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各有各的煩

  與此同時，魯子敬的表姐王素青家正在經歷一場風暴。

  

  弟弟陳王俊正在滿屋子飛躲他媽，哥哥陳王佐嚇得躲在房間門邊不敢吭聲。客廳地上到處都是玩具。王素青他爸、兩個男孩兒的姥爺老王在沙發邊上急得大叫：「別打了，孩子還小，打壞了！」

  王素青一邊追小兒子一邊喊：「你看看他像什麼樣子！每天把家裡搞得跟雞窩一樣，讓他做什麼不做，什麼不讓做偏要做，自己亂七八糟還吵哥哥做作業！每天就知道玩玩玩，別的孩子都去上這個班那個班，學英語學舞蹈去做專注力訓練，再不行去學個輪滑。我帶大的已經夠累了，你們還想我兩個一起帶嗎？當初是誰說還想要一個的，生出來了又不管！」

  老王：「別說了，別說了，平章就要回來了，他聽到不好。」

  王素青：「你就知道護著他！對，就他忙，他是頂樑柱。我跟他到底誰是你親生的？我是不是你女兒？人家爸媽都是幫自己女兒，你倒好，幫女婿！」

  老王急得左右不是：「男主外女主內，你現在不工作，多付出點也是應該的。平章他事業心重，要教書又要看廠子，哪裡顧得上。」

  王素青覺得根本沒法跟他溝通。什麼叫不工作多付出點就是應該的？她付出的還不夠多嗎？孩子的爹，陳平章，家裡的事情一點不管，落在她爸媽眼裡，反倒成了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的完美女婿，樣樣都好，反倒是自己這親生女兒無理取鬧不懂事。

  陳王俊笑嘻嘻的拿著兩個暴力飛車躲到陽台去了。陳王佐走過來拉拉王素青的手：「媽媽別生氣了，弟弟沒吵到我。」

  王素青一把抱住大兒子：「還是你乖，今年兩道槓中隊長，明年三道槓當大隊長。」

  陳王佐：「大隊長要六年級才能當。」

  王素青：「弟弟要是再來搗亂，你就把房門鎖起來，別讓他進去。」

  陳王佐：「爸爸說兄友弟恭，哥哥要讓著弟弟。」

  王素青：「那也不能影響你學習。乖，聽媽媽的。」

  陳王佐點點頭，乖巧的進房去了。

  王素青只覺一陣胸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心裡又是煩躁又是憋屈。幾年前意外懷孕意外流產，又要帶大兒子又要操持家務，不得已才把爸媽從老家請來幫忙。本想減輕點負擔，誰知陳平章個不知體恤的每次都不帶套，剛剛恢復過來又懷上。去醫院一問，醫生說如果拿掉以後就沒法再生。當時她是想拿掉的，又一個兒子就夠了，他們家也不是有錢沒地方花。可陳平章不樂意，非要留下來，說什麼他負責賺錢養家，還讓她把學校的工作給辭了。孩子是留下來了，可從安胎到待產到哺乳，都是她爸媽在伺候。她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把工作辭了。沒有工作的女人在他們眼裡就跟廢物一樣，不管你做多少家務被孩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們統統看不到，永遠只有一句話，你全職，你應該。

  去你媽的全職應該！全職就做什麼都應該嗎？全職媽媽就該在家裡低人一頭嗎？王素青很想破口罵娘。可她忍住了。兩個兒子在。學壞容易學好難。父母不經意的一句髒話，他們立刻就能學去，到時候再想改過來比登天還難。王素青只覺一肚子怨氣無處可去，嘴裡長了個泡，牙齦也開始上火疼，真要憋出內傷來。她決定等陳平章回來好好跟他談一次。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這個家是大家的，不是她一個人的。

  魯子敬拿著術後檢查報告找到在運河邊坐診的老中醫。老中醫看了看，只說既然已經做了介入，他能做的就是開點溫和的方子給魯振國調理身體，增強免疫力。魯子敬又跑了一家中醫門診。坐診的中醫是個中年人，說話就直接很多，說要中醫治療，從一開始就要看中醫。中醫講究的是以「無」調「有」，在不破壞身體自身體系的前提下加強抵禦癌細胞的能力，再配合健康的生活方式和良好的心態，多管齊下才能見效。現在病人已經做了介入，等於是破壞了身體自身的免疫系統。病人選擇做介入而不是中醫，說明他根本不信中醫。既然不信，自然不配合；不配合，再怎麼調也達不到最佳效果。這樣的病人，他不收，也治不了。

  話糙理不糙。魯子敬被他說得無言以對。西醫有一套標準流程，流程不錯，醫生和醫院就不會擔責任。而中醫理論在很多人看來都很虛，真正有本事有責任心的中醫又得撞大運才能碰到。與其把性命交給個模稜兩可糊弄人的醫生，還不如像這個暴脾氣醫生般醜話說在前頭。什麼病人是上帝，醫生得陪著笑臉伺候，統統都是扯淡。人家是救命的，你憑啥還牛逼哄哄？烏合之眾就是被慣的。

  幾天後魯子敬出院時，魯子敬把這番話跟魯振國講了。

  魯振國倒是沒發脾氣，坦言他確實不信中醫那套虛頭巴腦的東西。

  楊美華在旁邊來了句：「換了我就去投訴他，什麼態度！」

  魯子敬：「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有脾氣，你忘了當初幫小柔調理身體的錢老太太了？她也是中醫，三個月就見效。」

  楊美華被噎的說不話來。

  當初他們要孩子遲遲懷不上，最後找城北最有名的婦科中醫錢老太太。錢老太太出身中醫世家，跟錢鍾書錢穆是不是一脈不好說，但肯定是名門望族。錢老太太二話不說先把心急火燎的楊美華訓了一頓，然後就一句話：「辭職，調理，三個月。」人狠話不多。楊美華當時就要發作砸她的場子，被魯子敬硬生生拉走，回家狠狠發了一通脾氣，還勒令姜小柔不准辭職。姜小柔權衡之下辭了，安心吃中藥調理，三個月後果然懷上。

  魯越滿歲後，魯子敬和姜小柔帶她去看錢老太太。當時錢老太太的特需門診人山人海，錢老太太看到胖乎乎咿咿呀呀搖搖晃晃的魯越，喜歡的不得了，笑得比孩子還開心。魯子敬朝來看病的人伸出三根手指，說三個月，聖手送子。狠狠替錢老太太打了回GG。其實錢老太太壓根兒不需要打GG，求她送子的人能從城北排到西溪去。魯子敬來了回現身說法，搞得來看病的人都跟拜送子觀音般誠惶誠恐。錢老太太摸摸魯越的圓腦袋，說這孩子有福氣，還能有個弟弟。魯子敬頓時腦補被兩個娃輪番蹂躪錢包迅速乾癟的場面，落荒而逃。

  魯振國康復期不能吃辛辣油膩，魯子敬就下樓去小區門口新開的一家湖州餛飩店打包大餛飩。買了東西回來，魯子敬在門口抖抖手裡的袋子喊：「老爸，出來吃宵夜了，湖州大餛飩、知味觀小吃！」

  魯振國正在上網看軍事新聞，聽他一喊立刻出來，一邊看兒子買了啥好吃的一邊嘀咕：「米國總統又在那胡說八道了，還真有點餓了。」

  楊美華：「這麼晚了吃東西不消化。」

  魯子敬：「那你去看電視，我們吃。」

  魯振國：「就是，去去去。」

  魯子敬笑著遞給楊美華一塊酥魚。楊美華接過，說還是知味觀的東西好吃。

  魯子敬把吃的一樣樣擺開：「三碗餛飩，陳三挑的，蝦肉的沒了，一碗芹菜一碗鮮肉一碗一人一碗全家福，自己挑；豆腐皮、酥魚跟粽子知味觀的。粽子明天早上吃。」

  楊美華：「給你老爸吃芹菜！」

  魯振國：「我吃肉，你吃菜！」說完也不管燙不燙，抓過鮮肉的就往嘴裡送。

  楊美華：「燙死你啊，吃慢點，誰跟你搶！」

  「你！」父子倆同時道。一邊吃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神侃。魯子敬壓根兒就不問他有沒有不舒服。得了癌症，心情最重要，能活得久的，都是把這事兒忘了的。

  楊美華吃了餛飩就去看電視了。她跟父子倆沒什麼共同語言，平時跟魯振國在家也是一個看電視一個上網各干各的。

  魯子敬覺得有點累，就給岳母馬紅英打了個電話說今晚住爸媽這。馬紅英關心了魯振國幾句，讓魯子敬早點休息，別擔心魯越。魯子敬聽到她那邊響亮的伴奏聲，總覺得這是個雷。

  十點，魯振國被楊美華喊去吃藥睡覺。楊美華倒是很高興魯子敬願意住下來，一家三口的場面讓她心情好了不少，嘮叨少了很多。不過她還是說了句，說姜小柔剛剛懷孕別讓她再出國了，安安心心調回國內來，最好是調到杭州來。女人嘛，找個安安穩穩的工作就好。

  魯子敬躺在睡過十年的小床上，仿佛又回到懵懂無知的讀書歲月。當年有好感的女生早已是兩個娃的媽，當年的女神還是女神。想到韓茵茵，廖小剛就出現：

  「兄弟，有個事情我得跟你說下。我只跟你說，你可別外傳。」

  「啥事？」

  「我打探清楚了，韓茵茵，韓老師，韓女神，真的是單身！」

  「那叫離異。」

  「離異也是單身。」

  「然後？」

  「我打算正式追求她。」

  魯子敬有些凌亂。你花痴就花痴吧，一把年紀了沒結婚也沒固定女朋友大家都理解，可你身邊又不是沒有女生可交往……

  「看到她就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呼吸都困難。」

  「春天了，油菜花開，正常反應。」

  「我真不介意她的年齡。」

  「她介意你的年齡，和體重。」

  「年齡沒辦法，體重可以減，明天就去辦卡。」

  魯子敬揉揉腦袋，真不知該怎麼繼續這個話題。

  「還有個事情……」

  「啥事？」

  「算了，還是下次見面說。對了，那件事怎麼樣了啊？我這一直再等官方消息呢！」

  「等著吧，至少還要半個月。」

  第二天，楊美華知道他要趕早去上班，特地早起給他熱了粽子。魯子敬吃了一個就匆匆走了，心裡有些不舍，仿佛這一去就再也見不到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