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流民

2024-08-27 19:55:48 作者: 陰山雲鸞

  望舒閣一樓前廳內,湛星瀾那隻裹得像個蘿蔔一樣的腳格外顯眼。

  聞人琢知道中原的禮儀,所以也不太好意思一直盯著湛星瀾的玉足。

  「星瀾,你這腳是怎麼了?」

  「不小心踩到了瓷片,流了點血,不礙事的。」

  湛星瀾朝著他笑了笑。

  「本來還想著約你一同飲酒呢,眼下看來是不行了。」

  聞人琢的眉宇間難掩失落與擔憂,可他又不願湛星瀾察覺他的難過,於是擠出了一個陽光般的笑容。

  「對了,我知道你愛吃笑春風的佳肴,所以特意給你買了些。」

  他說著便拿起地上的食盒,從裡面拿出了好些精緻的菜餚。

  湛星瀾在舜華監最想念的就是笑春風的美味了,沒想到聞人琢這麼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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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快朵頤著,聞人琢看著她鼓起的腮幫子便忍不住嘴角上揚。

  另一頭何芙嫣從舜華監出來,卻並沒有直接回安國公府,而是命馬車前往東宮。

  東宮外,太子的近身侍衛一臉難為情。

  「何娘子,我家殿下實在不方便見客,您還是請回吧。」

  何芙嫣哪能善罷甘休,依舊不依不饒,「表哥難道就只想見湛家娘子,就不想見見我嗎?」

  她心裡想著,自己可是皇后內定的太子妃,太子怎麼樣也不能忤逆皇后的意思,所以一定會見她的。

  事實也正如何芙嫣所料。

  不一會兒,東宮大門打開。

  一個小黃門神色匆匆的跑了出來,在哪侍衛的耳邊呢喃了幾句,然後便退到了一旁。

  那侍衛聽後拱手道:「何娘子,太子殿下有請。」

  何芙嫣的嘴角立即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然後昂昂自若的走進了東宮。

  小黃門將何芙嫣引至明德殿後便退了下去。

  「表哥,好久不見。」

  何芙嫣嬌怯怯的望著讓傅霆軒,可傅霆軒卻捧著書一直背對著她。

  「表哥,這三個月來,芙兒一直都很想你,今日總算是見到你了。」

  傅霆軒將書扔在了桌案上,緩緩轉過了身子。

  「是母后讓你來的嗎?」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好,像是很反感何芙嫣的到來。

  何芙嫣卻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我才從舜華監出來,還未向姨母請安,不如表哥與我一同去立政殿給姨母請安吧。」

  「不必了,芙兒若想去,自己去就是了。」

  傅霆軒語氣不善,轉身自顧自的走到了桌案後的金椅上,翻看起了被齊王脅迫的官員名冊。

  何芙嫣癟了癟嘴,卻又很快嬌笑道:「芙兒是專程來找表哥的,芙兒還想再陪陪表哥呢。」

  傅霆軒看那名冊看得來氣,一掌重重的合上了名冊,手掌震得桌案發出了巨響。

  「芙兒,本宮待你只有兄妹情誼,若你還有旁的想法,不如趁早斷了念想。」

  傅霆軒的話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了何芙嫣的心頭。

  她知道皇后一直以來都把太子看得太緊了,以至於他對皇后為他內定太子妃一事格外的排斥。

  不過太子最後不還是得乖乖聽皇后的話,現在也只不過是逞口舌之快罷了。

  「芙兒只是想來看看表哥,若表哥不喜歡,以後芙兒不來就是了。」

  何芙嫣佯裝生氣,實則欲擒故縱。

  她剛一轉身,傅霆軒就叫住了她。

  「芙兒!」

  何芙嫣微微揚起嘴角,遂賭氣道:「表哥還要訓誡芙兒什麼嗎?」

  當初傅霆軒與湛星瀾和席憐兒的桃色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何芙嫣就知道了傅霆軒與席憐兒之間有一腿。

  經過這半個月的相處,她發現席憐兒最大的特點便是會扮弱惹人憐愛。

  傅霆軒喜歡的也一定就是這一點。

  只要她也柔弱些,不怕傅霆軒不動心。

  果然,傅霆軒見何芙嫣舉止言語都嬌柔不少,語氣也溫和了起來。

  「本宮近日心情不好,芙兒莫要生氣。芙兒剛從舜華監出來,不如先回安國公府,莫要讓安國公為你擔憂。」

  「如此,芙兒便先回去了。」

  何芙嫣稍稍扭過頭來,朝著傅霆軒微微頷首,然後便離開了。

  傅霆軒命人將明德殿大門關了起來,又翻開那名冊仔細瞧了一遍。

  他做夢都沒想到齊王竟然能想出這等陰損的法子控制朝中大臣,平日裡齊王對他各種不敬也就罷了,現在竟還蹬鼻子上臉。

  看來不除掉齊王是不行了!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傅玄麟已經快馬加鞭趕到了博州。

  自進入河北道以來,這一路上就見到了不少枯瘦如柴、衣衫單薄的流民。

  他們裹緊了破爛的衣裳,還有的人懷中緊緊抱著奄奄一息的嬰孩,手裡牽著站都站不穩的孩童,神情呆滯的朝前走。

  孩童遠遠的看見了傅玄麟的隊伍,眼神充滿了希冀。

  「阿娘,快看,有朝廷的大官來了。」

  孩子的母親一聽趕緊倉惶的捂住了孩童的嘴。

  「閉嘴!不許亂看亂說!」

  路邊的流民們聞聲看向了傅玄麟的軍隊,立馬往路兩邊躲得遠遠地,有人甚至顧不得路邊凍得瓷實冰冷的積雪,一腳埋了進去。

  百里墨看著他們這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不免疑惑。

  「王爺,尋常人見了朝廷官員前來賑災,不應該是上前擁護嗎?怎麼這裡的百姓見了我們就好似見了暴徒匪賊一般?」

  傅玄麟坐在馬上緊鎖眉頭,長嘆一口氣,「百姓多見官員暴戾,自然心灰意冷。」

  「王爺,那我們要不要將糧食分發下去?」

  「嗯,正好打問打問這博州的官員平日裡都是什麼德行。」

  「是。」

  百里墨命人拿出了備好的糧食,與幾名將士將糧食分發給了流民。

  流民們本能的想躲,可他們餓得前胸貼後背,最後還是顫顫巍巍的拿起了糧食狼吞虎咽起來。

  百里墨拿起饅頭朝那對母女走了過去。

  女人下意識把孩童護在了自己的身後,眼神也躲躲閃閃,不敢看百里墨。

  百里墨見她這般抗拒,於是蹲了下來,對那孩子說道:「小妹妹,給。」

  孩童想伸手拿,卻被女人狠狠打了一下手背,孩童只能咽了咽口水,噘著嘴把手背在了身後。

  女人警惕的說道:「軍爺,我們不餓,多謝。」

  百里墨見這女人衣衫襤褸,說話有氣無力,看著一點都不像是不餓的樣子。

  他正欲開口,卻見傅玄麟踏雪而來。

  女人看見修長玉立,臉如寒鐵的傅玄麟走了過來,嚇得又後退了幾步。

  傅玄麟見她很是抗拒,於是便停下了腳步。

  「娘子莫怕,我乃當朝翎王。」

  他順手將百里墨手裡的饅頭拿了過來,用手掰了一小塊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這饅頭都是我早先便備下的糧食,絕對無毒。」

  女人將信將疑的看向傅玄麟,見他咽了下去,也逐漸放下了戒心。

  傅玄麟將那不完整的饅頭又伸向女人。

  這一次,女人接過了饅頭。

  「多謝。」

  女人拿過饅頭便給了孩童,孩童卻將饅頭掰成了兩半,將其中一半給了女人。

  「阿娘也吃。」

  孩童凍得發紫還有些乾裂的嘴唇扯出了一個笑容,髒兮兮的臉蛋也未能掩蓋她的可愛。

  女人微紅著眼眶接過了半個饅頭,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不知娘子如何稱呼?」

  「我姓林。」

  「林娘子似乎很是懼怕身穿官服之人,這是為何?」

  傅玄麟雖猜到了緣由,卻還是想問問清楚。

  「百姓是人,可當官的卻不把百姓當人,這樣的為官者根本就是豺狼虎豹,我們當然會怕了。」

  「我來此地便是要為民除害,林娘子若信得過我,不如與我說說這豺狼虎豹究竟是如何作惡的。」

  林娘子抬起耷拉的眼皮,眼神變得幽怨不已。

  天色漸暗,傅玄麟命眾將士們在不遠處的山洞裡為流民們搭起了烤火堆。

  這裡春色來得遲些,此時的天氣還是寒氣逼人的。

  流民們身子單薄又體弱枯瘦,若是在寒夜裡前行,不知道明日這條路上又要多多少具屍體了。

  傅玄麟親手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石門,以便堵住山洞外的簌簌寒風。

  雖然不是很嚴實,卻也使得山洞裡暖和了不少。

  流民們相互依偎,蜷縮在山洞的一隅。

  傅玄麟又命將士們把隨軍的被褥拿出來給流民們蓋在了身上。

  流民們感激的看著傅玄麟,「多謝翎王殿下!」

  「這都是本王應該做的,大家不必言謝。本王有一事想問,朝廷在年關之時曾撥下了一批賑災糧,為何大家還是要舉家搬離博州呢?」

  這時,一個年邁的老者沙啞著嗓子說道:「那點賑災糧根本就不足以果腹,每家只能分到一碗米,即便省著吃也撐不了幾日。」

  傅玄麟心生疑惑。

  朝廷給博滄二州各發糧六萬石,這糧食分到百姓手裡怎麼會只有一碗米。

  傅玄麟轉而看向了林娘子。

  「林娘子,那你呢?」

  誰知林娘子緊緊的摟著孩童,啜泣道:「我男人原是博州杜長史家的家丁,可就在賑災糧下來的前一日,杜長史就讓人把我男人的屍首送回了家裡,說是修剪樹枝的時候不慎摔了下來,當場就沒命了。」

  傅玄麟蹙眉,「竟有這樣的事,仵作可驗屍了嗎?」

  林娘子搖了搖頭,「杜長史說我男人死的時候有人親眼目睹,就不必驗屍了。可我仔細瞧過,他身上根本就沒有摔傷的痕跡,倒是嘴唇青紫,像是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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