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名叫旺達的天使

  王超過了一個特別糟糕的夜，噩夢連連，說起來不是噩夢有多離譜，而是他處在一個格外脆弱的狀態。

  防禦為負值，一隻蝸牛爬過也能在他心頭犁出一道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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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低沉的，密密麻麻人聲，每一聲都在心臟上砸出一個洞。

  浸出鮮血來。

  無數個洞，血如泉涌。

  這麼個流法，是個人早該死了吧？

  不行，我必須睡著，我必須睡著！

  明天還有好事等著我呢！

  真的是好事嗎？

  也許我不止成為上帝，還會變身為撒旦呢。

  凌晨四點的時候，反覆醒來又睡去的他覺得自己快瘋了，確信就在下一個夢，下一個夢準會。

  毀滅吧，世界，毀滅吧！

  你不毀滅我，我就毀滅你！

  懷著發狠和坦然，王超疲憊睡去，但願永不被吵醒。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一次睜開眼，這回不是在一個巨大的驚恐中醒來，而是被特別悠揚動人的小號所叫醒了耳朵。

  嘀哩嘀哩滴滴滴滴——

  疲憊一掃而光，恨意像是已經過去了很久。

  他覺得自己像植物乾涸的根須吸飽了汁水，重新又支棱起來。

  眼前是一種奇特的粉色，一張歡快的臉上一對大眼睛正由上往下望著自己，是那種特別熟悉的笑容。

  王超一下子清醒過來，看清那並不是聶小沫回來了，而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甚至那並不是一個真實的人的面孔，明顯是卡通的形象。

  但也不是一張面具，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少女的臉，少女半趴在自己床前，滿帶純真笑容，泛著輝光，殷切地望著自己。

  「主人，你醒了啊，早上好，早上好！」

  王超腦子裡一片空白，懷疑這是不是又一個夢，看上去是粉粉的，純純的，但蘊藏著什麼樣的殺機？

  少女面龐很難說是3D渲染還是2D勾勒出來的，以及她面龐之下，全都是……

  噢，王超看了一下，覺得好似明白了，她整個人都是卡通畫法勾勒渲染出來的。

  實際上，不止是她人，連自己的床，天花板，牆壁，家裡的家具，也全都變成如卡通里的樣式，簡單的線條，罩著發出輝光的色澤，不用說，連自己肯定也是這樣。

  王超迷惑地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看，果不其然，自己的手也是彩筆筆勾勒而成。

  他一下子坐起來，那少女早預料到地退後——不然會碰到頭，蹲在床邊，仍是那樣笑盈盈的看著王超。

  可愛又和煦地微笑，輕聲地開口說：

  「時間不早了，主人，我是旺達，來給你送指環，以及，我將作為你的助手，陪伴你今天的全程哦！」

  王超啊的一聲呻吟，心頭的大石頭轟然落地，他幾乎忘記了這一茬兒，會有人來為自己送上鐵戒指。

  不，不是人，是自己的助理，準確說應該是個天使吧？

  如果說之前發生的事是玄之又玄不著邊際的，這會兒一下子變得切實起來。

  一個美麗的天使，直接降臨在了自己的面前。

  帶來最好的消息。

  除非，這是又一個噩夢前面鋪墊的部分。

  巨大的上揚，然後狠狠地跌落。

  真是這樣嗎？

  王超希望不是，總不至於……

  他望著可愛面孔的少女，看了看自己，納悶地問：

  「今天一天我都必須得這樣嗎？」

  這不是不好，但就算再熱愛二次元，就算工作大部分都是二次元元素，但作為上帝，王超真心不想治理一個二次元的世界，那太沒有真實感了。

  少女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不是的呢，這是主人可以任意設定的界面，只要主人想，不論什麼都可以！」

  聽起來好像安裝新系統設置界面的引導部分。

  有系統默認的風格，而你可以選擇你更偏好的風格。

  王超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界面，UI，有愛，永遠都很重要不是嗎？

  換一個什麼樣的風格呢？

  嘩——

  整個屋內的陳設，人物一下子變作了明亮色調的卡通渲染手法做出來的另一個風格。

  獸人，可愛的獸人少女，皮褥子，馬扎，盔甲，帳篷，木杯，描著部落徽章的法器，飛去來器。

  好吧，這仍然不是王超想要的，只不過是他曾經最熟悉的遊戲世界。

  他閉上眼，仔細回想了下他原本生活在的那個現實的世界，無限精度無限瑣碎的真實世界。

  平時多麼嫌棄抱怨，這不對，那不對，但還是更喜歡這個真實的世界。

  畢竟，這兒有八十億人類真實地生存在其中，全都是自己的同類。

  自己從小到大生活在這兒，以後還將終老。

  這是我的世界。

  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將君臨這個世界。

  但該怎麼定義我這位助手的外貌呢，這花了王超更多的時間。

  睜開眼，眼前是一位溫柔的少女，只有十六七歲，肌膚雪白，嬌俏動人，睫毛長長，多情又害羞地望著自己。

  王超真的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她定義成了聶小沫的樣子，要是那樣自己真的會瘋掉。

  好在沒有，潛意識裡做了最好的選擇。

  周遭，也全都回到了原本現實里的模樣，有稜有角，泛著這個世界特有的冷輝。

  只是不知道是自己以為的現實，還是真實的現實。

  突然，王超心裡像被一頭熊狠狠地撞了一下，眼冒金星，頭昏眼花，一下子想起了這位姑娘是誰。

  她，可不就是自己前天晚上夢裡夢見的那位少女嗎？

  雖說夢醒時就忘了她長什麼樣，此刻一見，立即便確鑿無疑認定，這，就是她。

  夢中的那位姑娘，就這麼從夢中，來到了現實，來到了自己面前。

  王超心中有愧，頭低下，不敢直視。

  一邊他腦子裡念頭飛轉，不對，她這個模樣並不是天生成這樣的，而是我剛剛自定義成這樣的，所以，退一萬步說，這個模樣真是前晚上我夢見的那位，那也不代表她就是夢裡和我溫柔纏綿的那位。

  是我其實記得她長什麼樣，生搬到了這位天使的身上。

  「主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少女湊近關切地問，氣息芬芳。

  王超想把她的樣子變一變，換個大眾臉，自己也就不會想入非非。

  剛這麼想，心裡又是一動，難道自己不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那夢裡的姑娘究竟是誰，她和自己有什麼樣的故事？

  聶小沫讓自己傷心絕望，也就不存在什麼出軌不出軌。

  王超抬起頭來，試圖平靜地望著少女。

  「我沒事。」

  少女歡快地嗯了一聲，也望著王超。

  王超有些恍惚，這姑娘，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真實，生動，同時又如此大方，美麗。

  這樣一位姑娘，你指定不會好奇她是怎麼闖進屋子裡來的？

  不知道自己定義的時候，究竟只是用了夢中女孩子的樣子來定義她的外貌，還是也包括對她個性和內在的想像。

  當男人喜歡上女人，並非源自第一眼印象，而是在第一眼之後緊接著的想像。

  兩人就這麼怪怪地對視著，既不像上下級，自然也非情侶。王超有點兒小慌張，這樣一位少女在自己的臥室里，床邊，被子裡自己只穿著內衣。

  按程序走難道不應該是請這位少女轉過身去或乾脆出屋去，讓自己得空穿衣服嗎？

  王超有點兒不情願按程序走，或者說，不捨得。

  「嘿，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旺達。」

  旺達聲音清脆又膩人，帶著點兒顫音，不計前嫌，不在意王超不記得自己曾介紹過，還是歡快地回答。

  這回王超記清楚了，旺達，一條魚，毛皮族成員，緋紅女巫，伊卡爾迪的前女友。

  「你好，旺達，現在什麼時候了？」

  這就有點兒矯揉造作了，手機明明就在枕邊，還是問，這是有助手了的人的范兒，明明可以自己看時間，偏要問。

  旺達臉上綻開微笑，直接報上。

  「主人，現在時間是九點三十三分。」

  王超差點兒由床上跳起來，上班這肯定要遲到了，然後想起，這是特殊的一天。

  身為上帝，還上班？

  誰當我的老闆啊？

  「呃，這是說，我真的還有……半小時，就會成為上帝嗎？」

  他有點兒粗糙地問，明顯霸氣不足，但沒關係，這是自己的助手，怎麼說都沒關係。

  旺達用力地點頭，雙手捧上一枚暗灰色的物事，鐵指環。

  「嗯，還有二十六分鐘，我帶來了主人的鐵指環，等時間一到主人帶上指環，就可以開始履行上帝的職責啦！」

  王超望著那枚其貌不揚的戒指，心噗通噗通地跳起來。

  安若子說這枚戒指只具有象徵意義，並不蘊含任何力量，但以往的上帝是如何變成卸職上帝的？

  「這枚指環……現在我還不能戴上嗎？」

  王超變著法兒問。

  旺達嗯了一聲，接著解釋。

  「要時間到了交接的時候主人才可以戴上，這是有成文法明確規定的，現在真正的它還在前一位主人手上，還要過一會兒力量才會真正轉移到它身上，來到主人手上呢！」

  王超有些失望，果然是運行已久的秩序，哪兒會給自己這樣的新手找到破綻，這枚鐵指環此刻還只是一個映像，一個空殼。

  「那這麼早，你就來了，你是來陪我聊天的嗎？」

  旺達莞爾一笑，吐吐舌頭。

  「也可以這麼說，主人履職後所有必要的信息都會一下子掌握，不用我來交待；但這畢竟是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主人需要我的協助，熟悉我也很有必要啊！」

  嚯，旺達說這話，真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那種靈動，王超心裡簡直貓抓一樣。

  從現實角度，旺達這理由很可以接受，就算上帝全知全能，當大量事務紛至沓來，總還會有需要商量，諮詢的對象。

  有個助手，很有必要。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兩個人相處得融洽，對接下來的工作肯定有幫助。

  「我有個問題。」

  「主人，你直接問就好了，我差不多什麼都知道！」

  王超說出來前還是躊躇了一下，這問題太敏感也許不該問，但一天太快，哪有那麼多時間慢慢建立信任，直接問就是了。

  「按你的說法，你是我的助手，協助我履行職責，但要是我……決定做一件不那么正確的事，就算是很壞的事的時候，你不會阻止我的吧？」

  旺達眼睛瞪大，為王超提這樣怪異的問題怔了一下，接著臉緋紅，嘴角翹起，目光羞怯地低垂。

  「主人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的呢！」

  「真的嗎？」

  王超心旌搖曳，朝旺達伸出手，伸到一半飛速反過來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的一聲響。

  在臉上火辣辣疼的同時，他確定了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