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茶是跟謝知遠一起去城裡的時候, 才聽他說了蔣玉珍大清早來找他說自己壞話的事情的。

  聽謝知遠說完那些懟她的話，山茶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了？是不是我說的不好？」謝知遠聽她在後面笑，立馬有些緊張的轉頭看她。

  山茶誇獎道：「好, 你說的特別好。」

  這哪兒是不會說話的直男，分明就是十分會說話還會精準打擊的語言高手嘛。

  果然是跟她待了這些天，就被她教壞了。

  「以後她要是還來找你, 你還這樣懟她。」

  謝知遠一臉嚴肅的點頭，媳婦兒說啥是啥。

  兩人進了城把李秋雲的貨交給她，她那邊檢查沒問題之後, 就把第一個月的錢全都給了山茶。

  這年頭沒有大額面值, 就這麼三百多塊錢拿在手上看著還真是不少。

  山茶拿了錢，先去給王愛紅爸媽買了點兒東西, 王愛紅連連擺手說不要, 罵她太客氣, 山茶卻堅持把東西留下了。

  「你別急著推辭，我還有事兒想麻煩你呢。」

  王愛紅攬著山茶的胳膊：「你看看你, 才嫁過去幾天啊, 跟我說話就這麼生分客氣了，可真是讓人傷心。」

  她假模假式的捂著臉做出傷心的樣子, 山茶也不戳破, 把手指頭往她咯吱窩一放, 她立馬就自己破了功，爽朗的笑了起來。

  「好了，不鬧了, 你有啥事兒, 跟我直說就行。」

  她朋友不少, 山茶算是裡面交往時間最短的, 但卻是她心裡最喜歡的，主要是山茶聰明厲害懂得多，這樣的人總是不缺人喜歡的。

  山茶正經起來：「我們今天想在你家裡借住一晚上，不回去了，明天早上坐車去一趟安城。」

  王愛紅一聽，來了興趣：「你倆要進城啊？」

  山茶點點頭，她並不滿足於一個月掙這三百多塊錢，雖然王愛紅和李秋雲她們都說自己手藝好，但她還是想親自去安城大百貨裡面看看，了解一下現在的市場順便再看一下有沒有其他能買到的材料，做點兒其他不一樣的東西。

  她現在做的內衣那都是入門級，後世那些好看好穿還高檔的內衣不知道有多少，她要是想做，肯定得好好去找找材料。

  王愛紅雖然不知道山茶去城裡幹什麼，但還是立馬答應了她。

  鎮上到安城一天就兩班車，早上去晚上回來，早上去的那趟還挺早，要是從村里出發，怕是四五點就得起床，山茶實在是是起不來，鎮上倒是有個招待所，但住一晚上還得提供各種證件，要不山茶也不會麻煩王愛紅。

  王愛紅倒是挺高興，他們一家都是熱情好客的，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山茶，她肯定是一百個願意的：「行，反正我們家屋子有空的，等會兒我給你收拾收拾。」

  王愛紅搬了被子褥子來把家裡的空房給山茶和謝知遠收拾好了，晚上等王愛紅爸媽回來，還專門去買了肉給小兩口做了好吃的。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湊在一起吃了飯，就各自回屋睡覺了。

  山茶頭一次在別人家裡睡覺，本來還有點兒不習慣，結果等謝知遠洗腳上床後沒一會兒，她就在他的呼吸聲中睡著了，還睡的格外香甜安心。

  第二天一早，王愛紅爸媽起床去鋪子裡做生意，還順便給山茶他們留了早飯在鍋里，山茶跟謝知遠起床把早飯一吃，就去公路上等鎮上到安城的車去了。

  那地方說起來是個站台，實際上，就是在路邊上插了一塊兒牌子，等車的人或站或蹲的圍在四周，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這節路還是泥巴路，因為常年過車的關係塵土飛揚，到處看著都是髒兮兮灰撲撲的。

  山茶一到地方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

  她出來的時候穿了雙乾乾淨淨的白色鬆緊帶布鞋，這會兒鞋尖卻已經被飛揚的塵土弄成了黃色，看著格外不舒服。

  早知道就不穿這雙白鞋了。

  山茶低頭看著鞋子正想著，沒成想這邊謝知遠就立馬蹲下了身子，從兜里掏了塊兒手帕出來，握著山茶細瘦的腳踝，給她撣了撣鞋子前面的土。

  「好了，現在稍微乾淨點兒了。」謝知遠說道，他知道山茶生活上稍微有點兒潔癖，因此也沒有多想，純粹就是下意識的動作。

  山茶看著被弄得乾淨些了的鞋子，心裡一陣甜蜜感動。

  其實她雖然有點兒潔癖，但也沒有這麼嬌氣，她也沒想到謝知遠會蹲下來給她拍鞋子上的灰。

  她彎著眼睛笑眯眯的：「謝謝小謝同志。」

  謝知遠微紅著臉，眼睛裡全是濃烈炙熱的情意：「小蔣同志，不客氣。」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卻不知這一幕都落在了不遠處一個女人的眼裡。

  金慧慧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呸呸呸的往旁邊吐，還抽空斜著眼睛用想把人盯穿似的目光將山茶和謝知遠上下打量，打量完了，沖站在她旁邊的謝文斌說道：「你看看你弟那沒出息的樣子，就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還給那小狐貍精拍鞋呢，我呸！以為自己是什麼地主小姐呢！」

  謝文斌是個木訥男人，這會兒背上背著一個，手裡還牽著一個，根本沒空注意別的，聽金慧慧說話了，才把視線轉到山茶他們那邊，看了一眼又很快轉過了頭。

  他們今天是去城裡給小兒子看病的，本來一個人帶著孩子去就行，但金慧慧非說她沒有過夏的衣服，要到城裡去買兩件，讓謝文斌也跟著一起去，他帶孩子去醫院，金慧慧自己帶著大兒子去商場。

  家裡不富裕，謝文斌想著衣服在哪兒不能買，鎮上的衣服難道不能穿嗎？非得花錢花時間去城裡，有這時間還不如讓他去地里把地翻一翻呢。

  但金慧慧的命令他一向不敢反抗，哪怕肚子裡一肚子的牢騷，到了嘴邊也啥都說不出來了。

  他就謝知遠一個弟弟，如今卻生分的見了面都不好意思上前去跟人打個招呼，謝知遠跟山茶都結婚多久了，他還只是遠遠的見過幾眼，一次正式的照面都沒有打過。

  謝文斌心裡又愧疚又不好意思，這會兒聽金慧慧又說弟媳婦兒的壞話，索性縮著脖子不接腔，當做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金慧慧吐槽了山茶几句，卻不見自家男人幫腔，看了他兩眼後，罵道：「你咋不說話？你是不是也看上那個小狐貍精了？」

  謝文斌聞言頓時憋的兩頰通紅：「你胡說啥呢！」

  金慧慧瞪著眼：「諒你也不敢。」

  「你弟跟那小狐貍精到這兒來幹什麼？他們不會是也要進城吧？」金慧慧疑惑道。

  很快，山茶跟謝知遠就解答了她的疑惑，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後，就都朝這邊來了。

  「還真是要進城？他們哪兒來的錢？」金慧慧瞪著眼，又想起前兩天她在路上碰到謝知遠對門的那個周平安媳婦兒時，她跟自己說的話。

  說謝知遠對山茶好的不行，不但剛一進門就給她買了衣服，置辦了家具，還經常帶著她一起去供銷社的豬肉攤子上買肉吃，一買就是一大塊兒，看著直讓人眼饞。

  金慧慧當時不屑一顧，說謝知遠窮的叮噹響村里誰不知道，他能有錢天天給山茶買肉吃？

  那蔣玉珍頓時又是一臉為難，想了半天才又說。

  「嫂子，我實話告訴你吧，知遠兄弟要是有錢，花了也沒啥。就是因為他沒錢，還給山茶這麼大手大腳的花，我才擔心啊，你想想他這錢哪兒來的？如今這年月這光景，大家手裡可都沒有餘錢啊，他要是為了山茶走了歪路，害了自己不要緊，可不要到時候連累了嫂子你們一家子啊。」

  這是蔣玉珍的原話。

  金慧慧那會兒沒聽明白蔣玉珍話里的意思，因此也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突然又在這裡看見山茶和謝知遠了，卻突然想明白了。

  蔣玉珍是在暗示啥？暗示謝知遠有可能在外面借了不該借的錢啊！

  她以前就聽過舊時候有放錢串子的，雖然後來經過幾年大改，這些人都被處置了，可現在不是改革開放又不說資本主義那一套了嘛，那保不准還有鋌而走險想賺利錢的呢！

  除了這方式，謝知遠那窮小子還能從什麼地方弄到錢，要知道分家的時候，她可是都把家裡稍微之前一點兒的東西都分完了，謝知遠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兩間破房子了，他哪兒來的錢給那小狐貍精買這買那，現在居然還帶著她進城了！

  金慧慧在腦子裡腦補了一堆，越想越怕，猛地站起來拽住謝文斌的胳膊，叫道：「你兄弟要是連累了咱們，我跟他沒完！」

  她可是聽人家說了，舊時候那些放錢串子的都是些狠角色，只要一個人沾惹上了，全家老小都得遭殃。

  她說著就甩開謝文斌朝山茶他們走去，謝文斌一頭霧水不知道說什麼，但一看她又好端端的要去人家那裡找茬，趕緊把金寶銀寶拖著就也跟了過去。

  人家進人家的城，跟她有什麼關係嘛！

  謝知遠帶著山茶剛找了個地方站定，金慧慧就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山茶其實剛才就已經注意到她了，但她並不想搭理她，因此看見了也沒說話。

  眼下見人衝到了跟前，她才擡起頭來：「喲，嫂子啊，有什麼事兒嗎？」

  金慧慧肥碩的身軀停在了山茶麵前，質問道：「謝知遠要帶你進城？他哪兒來的錢？」

  山茶一時間白眼兒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嫂子，我沒記錯的話，知遠八歲就跟大哥分家了吧？分家的時候除了兩間破瓦房，你可是什麼都沒留給他，連吃飯的碗，都是隔壁李奶奶看不過去了，從自己家裡拿了一個給他的，那會兒你都不問他哪兒來的東西哪兒來的錢，現在你管得著嗎？」

  山茶的聲音清脆好聽，說話還清楚有邏輯，把周圍等車的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過來。

  金慧慧被她說得臉紅脖子粗，跟在後面的謝文斌更是羞愧的恨不得把腦袋夾在咯吱窩裡，見大家都開始往他們這邊看了，趕緊拉了拉金慧慧的袖子，說道：「你別說了，咱們去那邊兒等著吧。」

  說完這才看著謝知遠和山茶，垂著腦袋含糊著叫了一聲：「知遠，知遠媳婦兒。」

  山茶雖然是頭一回看見謝知遠這個大哥，但實際上早在她剛嫁過來跟謝知遠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是什麼性格了。

  如今一看，果然。這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樣子，也不怪被金慧慧拿捏得死死的。

  謝知遠應了一聲，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客氣疏離的問道：「大哥這是也要進城嗎？」

  謝文斌縮著脖子點點頭：「銀寶有點兒不舒服，帶他去醫院看看。」

  其實鎮上醫院也能看，但金慧慧主要是想進城。

  「你們也去嗎？」謝文斌問。

  謝知遠嗯了一聲，兄弟倆就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金慧慧被山茶一頓懟，卻見謝文斌不幫自己說話，還跟這兩口子聊上了，頓時氣的回頭跟他吵了起來。

  而在她背後，等了半天的車總算是到了，車上座位有限，等車的人不少，座位都得靠搶的，因此車一到，大家也都顧不上看熱鬧了，就趕緊拉著東西往車上跑了過去。

  謝知遠長手長腳，動作很快，率先上去在窗邊占了個座位。

  山茶慢悠悠的跟在最後面上車，金慧慧卻還在劈頭蓋臉的罵謝文斌，壓根兒沒注意到車已經來了半天了。

  司機見兩人沒有上車的意思，關上車門就準備走，金寶銀寶見車都要走了，爸媽還在吵個不停，這才叫了起來：「媽，你快別說了，車都要走了！」

  金慧慧回頭一看，大叫一聲：「等等我，我們還沒上車呢。」

  車輛緩緩啟動，金慧慧跟在後面一通追，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最後才終於引起了司機的注意，把車停了下來，讓金慧慧一家四口上了車。

  而車裡早已經擠得滿滿當當，沒有一個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