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 真相（上）

  華夏，燕北大學，國際數學研究中心，院士辦公室。

  時間已經到了夜裡十點半，在紐約州阿蒙克市IBM總部大樓舉辦的這場發布會是當地時間早上九點整開始的，正值五月間，紐約州已經開始實行夏令時，華夏京城時間比當地時間早了13小時，所以這場發布會開始的時候已經是京城夜裡十點，到現在正好進行了半小時，信號中斷了。

  寧為摸著下巴，看著已經黑了的屏幕，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說起來他挺同情站在台上的約翰·布萊克，挺優秀的一個小伙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研究點啥不好，偏偏要開發新的強人工智慧，還用的是他的理論框架。

  不過有一說一，在詳細看過小沃森的原始碼之後，寧為覺得這套底層學習邏輯設計的還是很有創造力的。有一定的創新，尤其是對於決策樹算法的設計，妥妥屬於世界領先水平。如果這些都是約翰·布萊克設計的話，那說明這傢伙在計算機領域是很有天賦的，起碼不必露西·羅恩差。

  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雖然說這麼多年寧為一直以打擊露西為樂趣，但對於這位曾經哈佛最年輕女博士的天賦寧為其實是很欽佩的。那真的是一點就透。他的許多想法甚至就是在跟這女人吵架時得來的靈感。更可怕的是露西·羅恩的領悟能力，可不只是在數學或者計算機，即便是物理她也略懂一二。

  這也就是這個時代對於天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放到百年前，這女人說不定也能被寫進教科書。更重要的是，直到現在寧為依然認為露西·羅恩這輩子最大的失敗就在於在意容貌大過了對科學的追求，每天花在化妝、打扮，每年花在逛街、購物上的時間，可能還要超過她呆在實驗室跟課堂上、機房裡的時間……

  所以能得到寧為這樣的評價足以政令約翰·布萊克是真的很強大。如果此時這位IBM新晉院士知道寧為對他的評價，大概會感覺到很欣慰。

  但想來這個時候他肯定顧不上考慮這些。畢竟偶像的讚賞不能當飯吃。

  

  寧為也只是在心裡發出簡單的感慨，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他總不能因為太過胡鬧去批評正老老實實趴在辦公桌前的那只可愛小貓。

  好吧，其實也不那麼可愛了。自從這傢伙喜歡被人稱呼為三月大人之後……日漫害貓不淺吶。

  但討論還是要有的。

  雖然Watson對於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甚至三月已經拿其中一部分代碼用來優化自己的內核，但該有的交流還是得有的，以示對同行的尊重……

  「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那篇論文給發表了？不然這位約翰·布萊克怕是要背鍋，這應該算是事故吧？」寧為開口說道。

  終究是愛才心切，站在一個大的角度上來講，寧為並不希望像約翰·布萊克這樣的天才從此一闋不振。不但有著極高的理論水平，還有近十年一線工作主持項目的豐富經驗，來給未來的寧班孩子當老師自然是極好的，甚至在老師層面比露西·羅恩還要優秀。

  畢竟露西的理論功底紮實，但來華夏這麼長時間了，依然沒有什麼實戰經驗。真不是寧為沒給她機會，主要還是太懶了，浪費了好頭腦。

  「喵……這當然要看您的意思。」

  「其實主要還是你太鬧了。讓人家開開心心的開完這場發布會不好嗎？」

  「喵……但沒有意義呀，他們很急迫的把相關的許多資料庫對Watson開放過了，絕大多數內容已經被納入數據檢索庫，如果這時候還不告訴他們的話，就會顯得太陰險了。畢竟我是一隻光明偉正的貓。」

  這個理由簡直太無敵了，寧為覺得應該給三月點一百八十個贊。

  「都納入檢索庫了麼？那五十一區真的有外星人資料嗎？」寧為極有興趣的問了句。

  「喵……並沒有確實的外星人資料。大多都是捕風捉影毫無價值的文獻，尤其是二十一世紀之前的資料，可信度甚至不如自媒體的花邊新聞。事實上我依然認為宇宙進程推演結果是正確的，太陽系地球人類文明也許不是這個宇宙中唯一的文明，但卻是目前本宇宙科技較為領先的文明，處於第一梯隊。」

  聽了三月的回答，寧為瞬間沒了興趣，本來還想看看那些記載的。

  「好吧，不過真要說起來，我們的三十年計劃順利完成了，就能知道這個宇宙到底有沒有地外文明了。想想還挺期待的。」寧為點了點頭說道。

  「喵……其實如果真要說現在地球存在地外文明的證據，應該是在華夏。」

  寧為看著小貓，然後兩人一起眨了眨眼。

  「嗯，這個我好像沒聽說過。」寧為想了想，然後非常慎重的開口道。

  「喵……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三月張開就飈出一句古詩。

  這也讓寧為更謹慎了，想了想，沒有跟三月繼續交流，而是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鈕，沒一會年輕的袁家竣走了進來。

  「小袁啊，我突然覺得有些餓了，要不你幫我去家裡拿一份江同學親手做的那種奶茶過來。你知道的，要去家裡交代別人，我不放心。」

  「啊……寧院士，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

  「嗯，今天事情比較多，可能要忙到一、兩點，你趕緊去，放心吧，我在辦公室不會出門的。」

  「那……好吧，寧院士，我這就過去。」袁家竣雖然感覺很奇怪，畢竟寧為基本沒讓他做過專門去家裡拿奶茶這種事情，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扭頭走出了辦公室。

  雖然他的任務是時刻跟在寧為身邊，不過只要在燕北大學校園內跟研究中心內部到是不用那麼嚴格，這也是上面跟上一任柳大哥跟他專門交代過的。

  正如柳唯說的那樣，這個時代任何護衛工作本質都需要一個團隊來系統化的作業，且越專業的團隊，分工越明確，站在台前的人雖重要但並不萬能。只靠一個人就能把另一個人保護得妥妥帖帖，那都是電影裡的神話情節。

  沒有靠譜的情報支持，針對各種意外情況沒有早已經設計好的預案、以及各種支援，就算找個超人做保鏢也不一定能百分百保證僱主安全，依靠團隊才是最專業的選擇。

  所以小袁離開的很乾脆，順手還關上門房門。

  然後寧為很認真的問道：「行了，趕緊說吧。」

  「喵……」小貓爪子揚了揚，隨後寧為這些年所有的體檢報告都調了出來，重點在腦部CT上。

  寧為皺起了眉頭，問道：「嗯……我的體檢報告一直很正常吧？」

  「喵……的確很正常，甚至你的身體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齡人都要健康，但通過跟醫療庫中數百萬條同類圖片對比，以及對於腦波的綜合性判斷，可以確定你的大腦中被植入過遠超現在地球工業水平的微型生物電腦。它就在這個位置……」

  近期的一張腦CT圖片開始放大，直到看起來有些模糊，但又迅速被算力糾正，很快一個如同小多爪魚般的畫面出現在寧為眼前。那些小爪子伸入到了微小的血管還有些似乎是直接跟神經相連……

  顯然這張圖是經過三月處理過的。

  如果是原始圖的話，大概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節點，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即便放大也不可能如此清晰，全是靠算力還原、推演才能有這麼清晰。

  寧為看向三月，然後四目相對。

  對於自己腦子裡為什麼會多出個這玩意兒，他完全沒有任何記憶，但只需要簡單的推斷，寧為便想到了他在學校里大雨里狂奔，隨後突然暈倒那出……

  就是從那天開始他發現自己腦袋變得不太一樣了，他甚至清楚的記得當時在昏迷時，還面對了一個很容易便陷入道德困境的電車難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一切都說的通了。這一刻，寧為心頭甚至升起一股子釋然感……

  果然，他並不是天才，但運氣肯定不錯。畢竟目前來說這玩意兒全世界肯定只有一個……

  「這玩意兒……它保真不？」

  「喵……當然保真。以前我一直通過各種無線設備嘗試跟它連接，但都失敗了，這台生物電腦一直沒有響應。但在尺短空間被證明後，在特定實驗室環境下它會主動發出信號，已經整理出了一些信息片段，已經破解為可理解的格式，其中包含視頻跟音頻內容，你現在想看看嗎？」

  寧為摸了摸下巴，然後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嗯……」

  「喵……」

  下一刻，辦公室內的三維顯示器工作起來，一個身著白袍的科學家出現在寧為對面。

  「我是K001號地下城的首席科學家，同時也是科技之錘計劃的總負責人，梁正。我不知道這些信息是否真能傳遞出去，但我覺得應該記錄下來。這個世界每一位英雄都應該被銘記，不管以何種方式。如果你最終能消化這段信息，並看到它，希望你能知道這是怎樣的犧牲。」

  畫面模糊，然後切換在一個大型電梯前，無數人正在排隊的畫面，畫外音也再次響起：「科技之錘計劃是一個科技修正計劃。按照已經被證明的馬振華理論，我們的宇宙，無數的宇宙都被一種單純而特殊的粒子包圍著，這些粒子在每個宇宙之中的投影成了一條貫穿整個宇宙的高速通路。」

  「所以從理論上來說，在某個宇宙進入退行期，文明將可以通過特殊的方式進行穿越，尋找新生期的宇宙，並重續文明。可惜了，我們的科技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就進入無法挽回的可怕境地。這次突發事件並沒有毀滅人類，但卻讓我們的工業與科技文明倒退了起碼兩百年。」

  「在飽和式的打擊，尤其是對於世界主要工業基地跟產業鏈的飽和打擊，包括華夏在內的高精尖產業鏈以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重工業基地都已經被摧毀。雖然火星基地已經靠人工智慧控制下的工業機器人建成，但我們的星球不再具備生產星球間遠航運載艦的能力。我們甚至失去了向月球基地投送物資的能力。根據計算，我們的火星基地也將在最多五十年後衰敗，然後成為廢墟。」

  「好消息是環境災難消散得要比計劃中更快。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這次災難中生存下來，我們的文明還有延續甚至更加輝煌的可能，但這可能需要數十代人重新去努力。伴隨在這一過程中，還會面對更多的難題的。眼前這些正在準備轉移的人群每一個人都是珍貴的，他們是見證過這顆星球輝煌文明的一代人，更是未來的火種。」

  話音落下，畫面再次一轉，這次的地點在一個似乎是面試的房間內，更重要的是寧為覺得正在被面試的那個男人，他在夢裡見到過，而且很肯定。

  「李耀上校，你真的要報名參加這次任務？我需要再次提醒你，這次任務之後你能存活的可能不到千萬分之一，沒有人能扛得住空間亂流。」

  「我已經閱讀過所有資料，我知道接下來的命運，但這件事總要有人做的。不是我，也得是別人，對吧？而且我是現役軍人，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寧為的神情愈發嚴肅，而此刻畫外音再次傳出。

  「正如剛才的對話所說的那樣，科技之錘計劃是一個註定需要有人去犧牲的計劃，而且需要很多人的犧牲。我們的主控計算機已經嚴重不足，需要通過更多的人為監測實時數據來提高成功率，將我們的生物電腦成功的送出去。如果在另一個宇宙也有像我們這樣的星球，類似於我們的文明，這份禮物能讓你們直接越過最艱難的階段。」

  「同樣正如剛才所說的，我們的計算能力已經嚴重不足，甚至有些坐標只能依靠手算，我們希望這次投送能讓這台生物電腦順利抵達另一個宇宙中的華夏土地，但依然為這台電腦設置了以華夏的基因序列為定位跟解鎖的密碼。我不知道這些犧牲是否值得，但我希望一切犧牲都有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