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13染色體高危

  周五，姜小柔從上海回來，直接打車去醫院探望魯振國。臨走前她從同事處聽到一個消息，說公司可能會在年中調整架構。姜小柔沒放在心上，一般來說大企業調整架構都是在年後的三四月份，一邊調整一邊競聘，如今都五月了，很多項目都已鋪開，六七月份調整架構，工作還要不要做了？

  在病房裡，姜小柔問魯振國要不要去上海的醫院複診下。魯振國擺擺手，說現在動都動不了，這個病房也挺好，不想再折騰。

  楊美華瞟過來一眼，正好撞上魯子敬的目光。母子倆都讀懂了。楊美華的意思是，當初不早說去上海，現在人這樣了再來馬後炮。魯子敬的意思是，當初讓你們別折騰你攛掇老爸去折騰，現在連上海都去不了。

  只待了五分鐘，魯振國就讓姜小柔回去，說病房對孕婦和寶寶都不好，讓魯子敬也一起走，周末好好休息不用再來。

  從醫院出來後，魯子敬接著陪姜小柔去孕檢。這次孕檢除了基礎項目，還增加了唐篩一項。唐篩，就是唐氏綜合徵產前篩選檢查，是通過檢驗孕婦血液，並根據孕婦年齡、體重、孕周來判斷胎兒是否先天缺陷兒。

  唐氏綜合徵又稱先天愚型，是由染色體異常（多了一條21號染色體）而導致的疾病。大多數患兒孕期就會流產，存活者有明顯的智力和生長發育遲緩、特殊面容和多發畸形等特徵。主要是針對高齡孕婦的一項檢查，五年前懷魯越時姜小柔就做過，當時得出的結論也是有風險，但是沒有其它異常。

  B超和血檢結果出來，婦產科醫生把兩人叫到辦公室，起身關門。

  魯子敬突然生出不祥之感。

  醫生拿起B超單子：「B超檢查結果，胎兒發育的各項指標都正常。」翻過B超單，看著血檢報告，「這次血檢主要是檢查13、18、21三條染色體的情況。根據檢查結果——」她把單子放在桌上，「正常的數值是-3到3之間，你們孩子13染色體的數值明顯超出正常值，屬於三體高風險。」

  

  姜小柔沒說話。

  三體高風險，三體人要來了嗎？恍惚間，魯子敬竟走神了。

  醫生：「也就是說，13染色體的情況是高危。高危的意思你們懂嗎？」

  魯子敬看了姜小柔一眼，搖頭。

  醫生繼續解釋：「13染色體如果出現問題，胎兒會有很大機率出現發育遲緩、智力低下、生長畸形等情況，大部分會在孕期流產。」

  畸形？流產？魯子敬有點發懵。

  醫生：「建議你們拿著檢驗報告去大醫院再複診下，聽下專家的意見。一般來說，染色體檢查出來高風險的都會去做羊水穿刺。羊水穿刺的準確率很高，看穿刺結果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姜小柔：「是不是跟孕婦年齡有關。」

  醫生：「是的，年齡越大，出現高風險的機率也越高。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建議你們還是去複診檢查下，最好麼沒有問題。」

  13染色體、羊水穿刺，魯子敬記下這幾個陌生的名詞。

  回去路上，魯子敬問：「那我們再去婦保或邵逸夫檢查下？」

  姜小柔不假思索道：「不去。」

  魯子敬吃了一驚：「再考慮考慮？」

  姜小柔：「你忘了當初懷魯越時也是高危了？他們有個公式，裡面一大堆係數，最重要的就是孕婦的年紀。上了四十歲，再正常的也是高危。」

  魯子敬：「衛生院畢竟小，去大醫院給專家看看也不要緊吧？」

  姜小柔：「它剛才動了下。」

  魯子敬：「動了啊，好像比魯越當年動的早。」

  姜小柔一手按在腹部，像是在跟胎兒交流：「魯越很懶的，七八個月了才動的多起來。這個一看就很皮。」仿佛在回應她，胎兒又動了下。「它能聽到。」姜小柔臉上滿是溫柔。「我等下就回去，車叫好了，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不用送了。」

  魯子敬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計較，目送姜小柔上車後，迫不及待地回去搜索那幾個名詞來，越看越驚——13染色體高危，胎兒出現畸形的可能性很高，做羊水穿刺也只是確診。一旦確診，胎兒沒有自行流產的情況下，基本上就是要引產拿掉的。

  魯子敬往後靠了靠，用手比劃了下——四個多月的胎兒已經這麼大了，腦袋手腳都長出來了，小尾巴還沒完全退掉，基本上是個小人了，這時候把它拿掉……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一樣難受。

  雖說懷孕之初他們也討論過要不要這個孩子，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真正想不要它。他相信姜小柔也是，儘管她列了一堆可能出現的困難；但他知道，她那是要他來幫她堅定留下來的信心。只要能養，哪個媽媽會不要自己的孩子？那可是自己身上一塊活的肉啊！

  繼續查羊水穿刺。羊水穿刺，全稱羊膜腔穿刺，就是在超聲實時監護下，用細針穿刺進腹部穿刺進針，進入羊膜腔後抽取20毫升的羊水，經特殊檢測後可得知胎兒染色體異常情況。檢測時間在懷孕18-22周最佳，在診斷及排除唐氏綜合症上的準確率在99%以上。

  聽起來不難，跟抽血一樣。網頁下方是很多孕婦做羊水穿刺的帖子，魯子敬點開幾個，一個個看過去，主要分兩類，一類是擔心風險，一類是分享經驗：羊水穿刺發生風險的比例在1/300左右，可能會出現出血、流產、感染、羊水滲漏、胎兒損傷等風險；如果遇到子宮肌瘤、羊水太少，也會穿刺失敗，懷孕超過25周穿刺失敗機率也會增大。分享經驗的主要是做穿刺成功、特別是最後翻盤的。只有20%的翻盤機率，剩下80%沒有翻盤成功、引產拿掉孩子的產婦，自然不會再跑到網上來分享。

  汽車飛馳在滬昆高速上。

  姜小柔無心車窗外的綠意盎然，也在手機上一頁頁的查閱。

  司機是個中年大哥，還好心問她暈不暈，他會儘量開穩點，不會隨便變道超車，說還有兩個鐘頭，可以好好睡一覺。

  姜小柔哪有心情睡覺。嘴上明確拒絕去複診、表現得信心十足，可她心裡是糾結的。有個瞬間甚至冒出一個念頭來：既然高危，不如就此拿掉，工作上、經濟上所有的問題都會隨之煙消雲散。這難道不是上天給他們一勞永逸解決所有問題的機會？可自己真能狠下這個心來嗎？她自問不能。

  如果真是畸形兒，前腦畸形、透露小、頭皮缺損、無眼球、虹膜和晶體缺失、白內障、唇裂、內翻足、肋骨不全、隱睪、雙陰道……哪一個都讓人無法接受。50%的胎兒會在一個月內死亡流產，70%的會在懷孕六個月內死亡流產，即使生出來，畸形兒也會在一歲內死亡。就算不做任何動作，真要生下個畸形兒來，是她，是他們這個小家能接受的嗎？姜小柔仰起頭來，淚水滑落。

  司機以為她睡了，開得更穩了。

  就在這時，腹中的胎兒突然又跳了一下，不是動，是跳，很有力的跳。仿佛在告訴媽媽，我在，我會動，我很好！

  姜小柔雙手輕輕放在腹部，用指尖最柔軟的地方輕輕撫觸方才跳動的地方，仿佛在回應：媽媽感覺到了，媽媽知道，你個不省心的小傢伙。你是在提醒媽媽不要把你送走嗎？

  腹中再次一跳。媽媽，我好不容易才來了，我不想還沒看到這個世界就離開，我想看看你們，看看你們的樣子，想被媽媽抱著，想跟爸爸玩。

  姜小柔用手指回應：媽媽知道了，媽媽會好好想清楚的。你也要健健康康的，你想看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也想看你，看看你這個調皮的小傢伙到底長什麼樣，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接下來幾天，魯子敬一邊查資料，一邊斷斷續續的跟姜小柔商量要不要去做羊水穿刺，還在網上預約了婦保特需門診號，200塊錢。

  排隊的時候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婦產科特需門診，你一個男人來？魯子敬不以為意，就許你們陪老婆來，不許我替老婆來？我還想替老婆生呢！

  內心強大到可以無視世俗眼光的感覺真好。

  進到診室的一刻，他嚇了一跳，對面足足坐了五個女醫生，最年輕的也是中年，十足的專家氣派。五個女醫生也吃了一驚，其中一個說：「小伙子是不是掛錯號了，這裡是婦產科，不是不孕不育科。」

  魯子敬鬧了個臉紅，說老婆暈車來不了，他來跑個腿請專家會診下，說完遞上單子，好似刁民直面三堂會審。

  五個醫生依次傳閱。剛才說話的那位問他：「13染色體高危，畸形兒風險很大，你們想不想要了？」

  魯子敬：「衛生院那邊建議我們再來確診下。」

  最邊上一位說：「這種情況基本上就要拿掉的。」

  魯子敬心驚膽戰。

  中間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說：「小伙子，你老婆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反應，你先說說看。」

  魯子敬如實說了。

  旁邊戴眼鏡斯斯文文教授模樣的大姐說：「小伙子不錯的，能把老婆的事情記這麼牢。」

  女醫生們都笑起來，像是丈母娘看毛腳女婿。

  另一位老太太說：「要麼做個羊水穿刺，看看結果。」

  魯子敬：「翻盤機會大嗎？」

  最早開口那位說：「不大，20%左右。穿刺結果如果確認是畸形兒，肯定要引產的。」說完遞過來一疊合同一樣的材料，根本不給他考慮的機會，「先填下材料，預約下做羊水穿刺的時間。」

  看著面前的免責聲明，魯子敬猶豫了：「我想打電話跟我老婆商量下。」

  白頭髮老太太說：「可以的，你們商量下。最佳穿刺時間是18-22周，時間倒是還沒到。不過做穿刺的人蠻多，未免到時候排不上，如果決定做，還是早點預約比較好。」

  眼鏡教授說：「做麼肯定要做的，商量一下是尊重老婆。」

  走出診室，魯子敬突然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