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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Chapter 73

2024-08-24 10:13:12 作者: 厲冬忍

  日光底下, 並無新事。

  當簡松意再一次從對酒當歌的長夜後醒來時,他又感覺到了頭疼,只不過這次比上次還要嚴重。

  皺著眉, 縮回被窩, 想繼續睡。

  樓下客廳卻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吵得他愈發頭疼,連帶著膝蓋的疼也被喚醒。

  他想知道為什麼會疼,但記憶像是被上了一道鎖, 需要費點力氣才能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懶,不樂意去想,就把自己整個兒陷進枕頭和被窩裡, 閉著眼, 放空大腦,呈現半睡半醒的狀態。

  不一會兒, 樓下的說話聲消失了,大門關上,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門打開了。

  簡松意不用動腦子, 也知道是柏淮,於是保持著原狀態沒動。

  

  很快,額頭上就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乖, 起來把蜂蜜水喝了, 喝了再繼續睡。」

  「不想喝。」簡松意把自己的小腦袋往回縮了縮,小聲嘟囔道,「你怎麼又在我家, 小心別被我媽發現了。」

  柏淮本來打算提醒他某個殘酷的事實,但想了想, 還是忍住了。

  算了,剛起床,讓小可憐緩緩。

  於是只是掀開被子,抱起他,讓他靠著床頭坐著,然後端起床頭柜上的杯子:「把水喝了,胃藥吃了,再接著睡。」

  簡松意雙手懶懶散散地圈著他的脖子,半倚著床頭,迷迷糊糊,一動不動,眼皮子都懶得掀開。

  柏淮嘆了口氣,往杯子裡插了根吸管,送到簡松意唇邊:「含住。」

  簡松意勉為其難地貢獻了點吸吮的力氣。

  等他好不容易施恩般地喝完,柏淮又拿出兩片藥:「張嘴。」

  雖然懶,但也聽話,乖乖張嘴,露出一點兒紅紅的小舌尖。

  如果不是知道某人今天會有一場自我毀滅的浩劫,柏淮大概會趁機欺負欺負,但是想到簡松意即將面對什麼,柏淮就有些不忍心。

  因為這份不忍心,就連昨天晚上簡松意主動熱情成那樣,柏淮都忍住了沒碰他。

  就是生怕再給烈火添一把柴,某人醒來後會直接原地爆炸。

  餵他吃完藥,又給他擦了擦嘴,才重新把他塞回被窩,掖嚴實:「再睡會兒吧。」

  簡松意蹭了蹭被子,抱怨道:「頭疼,膝蓋疼。」

  膝蓋疼是簡松意自己昨天非要鬧,他攔都攔不住,至於頭疼……

  柏淮揉了揉他腦袋:「再睡會兒就不疼了。」

  可是簡松意被這麼一折騰,卻精神了些,睡不著了,微微睜開眼,看向他:「剛才家裡是不是來人了?怪吵的。」

  柏淮頓了頓,措辭避開關鍵部分:「嗯,剛才楊岳他們來了。」

  「他們來幹嘛?」

  「代表全班同學送上生日禮物。」

  簡松意餘光一瞥,果真瞥到了床頭上的一個禮盒,應該是柏淮剛才拿上來的。

  於是半撐起身子,想拿過來瞧瞧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柏淮有點不放心,他總覺得楊岳和徐嘉行今天像是來公報私仇的,於是伸手摁住禮盒:「要不再睡會兒?」

  簡松意扒拉開他的手:「你是不是嫉妒?我告訴你,你松哥人緣好,是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你嫉妒不來,也羨慕不來,讓開,別擋著我拆禮物。」

  然後嘚瑟地把盒子拿到了跟前。

  盒子用綢緞包裝得十分精緻典雅,看上去就很昂貴。

  簡松意覺得這群人還算有良心,自己平日裡待他們不薄,他們也都還記著。

  畢竟楊岳和徐嘉行送柏淮都是送的一萬塊的球鞋,那送自己,起碼也得送個24k純金等比小雕像。

  這麼想著,簡松意生出了些許期待,翹著唇角,懶洋洋地拆起包裝。

  解開彩繩,剝開綢緞,打開盒蓋,blingbling閃耀奪目……?

  這烏漆麻黑的是什麼玩意兒?

  簡松意愣了愣。

  然後看到標籤——「XX牌仿真假髮(男士)」

  ……

  假髮?

  兩頂?

  兩頂蓬鬆自然烏黑髮亮的假髮?

  簡松意手不自覺地抓了抓自己一頭炸毛,挺茂盛的啊。

  他目光呆呆地挪到盒子另一個角落。

  一沓紙,整整齊齊。

  或許,是全班人感人肺腑的真情表白?

  那也行。

  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簡松意懷揣著最後的希望,拿起一張紙,定睛一看。

  白紙黑字,赫然寫著:

  【松哥語錄:可以說我不好,但是不准說我男朋友不好,不然見一次揍一次。】

  密密麻麻,寫了十遍。

  簡松意升起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放下,換一張。

  另一種字跡,松哥語錄……

  再換一張,還是松哥語錄……

  再換一張……

  ……

  簡松意沉默了。

  上了鎖的大腦,被一句又一句松哥語錄解開了封印。

  他想起來了。

  他喝多了。

  他當著全班人的面伸手要抱抱。

  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自認小松鼠。

  他認完小松鼠他還咬了柏淮。

  他咬了柏淮還不准圍觀群眾走,非要讓別人坐下來聽他夸自己男朋友,聽完了還要別人默寫十遍,返校檢查。

  ……

  短暫又漫長的沉默。

  簡松意平靜地放下盒子,掀開被子,起身,下床,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長腿一跨,踩上窗台。

  柏淮連忙從後面攔腰抱住,抱了回來,壓到床上,挑眉:「想讓我當鰥夫?」

  簡松意面無表情,心如死灰,連反抗的欲望都沒有。

  他從小到大最愛面子,這麼多年,裝了多少逼,吃了多少苦,承擔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帥氣,才凹出來的逼王人設,如今就這樣毀於一旦。

  他一拳一腳打下來的江山,就這樣沒了。

  就因為一個柏淮。

  果然,紅顏禍水,美色誤國。

  想到這兒,他絕望地閉上雙眼。

  「柏淮,給我個痛快吧,然後從此忘了我,我們兩不相欠。」

  柏淮昨天晚上想好的,今天一定要以安撫為主,絕對不逗某人,也絕對不火上澆油。

  然而看著簡松意這樣,還是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那可能不太行,我下不去手,也實在忘不掉你。」

  簡松意毫無生存意志:「那你放開我,我自己來,你實在忘不掉,就准你陪葬。」

  柏淮又心疼,又想笑。

  低頭親了親他眼角,柔聲哄道:「不至於,沒那麼丟人,他們答應了我的,不會再提這事,我也保證不提,就當沒發生過,行不行?」

  話音剛落,手機響了。

  簡松意偏頭一看。

  楊岳:松哥,新婚快樂,成人快樂,祝你和柏爺百年好合。生日禮物是我們全班人的心意,禮輕情意重,希望你能喜歡。——愛您的一班學子。

  ……

  簡松意開始找刀。

  叮咚,手機又響了,還是楊岳。

  【哦,對了,松哥,假髮下面還藏了一個小禮物哦,是我個人專門給你準備的,千萬不要漏掉哦!】

  簡松意覺得,反正自己死意已決,那不如死個明白。

  於是側身,偏頭,伸出手,勾過盒子,拎起假髮,抖了抖。

  然後「吧唧」一聲。

  一個正方形的鋁箔小袋子,掉了出來。

  超薄,螺旋,草莓味。

  簡松意:「……」

  柏淮:「……」

  柏淮覺得,楊岳如果被簡松意打死了,自己願意幫忙收屍。

  他看著簡松意逐漸從脖頸處瀰漫起來的紅色,生怕自己男朋友原地羞憤自盡,連忙一把摁住那個小袋子,放進衣兜。

  然後親了親紅通通的簡松意:「乖,我們剛才什麼也沒看見。」

  「……我看見了!我他媽又不瞎!」

  「你沒看見。」柏淮一本正經。

  「滾。」簡松意暴躁地一把推開柏淮,「你讓開!」

  然後站起身,從房間角落拎起一個棒球棒就往外走去。

  柏淮伸出胳膊,攬住他的腰,摟了回來:「穿著個皮卡丘的睡衣要去哪兒?」

  昨天晚上鬧著要穿超萌皮卡丘睡衣的簡松意同學,此時此刻滿臉殺氣,語調冰冷:「殺人滅口,在場30人,一個都不留。」

  「殺三十個人,太辛苦了,我怕你累著。」

  簡松意聞言,擡頭,看向柏淮,一臉認真嚴肅:「柏淮,你愛我嗎?」

  「我愛你。」

  「那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殺了我,一個把他們全殺了。」

  「那好,你先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回來了。」

  柏淮說完,深情地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接過棒球棍,轉身開門,似乎真的要去為愛殺人。

  「給我回來!」

  柏淮回來了。

  簡松意知道自己完了。

  氣無可氣,自暴自棄地蹲下身,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埋著腦袋,只露出兩個紅紅的耳朵根。

  柏淮把球抱起來,放回了被子裡。

  簡松意就著被子縮進去,雙手捂臉,弓起背,蜷起腿,膝蓋抵上手背,盡職盡責地當一隻小蝦球。

  他就是一隻小蝦球,他不配做人,他不願意面對這個世界,不願意面對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問。

  問就是丟人。

  真的太丟人了。

  他簡松意這輩子沒這麼丟人過。

  死了算了。

  啊啊啊啊!

  他怎麼能賣萌要抱抱!

  他怎麼能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小松鼠」!

  他怎麼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咬柏淮!

  他怎麼就能說出那麼肉麻的話!

  他是瘋了嗎!

  是的,他瘋了。

  戀情就這樣曝光了,面子沒了,形象沒了,尊嚴沒了,頭髮沒了。

  全部都沒了,一切的一切都沒了。

  好丟人。

  真的好丟人。

  簡松意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埋進被子,裹得緊緊的,他覺得這個不見天日的被窩就是全世界最幸福溫暖的地方,他要在此安度餘生。

  柏淮看著被子的起伏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生怕他悶壞了。

  伸手把他從被子裡扒拉出來,抱住,親了一口:「打算躲一輩子?」

  簡松意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整個人鑽進柏淮衣襟里把自己藏起來。

  柏淮讓他鑽,低聲問道:「覺得丟人?」

  「廢話!換你試試!」

  「我覺得不丟人,很可愛。」

  「你什麼都覺得可愛!」簡松意想到這兒就氣,擡起頭,睜大眼睛,氣呼呼道,「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攔我!你把我拽走不行嗎?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天呢!」

  「對不起,都怪我,但我不是故意的。」

  耐心而溫柔,卻讓簡松意突然愧疚起來。

  他明知道柏淮縱容自己縱容成了習慣。而且只要自己想幹嘛,就沒人攔得住,更何況自己還喝醉了酒,只會更不講道理。

  柏淮如果不順著自己,說不定會鬧得更難堪。

  自己現在遷怒給柏淮,實在不講道理。

  而且這話說得有些傷人,好像是說柏淮為了公開戀情,故意的一樣。

  連忙摟住柏淮的脖子,蹭了蹭:「我不是那意思,你不要不高興,我覺得丟人是我發酒瘋丟人,不是覺得公開了丟人。」

  柏淮壓根兒就沒多想,看見簡松意突然乖巧,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是簡松意自己想多了,不由得笑了一下。

  誰說簡松意粗神經,明明細緻起來比誰都體貼,都已經害臊成這樣了,卻還要先哄自己。

  他男朋友怎麼會這麼甜。

  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想什麼呢?你昨天晚上都那麼情真意切給我表白了,我還怎麼誤會你。嗯,我的霸道校草?」

  「……滾!」

  簡松意就見不得柏淮這種給點顏色就燦爛的人,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霸道校草就寵他」的表現,臉瞬間爆紅,狠狠踹了柏淮一腳,「你給我滾!現在就滾!老子再也不要看到你,滾滾滾!」

  柏淮笑得更厲害了,低頭狠狠親了他一口:「行,我滾,我先回家收拾東西,我們松哥冷靜冷靜,只要不分手,什麼都好說,要打要罵都隨你。」

  「滾!」

  簡松意朝柏淮狠狠扔了個枕頭,把他趕出了自己的房門。

  然後翻過身,「砰砰砰」用力地用自己腦門砸著床,砸得死去活來,又覺得不夠,又死命地蹬腿,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像一根點燃後被平放在地上扭來扭去的小鞭炮,滋滋滋的,恨不得一個彈射把自己送上天堂,從此告別人間。

  就這樣暴躁了足足十分鐘後,紅皮鬆意終於氣衰力竭,喘著粗氣,接受了自己無法上天的事實,決定冷靜下來,想一下補救措施。

  方案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算了,我還年輕。

  方案二,轉學。

  只要我轉學轉得足夠快,八卦和彭明洪就跟不上我,面子和頭髮都能保住。

  打電話給簡先生,「呵」一聲,被掛掉。

  打電話給唐女士,「哎呀,小意呀,你轉小淮也得轉呀,不然你們小情侶異地……」,「啪」,簡松意自己掛掉。

  方案三,退學,離家出走。

  只要我離開南城,我就擁有一個新世界,從此往事與我無關,就是吃不飽,穿不暖,沒有轉車接送,也沒有隨隨便便好幾萬的零花錢。

  算了。

  方案四,暴力控評,遏制謠言滋生。

  可行。

  簡松意拿出手機,第一步,打開了南外最大是非之地——貼吧。

  然後愣了愣。

  他本來以為,這一定是血雨腥風的一天,網絡上肯定到處充斥著關於他和柏淮狗血愛情故事的新篇,和對自己酒後失態的無情嘲笑。

  然而沒有。

  乾乾淨淨,沒有一點不好的傳言。

  他退出貼吧,又打開了朋友圈。

  依然如此。

  微博,校內,空間,他能想到的社交網絡,都平靜如初。

  習慣了自己惹事體質的簡松意,覺得肯定有哪裡不對。

  直接找到楊岳:昨天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麼?

  楊岳:臥槽,松哥,這你可得問柏爺啊!你們發生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簡松意:我是問為什麼這次你們都這麼自覺,嘴巴這麼老實。

  楊岳:……

  楊岳:算了,我覺得我還是得說,為你們的愛情添磚加瓦。

  簡松意:?

  楊岳:本來這事兒大家肯定要吵吵好久的,但是昨天晚上柏爺一條一條給我們每個人發信息,說你今天喝多了,給大家添麻煩了,打擾大家了,很不好意思,一個一個道歉,買單不說,還每人發了紅包。然後又一個一個解釋,說彭明洪抓早戀嚴,所以才瞞著,讓大家誤會了,很抱歉,也不介意大家平時開開玩笑,但是希望我們儘量可以不要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說出去,不希望你十八歲生日過得不開心,也不希望別人對你有不好的議論。

  楊岳:說實話,柏爺轉來這麼久了,很多人一句話都沒說上,但是他一個一個加微信,一個一個解釋,都沒有群發,估計就是為了顯得有誠意,連國際班那邊他都想辦法讓鐵牛他們閉嘴了。就柏爺那種人,我都沒想過他能說這麼多話,其實多大點兒事兒啊,說這麼多,不就是知道你愛面子,臉皮薄,怕你覺得丟人不高興嗎?

  楊岳:松哥,柏爺真在乎你。說實話,要是我談戀愛了,我對象愛面子,不願意承認我,我肯定傷心,真的。就我們這個年紀吧,不是巴不得天天顯擺的年紀?柏爺能做到這樣,不容易了。

  簡松意:謝了。

  楊岳:所以,我覺得我個人送上的那個禮物,越早用越好。

  簡松意:滾!

  放下手機,把自己安安靜靜地埋在被子裡。

  他有點生氣,柏淮那麼清高冷淡的一個人,憑什麼要一個一個去找別人欠人情。

  自己這點臭面子是面子,柏淮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嗎。

  他覺得心疼死了,他們家柏淮憑什麼要受這種委屈呀。

  都怪自己這個臭弟弟,臭愛面子,面子再重要,能有柏淮重要嗎?

  而且楊岳說得也沒錯,這個年紀,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肯定巴不得炫耀出來,自己潛意識裡也是這樣的,不然也不會喝醉酒後,做出這麼中二的事。

  所以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不如就大大方方承認。

  柏淮為他做了這麼多,他為柏淮不要一次面子,剃一次光頭,又怎麼了?

  這就是青春的愛情的象徵。

  以後說起老子為愛禿過頭,多牛。

  簡松意下定決心,決定給柏淮一個驚喜。

  於是起床,換衣服,挑了一個墨綠色的絨線帽,出門,一路往公館外那家理髮店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柏爺收拾完東西回來:?我媳婦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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