒吼。
金漫忘不掉方才矮躉男人倒下的時候,看著自己的那絕望且不可思議的眼神。
她想對著這個矮躉男人嘲諷一波,可是那會兒她忙著吐胸腹里湧出的鮮血,騰不出嘴來嘲諷罷了。然後她便暈了過去,結結實實的撞在了會笑的貔貅銅鈕底下的台階上。現在她的肩頭還陣陣發燙的痛呢。
這樣一個死的不能再死的人,怎麼可能還有力氣,抓她的腿?
死都死了還要拉著她?這哥恐怕不是個優秀公務員。
「真是!大哥你都死了,就不能安生一點嗎?」金漫顧不上自己的肩頭疼,彎下腰去掰開那隻變得僵硬的手。
驀的,有一個聲音在她很近很近,應該是極近的地方響起。
竟然是一個嬰兒的啼哭。
起初是一點點,後來竟然越來越大,哭的肝腸寸斷,哭的精疲力盡。
金漫覺得自己整個脖子都僵了,她不敢想這種地方為什麼會有嬰兒,最主要的是,這個嬰兒的聲音為什麼……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麒麟獸頭被金漫翹起了一半,冰冷的金屬窩在手中,但金漫卻一時失了勇氣將它完整的扣下來。
她緩緩偏過僵硬的脖頸,用空著的一隻手顫抖著撥開了矮躉男人的半截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