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24-08-26 05:25:03
作者: 柏夏
「你?」般若從簿子裡抬首,望著少年,眼中透著明顯的不信:「你比我還晚來一個月,分清東西南北四宮了麼?」
「幫助你需要分清四宮?」少年眼中帶笑,眼中倒映著火光,似有星辰在閃爍。
般若被他的笑意吸引,突然想摘下他的面紗,看看這雙好看的眼睛下,長著怎樣一張臉。於是就這麼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然而還沒碰到,就被他抓住。
「你幹什麼?」少年沉下臉,眼神重又變得冰冷。
「就、就是好奇。」般若被人抓住現行,有點不好意思,嬉笑著急忙收回手,低著頭,假裝在看本子。
般若知道,一般蒙住臉的人,要麼長得太美,要麼就是毀容了。在這羅酆宮中,想要找到絕色少年那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少年的臉有著無法示人的醜陋。也許是先天帶來的,也許是後天形成的,但無論如何,少年既然自己不願意給旁人看,她就不該去揭人傷疤。
少年的反應讓般若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去,不知道那個人現在過得好不好呢?有沒有人趁自己不在,欺負他?
少年發現般若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整個人變得沉默起來。狹小的環境內,沒了般若的吵鬧,他突然覺得有些無聊起來。
少年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般若怔忪地收回思緒,將目光重新放在本子上,開始寫寫畫畫。
書寫的內容不外乎是如何攻克十夜,條條框框羅列了得有十七八種,很是用心了。
少年低著頭,看著般若一會咬毛筆,一會拿毛筆撓頭髮,一副傷透腦筋的模樣,笑出了聲來。
「你笑什麼?」般若抬起頭,不悅地看著他。漆黑的臉上只有兩隻眼白能讓人看出來是何物。
少年搖了搖頭,無奈地說:「與其一個人空想,不若做些實事。」
「怎麼做實事?」
「嫁給他。」
「什麼?」般若驚訝地跳起來,哪知用力過猛,「砰」地一聲撞到了腦袋頂,眼淚立即在眼眶裡打轉。
少年沒管她的疼痛,顧自說道:「你不是希望他愛上你麼?與其在這裡幻想計劃表,不如直接闖入他的生活,再走一步看一步。」
「呵,你說得輕巧,你告訴我,這裡重兵層層把守,我怎麼闖入?」
般若忍不住刺了他一句,然而他也不生氣,淡笑著說:「據我所知,月中羅酆宮大喜,宮主將迎娶黑水城城主之女。喜轎將在酉時進入羅酆宮,你大可以在喜轎出現前殺掉新娘,取而代之。」
般若半張著嘴,一臉呆滯地看著他。
她一面覺得少年知道的好多,一面覺得他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城主之女大婚,她跑去劫親?
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少年好似看出她的顧慮,淡淡道:「黑水城在兩個月前被屠滅滿門,城主之女重傷未愈,孤苦無依,無人庇護,你無需擔憂。」
「當真?」般若眯起眼,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當真。」少年神色篤定,絲毫也不像在開玩笑。
片刻後,般若猛地一拍少年的胸脯,豪氣地說:「好兄弟!謝謝你的情報,等我大功告成之日,一定好好報答你!」說完,也等不到子時了,即刻腳底抹油,溜出了房間。那風風火火說干就乾的模樣,讓世間絕大多數人望塵莫及。
「……」白衣少年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一時間有些恍惚。若不是翩翩白衣上多了一個黑漆漆的五指印,剛剛咋咋呼呼、嘰嘰喳喳的女人仿佛是一場幻覺。
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少年望著肩頭的污跡,僵立當場,久久無法動彈。
月中,城主大喜,卻無人當回事。般若從旁人的嘴裡偷聽到,原來羅酆宮的新城主,鬼母的十七子每個月都要娶妻,而那些妻子大都活不過七日。對他而言,妻子與食物沒什麼差別。般若一面暗罵十夜真不是個東西,一面又不怕死地想要拯救他的人生。於是在大婚這一日的一早,就守候在羅酆宮的傳送口,等了將近一日。
臨近酉時,大道盡頭,果然看到一頂孤零零的黑色小轎出現。轎子周圍一個僕從都沒有,抬轎的四個小鬼都是眼不辨、耳不聞、心不明的小祟,不知從哪個山間野道上強迫了來的,面上寫滿了戾氣。顯然,對轎子裡的人也不甚滿意。甚至,對這一趟接親之旅就充滿了不滿。
般若偷偷摸摸地走過去,還沒靠近,就聽見轎子內傳來嚶嚶哭泣。女子顯然是不想送入虎穴的。奈何大抵無人可靠,無人願意伸出援手,只能冒死前來。於是般若也不繞彎子,攔下轎子,遣散鬼祟,挑開帘子,動作一氣呵成,末了一腳踏在女子身旁,挑開她的黑緞蓋頭,直言道:「姑娘若不願意,我可以為你代嫁十夜。」
「代嫁……十夜?」女子抬眸,眼珠子亮閃閃的,確實哭過。看著眼前漆黑一團的般若,悲戚難過便全都換成了驚詫。
般若見了,十分心憐,忙點頭:「不錯,我要代嫁。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今有我捨生忘死嫁鬼王,往後你大可以自由自在奔前程。生死有命,與你無尤,如何?」
女子聽到「十夜」的名諱起先是一陣疑惑,但重點在「代嫁」二字後很快就有了決定。她迅速地把身上全套禮服通通送給了般若,自己穿著個黑肚兜就跑了。那女子逃跑速度之快,嫁衣轎輦得來之輕易,讓般若始料不及。
但般若也沒多想,換上黑嫁衣,就嫁進了羅酆宮。
「……一拜天地。」
般若握著蛤蟆長滿疙瘩的手,老老實實地在禮官引領下行禮。
「……二拜鬼母。」
鬼母也來了?
聽到這裡,般若努力地昂起頭,差點弄掉蓋頭後,發現那只是旁人搬來了一尊玉雕後,有些失望。而蛤蟆明顯地不悅,以為她不安於室,想鬧騰,握緊了她的手。般若手腕差點沒被他拗斷了。
「……三拜三王子。」
三王子?
又是什麼人?
般若這些日子,走馬觀花地見了大王姬,代替了黑水城城主之女,怎麼現在又來個三王子?
雖說鬼母日產萬子,可小小一個羅酆宮,怎能讓這群吃人鬼王玩命登場?
般若心中腹誹不已,但她生怕惹惱了身邊的十夜,還是不敢再張望。她只能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看見一雙鑲嵌金邊的白靴從眼前經過。一閃而逝。
「……禮成,送入洞房!」
整場婚禮,般若什麼都沒記住,只記住了鬼母三王子這個名諱,還有那一雙乾淨到連三十三重天上的白玉雕都黯然失色的白靴。
餓鬼道里唯一的一抹白,溫柔又奪目。它的主人,一定也會是一個皎潔又溫暖的人吧?
來日方長,她總會見到他的。
洞房裡,蛤蟆迫不及待地張開血盆大口,伸出舌頭,舔了般若一口。舔掉了她的蓋頭,吐在地上。
蛤蟆興致勃勃地看了般若一眼,然後怔住。他的眼神從震驚到困惑到茫然最後是嫌棄,表情不可謂不豐富。
般若近距離面對這張臉,四周還有揮之不去的惡臭,也是難以招架。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一時間空氣都有點尷尬。
還是般若沒有忘記初衷,本著共謀發展的願景強忍住了胸中噁心,努力擠出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笑著對他招了招手:「你好呀……」
「好?哪裡好??你看本王娶了你還能好嗎???」蛤蟆回過神,強作鎮定,說:「黑水城城主果然黑。」
「是、是有一點。」當然黑了,她都被燒焦了!可是她的心是又紅又粉真善美的。
般若干笑,本還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哪知蛤蟆大喝了一聲:「來人。」一大群侍衛就破門而入。
「拖出去,砍了。」蛤蟆淡淡下令:「這樣的女人以後就不要送來了,做成食物都嫌嚼不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