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上帝說，要有光

  遠近的燈光變得更少，黑暗的純度似乎更深了，王超憂心忡忡。

  「旺達，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旺達沉思了一下。

  「黑體把太陽拿掉，為的是宣示力量，讓人類感到恐懼，也是為了迫使我們動作，他們藏在暗處觀察，可以瞅准我們的破綻或薄弱處再發動攻擊。」

  王超打了個寒戰，覺得旺達說得對，也不對。

  對的部分不用說，不對的地方在於，他最知道黑體的力量有多大，對付自己，大概用不著這樣費盡心思，直接一巴掌就拍沒了才對。

  可以降維打擊的不會費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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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王超一下子想到，會不會黑體根本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強大，實際上它並構不成對自己的碾壓？

  至少，或許這不是一個100對1的局，而是個82或者73的局？

  王超覺得得出這個結論也為時尚早，真實的情況可能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那你覺得，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等待。」

  王超嗯了一聲，他感覺得到四面八方傳來的信息，來自人類信眾的禱告，都在預示著一點，情況越來越糟糕，不消黑體發動新一波攻勢，人類自身就很可能很快就陷入到大混亂當中。

  而且這種混亂存在明顯的加速效應，要不了很久就會擴散到人類聚居的每個角落，涉及到每一個無法離群索居的人身上。

  必須儘快做點兒什麼，他一方面同意旺達說的此刻不宜亂動，但等待的每一秒都讓他心慌。

  人類那些原本善良的，有組織的力量表面上看占多數，但很可能會被僅占少數，但惡意的，無序的人們拖垮，變成無意識地飛快地走向全局的暴力。

  這比歷史上任何一次大黑暗時代都更加黑暗。

  那些只是修辭意義上的大黑暗，這次是真的大黑暗。

  畢竟，所有人類最熟悉的那個朋友或倚靠，太陽，消失了。

  這是最根本的改變。

  沒有了太陽，地球正在死去。

  最先是那些微小的浮游生物，氣溫的微小變化就足以讓它們大面積毀滅。

  接著是最小的動物，浮游生物的毀滅直接影響到它們的食物來源。

  再接著較大的動物，既然食物鏈被衝擊。

  人類有社會化生產，有相對充沛的物資儲備，能源儲備，一時不會死，但人類從未為這一刻做好真正的準備。

  至少對絕大多數人是這樣。

  不論他們原本處於白天還是夜晚都是如此，絕對的黑暗，和明顯感覺到冷卻下來的氣溫都會從內心深處激發他們深藏的不安。

  這種不安，足以激發起多數人內心的黑暗，偏激，乃至瘋狂。

  一小部分人的瘋狂就很難平息下來，更別說多數人。

  內心的瘋狂比別的任何物資或能源的短缺都能更有效率地殺死人。

  這是黑體奪取太陽的根本原因，王超相信是這樣。

  他還記得上帝是怎麼創造了群星。

  以及，上帝說，要有光，便有了光這句古老的傳說。

  一個念頭飛快閃出。

  甚至令他有點兒目眩神移。

  我可以讓太陽回到原來的位置嗎，或者，我創造一個太陽，讓它出現在原本的位置，繼續照亮整個星系？

  這是一個多氣魄雄奇的想法！

  王超感覺到了一絲振奮，渾身甚至顫抖，但這想法實在太大膽，說不出口，只是望向旺達。

  通過這樣的方式，旺達應該讀出了他的念頭。

  「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旺達確實讀出了他的念頭，輕輕搖頭。

  「不可以。」

  王超熱血霎時凍住，打了個寒戰。

  「為什麼？」

  「你應該意識到了，你並非創造宇宙的上帝，只是行走於這個宇宙的執行人。」

  王超眼角泛淚，心想謝謝你提醒啊。

  是啊，自己並非是創造宇宙的星體，只是個人類，就算手中掌握看起來絕大的力量，那也只是相對人類而言的。

  創造宇宙，創造群星這件事，絕非自己所能。

  自己並非真正的上帝，真正的上帝在哪兒呢？

  「但是，太陽……就沒別的法子了嗎？」

  他心裡知道這問題不大對，不跟黑體正面鬥爭，再造一個太陽有什麼用？

  人家可以輕易地給你再沒收了。

  可此刻他也只能問到這個程度。

  旺達沉吟了一下，為難地開口。

  「也許要一萬年累積的力量，可以嘗試考慮再造一個……初生狀態的太陽。」

  王超自嘲地冷哼一聲，一萬年，累積，到那時候自己在哪兒？

  地球更在幾周，幾個月內就完全死亡了。

  也許就在今天，陷於瘋狂的人類就會自己把自己玩兒死一半。

  「星體呢，他可以啊，我們應該去找星體啊！」

  話不說出來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旦說出來，王超立即意識到了這話的荒誕，好似星體還信息閉塞，不曉得這邊發生了什麼，要自己趕去通報一樣。

  自然是他有決不能出現在此間的道理，也許他本體也被同樣的入侵，行將毀滅了吧？

  旺達低頭不語。

  王超耳中來自人類的禱告聲猛的大起，許多原本默念的禱告變成歇斯底里的哀告，不消用眼去看也知道這些人正面臨生死關頭。

  差不多全是痛恨光照的人們正在攻擊試圖保持光照的人們，許許多多這樣的對立由普通爭執變成了生死之搏——這甚至和警察局無法派出足夠的警察有關，所有槍枝都失效了，只能用普通警械，威懾力降低到了最低。

  還有一部分則是咒罵，咒罵這個上帝什麼也做不了，眼看著最糟糕的情況發生。

  或者乾脆控訴這災變就是上帝乾的，它怨恨人類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根本就是上帝的養，套，殺。

  今天就是殺戮的日子。

  聽著這些絕望的禱告、咒罵，王超難受極了，就算他能處理一部分禱告，但太多絕望的禱告匯集在一起，讓他簡直精神要崩潰了。

  他想到龍江路上御泉國際三十六層。

  「我們需要回G&D，和他們商量一下對策嗎，他們還有……」

  王超問到這裡忽然心虛地頓住，指望安若子那兒有什麼後手嗎？

  安若子只說上帝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這隱隱包含著產生任何後果後G&D責任豁免的意思。

  旺達的回答也印證這一點。

  「他們什麼也做不了，除非——」

  除非什麼？

  王超心臟簡直要停止跳動，眼巴巴地望著旺達。

  旺達輕輕搖了搖頭。

  「不，我認為那還是遠遠不夠。」

  王超理解旺達的意思是，有個很難達成的條件，即便達成了，還是絲毫於事無補。

  正此時，他手機鈴聲在大廈某個角落響起，熟悉的旋律格外振聾發聵，王超想要隔空拒接，心裡忽然一動，伸出手，將手機隔空撈了過來。

  是聶小沫的來電，王超鬆了一口氣，這不是最壞的來電，接也是應該的。

  她這是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遇到危險了嗎？

  既然分手了，幹嘛打電話給我？

  她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難道不是出於依賴和信任嗎？

  稍微躊躇，王超按了接聽。

  聽筒里，聶小沫驚慌失措地啜泣，聲音顫抖得不成調。

  「親……愛的，你現在在哪兒呢，我好害怕，你能不能……來找我……嗚……嗚……」

  王超再對她有千般埋怨，聽見她哭成這樣，懇求成這樣，心早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