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著上船這個沉重的話題，家裡的氣氛少了幾分歡樂。就連那加了魚肉的黍米粥都沒能讓長姐露出個笑容來。

  

  玉竹少不得當起了調和劑，一會撒嬌哄哄這個，一會又耍寶的哄哄那個。

  真真兒是為難她老人家了，四十來歲的人了，竟然還要裝小孩兒去做那些孩子氣的事兒。好在天很快全黑了，家裡沒有油燈，大家又累了，便都早早的上了床睡覺。

  姐妹三擠在大屋的床板上，雖是硌人的很，心裡卻很踏實。因為在這裡不用擔心會不會被人半夜偷襲，也不用擔心會不會睡過頭被隊伍拋棄。

  玉玲本想要去睡小屋的，畢竟她現下是個『男兒』。不過叫玉容給攔下了，說是新家第一日，就要姐妹三一起睡。

  拗不過長姐的她只能應了。但她睡的很警醒，生怕有人突然來找，看到『姐弟』睡在一起，那就不好了。

  等玉容起床的時候，玉玲已經起來把家裡兩個屋子打掃乾淨，兩個陶罐也打了新的水，就連昨日睡前換下的衣服，她也全都洗好了。

  「長姐，鍋里我煮了點黍米湯，加了些咱們之前剩的野菜，你們等下記得吃，我的已經吃過了。陶木剛剛來叫我，我得跟著他去學泅水了。所以呆會兒去城裡買東西就得你自己去啦。」

  玉容還迷迷糊糊的，就聽到妹妹這一番叮囑，等回過神來時，家裡哪還有妹妹的身影。

  這丫頭……真是……

  「長姐……」

  聽到小妹的聲音，玉容的心神立刻被拉了回來。

  「小妹醒啦，是不是要去噓噓？」

  玉竹囧囧的點點頭。

  當小孩子好難受，吃喝拉撒都要靠姐姐幫忙，真是麻煩。

  忙活了好一陣兒，姐妹才把飯給吃了，正收拾著東西準備去村里集合呢，就看到隔壁的陶二嬸推開籬笆走了進來。

  「玉容，你呆會兒是不是得去城裡買東西？」

  「是呀，嬸兒你也要去嗎？」

  陶二嬸搖搖頭道：「我家是每月去一次，這還不到時候呢。我來是想問你，去的話，要不要把你妹妹放我家，我幫你照看的。這樣你買東西什麼的也方便。」

  「幫我照看？」

  玉容一時有些猶豫。

  把小妹交給陶二嬸她自然是會輕鬆很多。可她也才剛落戶這裡，和這陶二嬸都不熟悉，就這樣把小妹交給她，實在有些不太放心。

  陶二嬸看人厲害的很，哪裡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你放心，這是村長交代下來的，等下你也可以去問他，是他叫我幫你照看半日。也不是在家，我還得去沙灘邊挖蛤蜊，到時候好多人一起照看她。」

  一聽到去沙灘挖蛤蜊，玉竹本不情願的心立刻興奮起來。

  「長姐，你去買東西吧，玉竹不去。」

  她只差把我想去沙灘寫臉上了。

  玉容沒好氣的捏了她一把。小沒良心的，她那麼不放心是為了誰，結果她還不願意跟著自己。算了，就讓小妹留家裡吧，這樣自己也能拿更多的東西。

  「那就麻煩嬸兒了，我買了東西很快就回來。」

  玉竹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陶二嬸的懷裡。

  陶二嬸盼了多年的孫孫兒不得，看見小娃本就眼饞，更何況是抱在這懷裡。小小軟軟的，就是瘦的很，叫人看了心疼。

  「真是個招人疼的，玉容你放心去吧，我保管將小玉竹照顧好，頭髮絲兒都不會少一根。」

  「長姐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玉竹依依不捨的揮揮手，由著陶二嬸把她抱出了門。

  這還是逃荒以來三姐妹頭一次各自分開，玉容心裡悶悶的難受。可村裡的車還等著她呢，她也不敢拖沓，趕緊的拿了家裡的存銀關門出去。

  之前從家裡逃出來，她只找到了娘平日存放銀錢的地方，一共只有十五銀貝。

  按理說家裡存銀不該只有這些，不過爹過世的喪葬事宜都是由娘去操辦的，估摸著家裡的錢都花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娘被賣走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點銀貝……

  驟然想到娘親，玉容難免心傷，眼不自覺的便紅了些。她不想讓人瞧見，低頭偷偷把淚都擦了，正要去到牛車前，迎面突然走來一人狠狠撞了她一下。

  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頭上纏著塊又髒又破的布，臉上的溝壑里也是黑黢黢的嚇人。一看就是長年不洗臉的人。

  村子裡又不缺水，懶成這樣，玉容是很反感的。不過她也不認識這人，避開就好。

  不等她往旁邊讓，那老婦人莫名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朝她呸了一口水。幸好玉容躲的快，不然那口水還真就吐到她衣衫上了。

  「你幹嘛？！」

  玉容對家裡人軟，在外卻是個小辣椒，從來就不是個會受欺負的主兒。要不然她也不會在知道奶丟了妹妹賣了娘後，直接帶著玉玲砸了那一家，最後帶著妹妹們逃荒出來。

  不管這老婦人是誰，莫名其妙的沖她吐口水就得問個清楚。周圍的村民不少，若自己剛來便忍氣吞聲，人家還當自己一家好欺負呢。

  「不許走，你給我說清楚，憑啥朝我吐口水？」

  玉容抓著人不放，那老婦人也沒多大力氣，更是沒想到這小丫頭會不依不饒。

  「你鬆開！不要臉的臭丫頭！」

  老婦人嘴裡罵罵咧咧的扭著身體，奈何力氣沒有玉容大，怎麼掙也掙不脫。兩人在這兒糾纏著，牛車旁正交代著事兒的陶村長自然看到了。

  待看清罵人的是誰後，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大牙，去海邊把山兒叫回來，讓他把他娘領走。」

  陶村長身後那個齙牙男人聽話的立刻就往海邊跑。他自己則是背著個手，走到了玉容兩人面前。

  「田氏，我記得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那老二是你當年不要，死活要過繼出去的，關係也早就斷了個乾淨。他的房子自然就沒你的份兒。如今他死了，又沒個後人親戚，村子就有權收了屋子分給新落戶的人。你有意見便去城裡告狀去，看看秦大人會不會將那屋子發還給你！」

  陶村長笑起來那是一臉和藹，凶起來一身的氣勢也不可小覷。連玉容有那麼瞬間都被震到了。

  原本還罵罵咧咧的田老太仿佛有些害怕他，從他過來了，便一個字也沒再說過。最後在陶村長的強壓下，只能不情不願的給玉容服了個軟。

  玉容也沒揪著不放，看在陶村長的面上便當這事兒過去了。

  「是個好姑娘，呆會兒跟著牛車出去買東西記得先問過趕車的蔡老頭兒。他對城裡買東西的地方熟，哪裡有好貨，哪家坑人，一問他就知道。」

  「多謝村長。」

  玉容帶著有些小興奮的心情坐上了牛車。這會兒車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了。因著一家只能出一個人，車子倒還坐的下，不過回來的時候車上都是東西，人估計就要走著回來了。

  那也沒事兒，逃荒這一路走的還少麼，她可不怕走路。

  搖搖晃晃的牛車很快出發，只留下了地上兩坨新鮮的牛屎，被那眼尖的小孩兒瞧見飛快的回家拿了傢伙什出來鏟走。

  此時海灘邊的玉玲已經練的精疲力盡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泅水居然比走路還累。這才練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手軟腳軟。

  「林子，要不我給你捏下吧？捏了會沒那麼累。」

  陶木走到玉玲身邊蹲下，試探著想伸手，被玉玲直接拒絕了。

  「不必，我感覺好多了，可以繼續下水。」

  她要強的很，站起來便往海里走。陶木無法，只得寸步不離的跟著她，糾正她的姿勢，教她憋氣的各種小竅門。

  玉玲很聰明，吃了幾次虧後，泅水便開始有模有樣，再沒嗆過水。不得不說陶木這個師傅是教的極好的，多虧了他自己才能學的這樣快。

  他那樣憨直，方才自己竟還誤會他，打了他一巴掌。實在叫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也怪不得她嘛，任誰迷迷糊糊一睜眼就瞧見個男人在按自己的胸，都是要發火的。

  幸好自己現在還沒長開，不然身份肯定得暴露。她得抓緊趁著這時候把泅水練好才行。

  她這邊忙活著練泅水，那頭玉竹也來了海灘上。

  因著馬上就要退潮，大堆的婦女孩子都拿著工具提著自家的簍子趕到了沙灘上。

  一退潮，那海灘上能吃的小東西簡直不要太多。白撿的食物，誰會放過。

  陶二嬸也帶著玉竹來了沙灘上。

  她倒不是為著那點吃的，家裡兩個大兒子，男人也是正值壯年，平日裡家裡就沒斷過魚蝦，生活在村子裡算得上挺好了。她來沙灘純粹就是帶玉竹來玩兒的。

  玉竹都這樣大了，還沒力氣走路，有一部分原因是吃的太差，還有也是經常背著抱著，沒有鍛鍊過。

  她想著沙灘乾淨，由著小玉竹在上頭挖蛤蜊玩，讓她先學了爬再說。

  「來，小玉竹，到二嬸這裡來，這裡有個好漂亮的蛤蜊，快過來挖它！」

  陶二嬸半跪在沙灘上，指著自己面前被刨一半露出的蛤蜊誘惑著玉竹。

  玉竹眨巴眨巴眼，低頭看著自己屁股旁邊沙灘上那兩小眼兒，伸手刷刷刨了兩下，一個更大的蛤蜊露了出來。

  陶二嬸：「……」

  作者有話要說： 沙灘很鬆軟，小娃娃也可以輕易拋開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