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第二十八章 我不能和你分開
2024-08-28 13:51:38
作者: 恆河沙數
「大郡主!」
「大郡主!」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本來坐在地上的人們看到金漫後,互相支撐著站起身,紛紛向她行禮,呼喚著她的名字。
衣裳雖然襤褸,頭面雖然狼狽。但他們眼中的赤誠卻火熱得讓人無法逼視。
有幾個多愁善感的書生偷偷轉過身,去抹掉眼淚。
人心到底是肉長的,金漫這幾年對他們的好,這些書生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個個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鹿鳴第一個撲了過來,蓬頭垢面的小孩哭的亂七八糟,金漫伸開手,將他抱住,輕輕捋捋鹿鳴腦後的亂發,心頭一暖。
「川哥!」鹿鳴轉頭又扎進洛川的懷裡。
洛川眉頭微微蹙起,但是鹿鳴抱著他腰的手抱的那麼緊,勒得他喘不上氣,還有點心口發熱。
於是,洛川就在鹿鳴期待的眼神里,吐了一口血。
金漫反手抱住洛川,將他拖到樹下平坦之處。之前坐在那的那幾個婦人見到是洛川吐血,早就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非常主動的想要過來照顧。但洛川的一個眼神,便凍走了這些湊上前的婦人。
其中一個婦人拉著另一個人的手,往後拽著說道,「還敢往前去?仔細讓洛少爺扒掉你的皮。」
「洛少爺是大郡主的,誰也動不了。」黃生脫下外衣,擋住了各位婦人對洛川的虎狼眼神。
金漫耳根微微發熱,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這麼造孽嗎?她到底是對洛川做了什麼,才能讓這些嬸子們對她有了這個認知?
到底還是招呼了珍珠兒過來,先給洛川擦拭身上的血跡,光是找到的傷口就不下十幾處,還不算內傷或者是被衣服遮擋住的傷口。
金漫坐在一旁,自己擰了個冰手帕擦拭著臉上的血,不小心碰到傷口痛的嘶了一聲。她看了看始終默默低頭的鹿苹,招呼道,「鹿苹。」
鹿苹立刻走上前,總是帶著瑩光的眼睛在金漫臉上轉了一圈,很快轉開。
金漫看到他眼裡的那點瑩光似乎更多了。
「西院的名冊,你還帶著嗎?」金漫問道。
鹿苹從袖子裡取出薄薄的名冊,遞過去,上面已經用燒黑的炭條在一些名字上畫了圈。
「這些做了標記的,皆是活著出來的。」鹿苹一開口,就把金漫嚇了一跳。
他好聽的磁聲此刻沙啞的如同烏鴉聒噪,鹿苹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金漫總算知道他為何不開口了。
金漫握住鹿苹的手,大拇指的虎口處一團焦黑,他的這隻手指應該是廢了。
「辛苦了鹿先生。」
鹿苹猛地一顫,抽回了手,眼中的瑩光終於落下。
昨夜的浮沉館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此生難忘的經歷。
「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自處?」鹿苹低聲問道。
金漫把手冊上的人大意瀏覽了一遍,想了許久,對著鹿苹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鹿苹搖了搖頭。
他們從小被送到浮沉館,有的人來了幾年,有的人來了十幾年,早已經離開了正常的生活。像是在牢獄裡剛剛出來的人一樣,他們彷徨,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甚至不知道應該去哪裡,又能去哪裡。
金漫抿著唇,思考了片刻,隨即站在一個高處,揚了揚手,大聲對眾人說道,「不管東院還是西院的。」
所有人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她。
「既然那麼大的火都沒送命,可見各位是福大命大之人。不管你們從前是誰的手下,昨日那把大火,就當燒了前塵種種,大家恩怨不必記在心上,以後再見,相逢一笑泯了恩仇就是了。眼下,各位有家的回家,沒家可回的,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從現在起,你們都是自由身,天涯海角,大有作為。」
「我說的還行嗎?」金漫說完半天沒聽見底下人的反應,忍不住轉頭對鹿苹問道。
這些人里只有他文採好而且不嘲笑她。
可這一次鹿苹也沒回答她。
還是黃生那個碎嘴,帶頭鼓起掌來,「說的可他媽太行了!」
金漫翻了個白眼,「行就行了,嚇我一跳。」
一眾人開始話別。
金漫看了大家蝸牛的速度,忍不住提醒道,「各位,不是我慘無人道,現在天亮了,等再耽誤一陣,估計朝廷就要來人了,到時候你們想走也走不了。」
大家開始散了。這一夜的風雨過來,剩下的人本就不多,約麼三四十人左右,被金漫催促之後,大家紛紛向金漫話別,很快走的七七八八。
仍然站在金漫身邊的,只有洛川,珍珠兒,鹿苹鹿鳴兄弟,黃生,還有那被砍去手的書生。
金漫看著珍珠兒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捧出一樣東西,忍不住笑了。
是一包菸絲。之前繳獲的周康的菸袋,因為嫌棄周康所以一併嫌棄了他的菸袋,金漫索性只寶貝的收起那袋菸絲,原本想的是幫洛川備著,萬一他琵琶骨的舊傷復發流血,她就用菸灰為他止血,但就如小胖子所說,最近這一年裡,他的傷口流血的頻率已經沒有那麼頻繁了。
本來以為是件好事,沒想到,竟然是洛川開始中毒的表現。
「大郡主。」珍珠兒的臉頰仍然腫著,看來是被溫如玉那潑婦打的不輕,鹿鳴順手遞上一張裁剪的整齊的紙。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黃生拿過來一看,立刻道,「這可是上等的徽州宣,你從哪兒弄得?」
鹿鳴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下巴點了下東院,「路過東院的時候拿的。」
金漫也無語,但還是從善如流的拿了過來,把菸絲一點點捲起,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比起這個,她需要的是止痛片。她現在渾身都痛,再回頭看了看被處理好傷口的洛川,那孩子慘白著臉,眼睛裡的紫萼色不知何時褪去,但眼珠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被墨水浸染過,烏黑髮亮。
「你們不走嗎?」金漫終於沒忍住,拿著火摺子點燃了紙卷。
「我有個遠房親戚可以投奔,但路途實在遙遠。」鹿苹低聲道。
鹿鳴飛快的接上,「我捨不得大郡主!」
黃生不甘示弱道,「我說過我再也不回那個府門,大丈夫當說話算話。」
金漫點點頭,「說這麼多,你們就是沒處可去嘛!直接說,我又不會笑話你們。」
珍珠兒悄悄舉手,「我沒地方去。求大郡主別拋棄我。」
金漫咳嗽兩聲,「不是我要拋棄誰,我也沒地方去。你們若真的無處可呆,不如先去海西蝴蝶嶺,聽說那邊有個老神醫。」
「既然他號稱神醫,那必然是懸壺濟世,劫富濟貧……不是,反正就是人應該是有善心的,你們去他家,總沒錯。」金漫靈機一動把小胖子出賣個嚴嚴實實。
「我們與他並不相識,如果神醫不收留我們該怎麼辦?」鹿鳴問道。
金漫扒拉了他一下,斥道,「笨!收不收留是他的事,去不去就是你的事,而且,你們在他家門口排排坐,拿出耐心和勇氣,絕對可以打動他,實在不行,我教你們一個咒語,保證那個老神醫自己出來求你們進去住。」
「什麼?」鹿鳴睜大眼問道。
「你們就說,他徒弟在外面因為不會治病,當了三年縮頭烏龜。就行了。」金漫想起小胖子提起師傅的時候那一臉的緊張,就知道那個老神醫一定是好面子的。
「對了,洛川和珍珠兒,你們也跟鹿苹他們一起走吧。」金漫笑眯眯的說著,洛川瞬間變了臉色。
「如果一切順利,半年之後我也會去那裡,咱們蝴蝶嶺見。」金漫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快走。
鹿苹沉默半晌,對著金漫一躬到地,「大郡主保重。」
「半年很快就過去了,你也保重。大家保重啊!」金漫心裡也很不舍,但是浮沉館的人都是被自己家族不容的,等到官兵來了,不知又要被抓起來送到哪裡去。她自己去向尚且成謎,如何能帶著他們一起?
「大郡主,你呢?」珍珠兒問道,「你不隨我們一起走嗎?」
金漫搖了搖頭,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草叢裡,那裡有她三年前刻下的深深痕跡。
那是她體力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走回剛才坐著的石頭,雙腿一盤像是在自己石屋裡一樣自在,「我不走,我喜歡這兒。」
「啊?」珍珠兒簡直驚呆了,看著洛川,不知如何是好。
不遠處,半山腰逐漸有馬隊的聲音,洛川側耳聽了聽,「十人一隊,整齊有序,是官家的。」
金漫彈了彈菸灰,「鹿苹,帶他們離開。我答應你們,半年之後,蝴蝶谷相見。」
黃生,鹿苹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沉默著一齊向金漫拱手,「辭別大郡主。」
珍珠兒被黃生連拉帶拽的拖走了。
誰也沒有去動洛川,他還是一片坦然的坐在金漫身邊。
太陽升到半空,有些刺眼,金漫仰著頭看了一會兒,便別開了頭。
「你還不走?」她偏頭看過去。
洛川淡淡一笑,蒼白的面容浮起一點暖意,他湊到金漫極近的地方,牽起她的手,摩挲著手腕脈絡的地方,「你忘了,我與你是飲血為盟的關係,是血契,這輩子你都不能拋棄我。」
「你應該為了你自己活著,洛川。」金漫說著。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不想離開浮沉館,還是你無法離開這裡?」洛川的眼神有洞穿她心的力量似的,刺得她慌忙避開目光。
「三年前,你曾兩次夜半離開,獨自到後山探路,但每一次都沒有離開超過半個時辰。也就是說,你無法走出這裡十丈。」
金漫狠狠咬了一下唇,這小子,什麼時候知道的?
見她躲避,洛川變本加厲的抬手扳過她的肩膀,逼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告訴我,怎麼做才能讓你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