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人間一遭2

  李大元的身體立刻軟了下去。

  山雞眼疾手快，他連忙解開猴二脖子上的繩子。

  「你怎麼樣？」

  猴二抱著自己的雙腿，眼裡全是淚水，「腿...腿斷了。」

  白猿扔下石頭，然後一把抱起了猴二，「走！快走！」

  一猿一雞，他們跑得連呼吸都顧不上了。

  

  李大元晃了晃了腦袋，他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見白猿快要消失的背影。

  「娘的！」

  李大元站起身來，朝著村子放聲大吼：「快來人啊，妖怪殺了人了！」

  「誰在喊？」

  「妖怪？老子還沒見過哩！」

  遠處的村子頓時沸騰了起來。

  「這邊！妖怪在這邊！」

  光著的胳膊的男人們舉著火把沖了過來。

  殺豬的長刀，翻地的鋤頭，有幾個獵戶，還順手抄起了弓箭。

  河水奔流，聽著後方鼎沸的人聲，白猿朝山雞吼道：「跳下去。」

  山雞立馬跳上了竹筏。

  「接住！」白猿順手將猴二扔了下去。

  「在那裡！是只白猿！」

  「快！快！」

  白猿深吸了口氣，奮力一躍，跳上了竹筏。

  他終究是老了，若不是山雞用翅膀護住他，他恐怕都已經掉到河裡去了。

  「走！走！」

  白猿趴下了身子，使勁兒地刨著水。

  山雞也爪子抓住木筏，翅膀不停地在水裡扇動著。

  「在河裡呢！」

  「看我的！」一個光著上身的男人直接扔出了手中的鋤頭。

  「撲通」一聲，鋤頭落在了竹筏幾尺遠的水面上。

  「你的準頭不行。」

  一把菜刀直接飛了過來，老白猿身子一閃，菜刀就落在他腳背旁邊。

  「絕對不能讓這幾隻畜生跑了！」李大元撿起身下的石頭，剛要出手的時候卻被背後熱心的人群擠 進了河裡。

  「救我...救我...」

  沒人關心他的呼救，人們亢奮地將能扔的東西全都朝著木筏扔了過去。

  砍刀，石頭，火把，鋤頭，叉子...包括腳下的鞋拔子。

  竹筏向西，人群也順著河岸向西。

  「讓開！」幾個獵戶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搭弓，射箭...

  若是平常，這些箭矢絕對射不到他們。

  可無論是白猿還是山雞，這兩個多月來，他們早就疲勞到了極點。

  「嗖！」白猿的耳朵出現了一條血痕。

  「嗖！」山雞的雞冠子直接被射得稀爛。

  「嗖！」

  「嗖！」

  白猿慌忙地閃躲，可竹筏，早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靶子。

  「嗖！」

  「嗖！」

  一支長箭直接洞穿了猴二的身體。

  在閉上了眼睛之前，他伸手想要抓住那隻射向山雞的箭，可惜，他的手已經根本抬不起來。

  「猴二！」山雞的喊聲還卡在喉嚨，可下一刻，那隻射穿他脖子的箭矢就讓他掉進了河裡。

  「嗖！」

  「嗖！」

  白猿想抓住山雞，可一支箭矢卻將他的腳釘在了竹筏上。

  「射到了！」

  「射到了！」

  「快！下河將他們撿起來！」

  「不！不行！不能下去，前面是懸崖！」

  「去他娘的，好不容易射死幾隻妖怪！老子還用那隻猿猴的皮做衣服呢。」

  「行了，夠你吹的了。」

  ......

  當白猿醒過來的時候，他再也找不到山雞的屍體。

  而猴二的身體上面，早就蚊蠅成群。

  艱難地拔出腳上的箭矢，老白猿仿佛又老了幾十歲。

  河邊，他將猴二的身體埋在了一顆桃子樹下。

  加固了竹筏，白猿又在上面搭了一個棚子。

  不是為了遮風擋雨，只是為了，不讓可能會遇見的人們發現，坐在竹筏上的，是一頭蒼老的白猿。

  從此之後，一路向西。

  他再沒有離開過竹筏。

  渴了，便舀一瓢河水。

  餓了，便抓兩隻小魚。

  竹筏散了，他便撿起河裡快泡爛的樹皮重新綁上。

  儘管日子過得艱難，但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捨棄自己的生命。

  他記得，趙凡說過，一路向西，那裡終有容得下他們的地方。

  每一次從渾渾噩噩中醒來，他總感覺自己身旁坐著的都是趙凡。

  當他發現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的時候。

  他總會偷偷地舀起一瓢無處不在的河水。

  將皮毛洗刷得乾乾淨淨，這是他唯一還能維持的尊嚴。

  日生日落，時間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不知不覺中，他發現明明每一次都在背後升起的朝陽居然出現在了前方。

  他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世界的秘密。

  在水裡撿了一個快要泡爛的果子，他笑著在果子上畫了一條線。

  那條線，又連接成了一個圈。

  時間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在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腦袋很痛。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

  從棚子中找出一直都捨不得穿的碎麻布，他將它裹在了身上。

  他覺得，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要保持最基本體面。

  腦袋越來越疼。

  他無法忍受。

  他終於靠岸。

  他想，死也應該死在地面上吧。

  看著水中的倒影，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眉心，居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縫隙逐漸蔓延，裡面的皮膚，像樹皮一樣蒼老。

  「啊！」

  「嗷！」

  數不清的哀嚎之後，一個白鬍子老頭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是哪裡？」

  「我，又是誰？」

  透過遠處的隘口，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桃花。

  桃花？

  他踉踉蹌蹌地沖了過去。

  一個少年落在了他的身旁。

  少年說，「白鬍子大爺，別怕，我是這個村子裡的人。」

  ......往事如煙，老夫子嘴唇一直都在顫抖著。

  「真的是你！猿大爺，真的是你！」趙凡撲到了老夫子的身上。

  他又將補氣散塞進了他的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不想相信你的，補氣散，又...又浪費了一粒。」

  老夫子躺在地面，眼看桃花紛飛，他的嘴角，逐漸露出了笑意。

  「我也沒想到，老天，居然會給了我一身人皮。」

  「不！」趙凡搖了搖頭，「你本來就是人！老天只是把從你身上奪走的東西還給了你而已。」

  「趙凡，你長大了。」老夫子揉了揉他的腦袋，「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樣子了。」

  「我沒變。」

  「不，不。」白猿搖晃著腦袋，「你變了，變得我根本認不出你了。」

  「可你又沒變，你還是趙凡，還是那個混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