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活成最討厭的人

  黑色商務車平穩行駛在馬路上，車內四人神色各異，全部注視著副駕駛位的張志明。

  「陸先生頭部受了點傷，不算嚴重。Kitty被安保嚇唬跑了，也沒受傷。」張志明特意開啟擴音， 不帶任何感情地匯報導。

  手機聽筒傳出梁珍微怒的聲音，「星耀酒店那邊，你處理好。」

  「帶頭造謠的那名服務生已經解除勞務關係，其他涉事者也做了相應處罰。」張志明說。

  「好。」梁珍那頭頓了一秒，「Kitty那邊你也盯著點兒，那孩子性格張揚，卻不至於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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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張志明神情微動，似乎想起什麼，看了一眼陸白，淡淡回復道。

  兩人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酒店、工作甚至連Kitty，梁珍都一一確認過，卻唯獨沒有提起陸白。

  陸白雙手緊緊扣住膝蓋，臉埋得越來越低，不由得懷疑，他在梁珍心裡到底有沒有一點位置。

  哪怕有一點也好啊，他自欺欺人地想，也許他和梁珍差距太大，對待愛人的方式也不同，只要梁珍心裡有他，哪怕只是秋毫之末，也足夠了。

  這時，梁珍突然問道：「那陸白怎麼樣了？頭部受傷，把臉刮花了嗎？」

  「沒有！」不等張志明回答，陸白突然揚聲道。

  眾人的目光被吸引過來，陸白心虛地撓了撓頭髮，「我沒事……不用擔心。」那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只剩蚊子般嚶嚀。

  一個男人如此急於解釋臉蛋無損很是羞恥，但這張臉似乎已經是他唯一的籌碼。不是那張臉有著驚世駭俗的美，只是因為梁珍喜歡。

  「啊？陸白啊……好，你沒事就好。」梁珍那頭也很意外，沒想到做事一向靠譜的張志明會開啟擴音。

  「寶貝兒生氣嗎？要不要姐姐把後廚的人全開了？今晚讓Kitty來給你道歉好不好……」好在梁珍哄小孩兒張口就來，把陸白嚇得在語音通話屏幕前連連擺手，無暇再顧其他。

  沈時生斜靠在沙發椅上，靜聽他倆通話，瞧陸白那緊張兮兮的模樣，眉間蹙得越來越緊，最後忍無可忍，伸手擰了一把張志明。

  張志明「呲」了聲，連忙回頭望向沈時生，用口型無聲地問道：「又怎麼了！」

  「掐的就是你！為資本家賣命的狗東西！」沈時生撇下唇角，語氣不加掩飾地嫌棄。

  「……」

  車輛在梁珍家小區門口停下，他推門下車，站在車窗前猶豫了一瞬，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師父，今天是珍姐請您過來幫忙的嗎？」

  「是的，」張志明立即應道：「礙於陸先生和總裁的關係不宜公開，總裁派我出面解決此事。」

  「謝謝師父，謝謝張先生。」陸白原本僵硬的笑容變生動了幾分，躬身再次感謝道。

  「明天按時來報到，不爭氣的東西！」沈時生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升上車窗，眼不見為淨！

  陸白禮貌地陪笑著，直至目送車輛走遠，才轉身離去。

  他抬起手裡的信封，上面寫著一排大字——時明烹飪技術學校錄取通知書。

  那是沈時生開設的廚藝專校，也是國內教學頂尖的廚藝專校，每屆學生不過幾十人，還沒畢業就會有各大酒店和餐飲公司搶人。但學校門檻高，每年通過統一考試擇優錄取，至今只有兩個人例外，其一是沈時生的開山大弟子晟銘，其次就是陸白。

  陸白用指腹輕輕摩/挲信封，唇角勾起一點弧度，舌根的苦澀漸漸消散。他想通了，能跟師父學習廚藝機會難得，辭職在所難免，無論Kitty今日出現與否，他都會辭職去進修。

  似乎在遇見閃閃發光的梁珍後，他的世界也開始被陽光照耀，甚至能夠被愛。

  他相信福禍相依，享受多大的福澤，就該承受相應的苦難，陸白覺得，這一切很值得。

  雖然他偶爾會懷疑，那到底是不是愛……

  午後的風拂過青蔥樹蔭，地上的細碎光影輕曳慢搖，在這紛雜繁華的都市裡顯得格外不真實。

  沒人注意到小區附近的綠化帶里，藏著個頭戴鴨舌帽的黑衣青年，他把剛才的照片發送給備註為「寧總」的聯繫人。

  「寧總，Kitty沒成功，那小子被梁小姐的助理送回家了。」他發了條語音。

  嗡嗡——

  剛發完，消息提示的震動音立即響起——是一張日程表截圖。

  「10月9日，晚上8:00，麗都白馬會所。」

  …………

  梁珍今日沒加班，特意早些回來看看小兔子。

  她隨意地換下拖鞋，走過玄關，就看到陸白在廚房忙活，身邊還有她家三娃梁小瑕，小手正攥著陸白的衣角咯咯笑。

  斜陽透過側窗，勾勒出陸白和梁小無的影子，映在暖黃的壁磚上，梁珍佇立在原地，神情微動，那些發黃的記憶此刻無限拉長——

  大概二十年前，也是這樣殘陽斜照的傍晚，她放學回到家就跑去廚房，在母親做飯時拉著她的裙擺，咿咿呀呀講個不停。

  母親會把她攬在懷裡，溫熱的手掌包裹著她的小手，親自教他打雞蛋篩麵粉。梁珍當然不會好好學，不過是瞎胡鬧一番罷了，至今也沒學會做一道菜。

  父親總是很忙，不怎麼回家，或許也不是因為忙，只是單純不願回家罷了，總之母親發現父親出/軌後，大病了一場，沒幾年就永遠離開了她。

  之後再也沒有人，會認真聽她講學校里的趣事……

  小小的梁珍好像瞬間長大了，在同齡女孩兒想做公主，憧憬被白馬王子守護時，她已經不再相信愛情，學業成績名列前茅的同時，開始學習金融工商等知識，以至於二十三歲留學歸來那年，就順利繼承梁氏集團。

  至於男人，不過是用來消遣的玩意兒罷了，他們從來靠不住，倒不如領養孩子，自己成家。

  可再見到那場景，梁珍的心還是劇烈地顫動起來，不由得懷疑或許她現在，就像當年的父親嗎？

  「梁小姐，您回來了。」管家走過來，微微欠身道。

  聞言，廚房裡的兩人一個轉身，一個扭頭，齊齊看向梁珍。

  梁珍和陸白四目相對那瞬，只覺得心臟微微一揪，那是雙極其溫柔的眸子，彎成好看的弧度，輕笑著說：「姐姐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啊，好，」梁珍瞬間恢復平靜的模樣，問道：「老大老二還沒回家嗎？」

  「梁小璧今天開學，上的寄宿制中學，周末才會回家。」陸白關了火，轉身說道：「小無也去補課了，晚一點才會回來。」

  天真的少年沒有發現異樣，轉身繼續忙活，那清澈的眼眸里全是被愛的喜悅。

  梁珍面不改色地「哦」了聲，想起前兩天孩子們確實和她提起過，但她竟然忘記了。

  她沒有回房換衣服，而是直接拉開椅子坐在餐桌前，望著陸白和小霞和諧的背影，情緒竟愈發低落。

  她好像快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嗡——嗡——嗡——

  手機震動適時打斷了梁珍的思緒，屏幕亮起，顯示「秦臭屁」來電。

  梁珍接通電話，開口就說：「今天不約。」

  「哈，可別臭屁，本小姐說過今天要約你嗎！我忙著和新弟弟約會呢，誰愛約你！」電話那頭傳來秦菲不屑的聲音。

  「那說吧，什麼事兒。」

  「上次在溫泉那兒和你說的那個局，我約下來了，明天八點，麗都白馬會所。李市長、張行長、還有幾個投資人都會過來。」

  「行，那明兒見。」

  「把你家小奶狗帶來一起玩唄。」

  「不了，他不適合。」梁珍迅速拒絕道，

  「怎麼回事兒？還玩金屋藏嬌啊！梁珍啊梁珍，你不會來真的吧！」

  梁珍眉尾微微一挑，望著陸白的背影，默了一瞬，才說：「怎麼可能，你還不了解我嗎？」

  「哈哈哈也是，男人什麼東西，通通滾開！我倆光著屁股一起長大，我說不懂你，還有誰敢說懂！」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才結束通話。

  夕陽透過落地窗，在她腳前斜出條陰陽線。

  梁珍偏頭望向窗外，只覺得殘陽刺眼，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