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能打開的房間①

  耳邊還殘留著芳若夫人那句含混不清的話。

  「不要打開最後那間房間。」芳若夫人說著話的時候，金漫的餘光正好能看到她上下微微闔動的，塗著光滑橘紅口脂的唇。

  談吐間，帶著一絲淡淡的丹橘和藥草的香氣，金漫細細回憶了一下那個味道，忽然覺得似乎從哪裡聞到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大小姐。」

  她還在出神，白豹已經帶著一眾人來到了她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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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院奴說不上身形如何彪悍，但也是高大威猛型的體格，平日裡粗糙慣了的漢子在金漫面前反倒顯得扭捏了起來。擠在東梅苑門口，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還是白豹硬著頭皮走在第一個，那幾個弟兄跟在他身後恨不得走一步退兩步的到了金漫跟前。

  洛川看著金漫一直低著頭，知道她又在放空自己，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巴微微向前一點，示意她抬頭。

  金漫這才恍然大悟似的看見了，眼前圍攏過來的鐵塔一樣的這五六個漢子。

  「哦，賞錢晚飯以後給各位分發下去，還有那個賣身契……」金漫吸了口氣，摸著腦門，「賣身契應該在謝嚴那裡吧，他是管家，這些事應該歸他管。可是要怎麼從他的手裡要出來呢。」

  白豹等人沒有反應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洛川微微一笑，對著他們說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她會幫你們拿到賣身契，然後發還你們。」

  「從此以後，你們就是自由身。」洛川補充道。

  一陣寂靜。

  金漫的狐狸眼提溜一轉，看著他們，「咋的，不想要嗎？」

  白豹率先跪倒在地，「回大小姐的話，確實不想要。」

  啊？

  金漫狐狸眼都瞪圓了，看著洛川，「這是什麼道理？」

  洛川也不太懂，他依靠的還是在進入京醫館之前在外面生存的記憶，如今世道有什麼變化，他也不清楚。

  白豹只能低聲解釋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們幾個本是白家的人，所以……如果鴻王府不收容我們的話，我們便無處可去。」

  「白家的人，什麼意思？」金漫不懂。

  白豹咬了咬唇，金漫看到他連放在身邊的拳頭都攥緊了，慌忙擺手說道，「若是不方便說就算了，總之你們現在除了鴻王府沒有地方可以去，是這個意思不？」

  白螺捧著手走了過來，在金漫面前跪了下去。

  「白家上一代家主的好友，是犯上作亂的叛賊，他失敗以後，我家家主也受株連，被流放烏里雅蘇台，我們這些……這些下人，永世為奴，如果脫了奴籍，就要被重新押送回大理寺審判。」

  「求大小姐垂憐，不要將我們趕出府。」白螺低垂著頭，眼中不停的流淚。

  她這番話一出，那幾個大漢也都跪了下來，「求大小姐不要將我們趕出去。」

  「所以方才謝管家將你們趕出去其實是比打一頓板子，還要嚴重的懲罰。」金漫聽明白了，這些人死在鴻王府都比被趕出去下大牢強百倍。

  這麼一說，那個謝嚴真是笑面虎，心裡可真不是東西。以後自己得對他多加小心才是。

  「你們暫時仍在東梅苑吧，如果有想要跟隨舊主，跟著梅若夫人走的，盡可以去白豹那裡說一聲，但是如果明天早晨還在這院子的人，就只能忠於東梅苑了。聽懂了嗎？」金漫眯了眯狐狸眼，「白螺，你之前是跟著梅若夫人身邊的，若是想回去伺候她……」

  「不，大小姐，奴婢想跟隨您。」白螺狠狠的扣頭在地，表示了自己的忠心。

  金漫總覺得她這個決心表的有點為時尚早，但看著這麼一個柔弱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涕淚橫流的叩頭，說一點不心軟是假的。

  這些人就這麼被留在東梅苑，倒是省了金漫不少事。

  當天晚上，白螺張羅著下人們將臥房打掃出來，又讓廚房做了好菜端到花廳，請金漫洛川沐浴更衣，享用晚飯。

  吃飯時，洛川不著痕跡的將每個菜都先嘗了一遍。

  金漫儼然一副習慣了洛川的這種保護行為，笑眯眯的端著小碗，等著他開口。

  約麼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洛川才夾了一塊金漫最喜歡吃的金錢蛋，放進她的碗裡。

  金漫端著小碗吃的開開心心。

  「東梅苑的事情，我不在的時候，和洛川說也是一樣的。」晚飯之後，金漫把眾人叫到眼前，「算了，事都和洛川說吧，我也不會管人。」

  洛川眼裡閃過笑意，「我拿不準的時候和你說。」

  金漫把最不擅長的事情推出去，立刻人就顯得輕鬆了許多。

  「大小姐時間不早了，您今晚還要去祠堂罰跪。」白螺不好意思的提醒著。沒想到金漫伸了個懶腰，完全沒搭理這回事，「東梅苑最後一間房是哪個啊？」

  「東廂房的最後就是，那裡平日都鎖著門，連打掃也不讓的。」白螺的手上已經纏了厚厚一層紗布，看起來越發楚楚可憐。

  金漫無語的看白豹，「她的手是你包的吧？」

  白豹不好意思低了低頭，「我……粗手笨腳的。」

  「過來。」金漫讓白螺到自己近前，從空間裡掏出燙傷紫草膏，將白螺手上的紗布全拆掉，重新塗抹了一次藥膏再仔細裹上。「白豹，你到底會不會照顧女孩子？」

  白螺捧著比剛才輕便了許多的手，眼底忽然湧出複雜的情緒，飛快的借眨眼，掩飾掉了。

  「奴婢……」白螺支支吾吾的，「回大小姐，那是奴婢的兄長，親哥哥。」

  白螺慌忙解釋著，眼睛掃了一下洛川，將親哥哥的親字咬的特別重。有意無意的，洛川的眼睛也看了過來，過分冷漠的眼神里投出冷硬的光。

  「啊……」吃瓜失敗的金漫略帶遺憾的笑了下，把藥膏遞給白豹，「學會了嗎，下次你來。有哥哥真好啊。」

  「大小姐和川少爺姐弟感情也很好啊。」白豹人高馬大，說話卻很溫暖。

  金漫啞然失笑道，「洛川不是我親弟弟，這你們應該知道的，我們是在浮沉館認識的，比親姐弟還要親呢。」金漫回頭看了一眼洛川，「對吧？弟弟？」

  洛川潔白俊美的臉上一絲質疑都沒有，對著金漫綻開一個笑容，「是的，姐姐。」

  在場的人除了金漫，其他人看到洛川這樣笑都如同看到了什麼稀罕玩意，一時無語。

  「金漫！祖父說了，你可以在這裡，但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不行！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他不是你的親弟弟。」門外火把被狂風吹得撲棱撲棱的發出聲響，比它更響的，是金丹的聲音。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金丹心裡簡直樂開了花，不枉費她在金嶺那裡哭了半日，換來了他的這番話。

  「來人，將那小子拉出去。」金丹看金漫沒有說話，以為她被自己帶來的人嚇住了，更加得意。

  她前後在金漫身上吃了幾次虧，這一回終於能找回自己的場子了。

  金漫摸了摸自己吃的發撐的肚子，為難的看著洛川。

  「弟弟，他們要把你抓走了，弟弟。」

  洛川聽著她故意的弟弟弟弟，眉梢連動都沒動，只是眼眸里的光更冷了，仿佛兩把刀子望了過去。

  金丹嚇得脖子縮了一段，但是眼神釘在洛川身上，像是要看出個洞來。

  她傍晚的時候見識了洛川笑起來時候的樣子，回去以後仿佛被人奪去了魂魄，怎麼也忘不掉那個笑容，鬼使神差的跑到金嶺那裡跪了半日，要把洛川從金漫手上搶過來。

  什麼鴻王府容不下？分明是她自己想要擁有洛川，想要將那個笑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洛川！你最好乖乖的跟我走，不然動起手來，大家都不好看。」金丹說著話已經走進了東梅苑的花廳。

  「不然，鬧到祖父跟前，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金丹還要再說，就看到洛川陰沉著臉，從廳里走了出來，一隻手輕鬆的將她提了起來。

  本來他就不想當什么弟弟，現在可好，他自己親口做實了姐弟關係，以後……

  以後就更難了。

  「你來之前，沒有打聽過我嗎？」洛川的眼眸里泛起絲絲的紫色光暈，金丹還以為自己眼花，直到他的黑眼球全都變成了紫萼色。

  金丹才尖叫起來，「妖怪！妖怪啊！」

  金漫在他們身後挖了挖耳朵，無語的看著金丹。

  她自己畫著濃眼線，紅胭脂，看著才像個活鬼好嘛。

  說洛川是妖怪，也不自己先照照鏡子。

  洛川多可愛啊。

  「放開我！快放開我！紅蓮！紅蓮！」金丹漲紅著臉，使勁喊著。身後人群中一道火紅的身影閃過，紅雲一樣卷了過來，沒等金漫看清楚，就感覺一陣金屬的風聲破空而來，刺向洛川的肩頭。

  金漫幾乎想也沒想，拿起桌上的茶碗，飛了過去。

  茶碗半空劃出完美的弧線，擊落了紅蓮手上的短劍。

  金漫狐狸眼中閃過一絲殺氣，竟然在她面前動刀動槍，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吧！

  而且從剛才那一招看來，洛川不是這個紅蓮的對手。

  沒想到，金丹手底下還有這樣的能人。

  老虎不發威，拿她當病貓了。

  可就在金漫準備縱身而起，替洛川好好教育一頓這個紅蓮的時候，另一道黑影破窗而入，一把比胳膊還長的長劍，刷的刺向了金漫的咽喉！

  「大小姐！有刺客！」

  屋外，白豹等人的聲音陡然響起，仿佛被此時緊張的氣氛感染，一股夾雜著雨氣的狂風吹卷過屋檐，將眾人的火把全部熄滅。

  「金漫！」黑暗中，洛川焦急的聲音伴隨著一道驚雷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