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個替身

  大雨傾盆而來， 沖刷著這片殘破的土地。

  

  糟糕的天氣大大增加了救援的難度，不僅是水涼山，還包括所有在地震中被毀去的所有家園。

  房屋倒塌，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現在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轉涼，一場大雨無異於雪上加霜。

  不說傷員，就算是正常人，被淋濕也會感冒、生病。

  江城人數幾十萬。

  唐杳站在棚子裡，頭髮被水霧浸濕，寒影拿著干帕子給她擦。

  一股冷風吹來，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寒影手一緊，目露擔憂。

  山水匯聚成一條黃色的河流，從山谷中路過，減慢了救援的速度。

  陸陸續續挖出來十三個人，活著的卻只有六個。

  這明顯不是個好數據。

  「少主，昨夜救出來的那個醒了。」

  唐杳立刻掀開帘子進去，看到他們，那人露出感激的笑容。

  有種劫後餘生的幸運。

  人叫錢永，是分公司這邊總經理的秘書，這次全程跟在薄暮時他們身後。

  「我們提前五分鐘收到地震預警，這麼短的時間想要下山已經來不及，只好找堅固的地方進行躲藏。」

  這是山谷，地勢不寬闊，他們勉強找到個寬闊的地方。

  但是沒想到這裡是震中心啊。

  當時那情形，他回想起來夠害怕。

  山崩地裂，世界坍塌。

  他們腳下寬闊的地方裂開，土石翻滾，眾人嚇得變色。

  「薄總反應最快，讓我們到旁邊的房間角落蹲著。」

  牆體角落，再搬來房間裡所有能搬的家具，形成一個三角區，起碼有一線生機。

  「薄總呢？」

  「地震的時候，有幾個人摔倒了，薄總去救了。」

  房屋倒塌，他被掩埋在房間角落的時候，都沒看到薄總的身影。

  他是被餘震導致二次坍塌的時候才被壓在下面，不然早死了。

  唐杳櫻唇緊抿，放在膝蓋上的手悄然握在一起。

  小臉慘白，本就柔弱的氣質更添幾分弱不禁風。

  「小姐，又找到一個人，有生命跡象，請您去看看。」

  寒光穿著雨衣來稟報，身上都是渾濁的泥水。

  從有人甦醒開始，他們的稱呼從少主變成了小姐，唐杳起身過去查看。

  錢永看了旁邊還昏迷著三四個人，都是熟人，臉色複雜。

  他的手機早沒了，問了旁邊的一個護士要手機想給家裡人打電話問問情況，卻一直是關機，讓他心裡不安。

  可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也不能給這些人添麻煩。

  只能忍著。

  昔日一起共事的人，轉眼變成一具屍體，他也感到難受。

  隨著救起來的人越多，唐杳得到的關於薄暮時的消息也越多，心裡卻並沒有踏實。

  零散的信息組合起來，都不太美妙。

  唐杳剛從手術台上下來，還沒來得及擦汗，就看到寒影走進來，臉色很不好。

  「怎麼了？」

  寒影遞給她一部手機。

  手機屏幕已經碎了，被水浸濕，但唐杳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薄暮時的。

  她顫抖著手接過來，嗓音發澀：「人呢？」

  「還沒找到。」

  「繼續找。」

  死要見屍活要見人。

  轉頭就去看病人，給他們換藥，寒影安慰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

  少主的反應出乎他意料。

  來這山上這麼久，她還沒發過病，但這似乎並不是好事。

  唐杳給所有病人換過藥後，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里，曲著腿坐在地上，抱著自己，身體微顫。

  捏著黑色手機的手骨節泛白，青筋突起。

  「會沒事的。」

  「薄暮時，你一定要活著。」

  「一定要。」

  她喃喃自語，一雙明亮的眸子裡滿是悲愴惶恐。

  情緒瀕臨失控，她抓起旁邊的小刀往手臂上劃，疼痛刺激神經，才勉強鎮定。

  到了下午，大雨停止，救援隊帶來一個好消息。

  見到了第一個活著的、清醒著的人。

  江楓。

  他們縮在殘破的牆壁下，形成一個狹小的空間，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人。

  是個女兒，已經昏迷過去了。

  因為被困快48小時，體力流失厲害，整個人虛弱得很。

  看到唐杳，江楓震驚之餘，也露出一抹希望。

  死死抓著唐杳的胳膊：「大少爺呢？」

  「我還想問你呢。」

  江楓臉色頓時變了。

  唐杳遞過來一盒葡/萄糖，讓他好好休息。

  江楓卻沒聽，他吃了之後就去吃飯，感覺身體恢復力氣後和救援隊一起搬石頭。

  唐杳看了眼，沒有阻止。

  多個人多份力量。

  權靖寧第三次打來電話，問她在哪。

  「我就在江城，你別想騙我了。」

  唐杳：「你怎麼來江城了？」

  權靖寧黑著臉：「抗震救災。」

  「翅膀硬了，打你兩次電話都不接，我在南陽區醫療點，趕緊過來找我。」

  他昨天晚上到江城就打唐杳的電話，結果這丫頭沒接，然後忙著安排工作、救人，忙了一個通宵。

  早上打，還是沒接。

  現在趁著吃泡麵的時間給她打電話呢。

  他現在精神奇差，忙了這麼久腦袋突突疼，加上一個不聽話的外甥女，更煩躁了。

  「你先休息吧，我現在有事，忙完過來找你。」

  隔著電話，唐杳都能聽出他疲憊的聲音。

  權靖寧氣得不輕，抬頭看到天上飛過的直升飛機，嗡嗡的聲音，腦袋瓜子一片混沌。

  「你告訴我在哪？」

  「水涼山。」

  權靖寧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兒，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

  水涼山現在是最危險的地方。

  她居然跑到那兒去。

  「趕緊回來！」

  「我帶了救援隊，你不用擔心，」唐杳坐在石頭上，「小舅舅，你別凶我了，我有分寸。」

  權靖寧放軟語氣：「小杳杳，我是擔心你，沒有凶你，你乖乖回來，舅舅承受不起失去你的後果，好不好？」

  「我又不會死，」她輕聲，「小舅舅，我害怕。」

  權靖寧心臟揪緊，泛著疼。

  害怕還往這來，真想揍一頓。

  可是現在孩子大了，不能揍。

  揍了會記仇。

  「你說，他會活著嗎？我是不是，要再一次失去他了？」

  權靖寧張了張嘴，心情更煩躁了。

  又是他。

  「不會，就算他沒了，還有我們，我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

  話音剛落，就聽到那頭傳來低低的抽泣，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嘴欠。

  「他不會死，上次沒死，這次也不會死，你放心吧。」

  「你看他平時人高馬大、身體強壯，又不是個好人，禍害遺千年。」

  他對薄暮時意見大得很。

  一個替身，竟然惹得她哭了，真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