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富豪鄭家
2024-08-24 09:51:10
作者: 懶橘
被這麼一耽擱,許澄寧到竹舍時已經有些晚了,燕竹生看到她還很詫異。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許澄寧還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去,是以直截了當地問:「先生,您可知道金榜賭局?」
「略有耳聞,怎麼了?」
「賭局有詐。」許澄寧不帶喘氣地把自己的發現說了一遍,「他們這麼做,官府就不管?」
燕竹生擱下筆,淡淡笑道:「你可知道,鄭家的背後是誰?」
「您是說,寧王?」
「是,也不是。」
燕竹生端起茶壺,一道茶流咕嚕嚕傾瀉在茶碗裡。
「大魏開國之前,各地占山為王割據混戰,魏王秦沚原本勢弱,得益於荊州高氏、姑蘇謝氏、金陵韓氏、壽春程氏等世家扶持,一步步剿滅眾敵,成為天下之主。
「高、謝、韓、程也一躍成為四大世家,掌握朝堂重權,幾與秦家共掌天下。
「連續幾朝肅清外敵後,至宣文皇帝始,開始將矛頭轉向了世家,首倡科舉選拔人才,以天子門生的身份對抗士族,孝武皇帝時更是力排眾議,將科舉作為唯一選官方式,以往士族內部的舉任徹底廢除。」
這個過程當然極其艱難。世家的底蘊根深蒂固,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不過世家彼此間也是競爭對手,孝武皇帝看準了這一點,很巧妙地用了一招「以彼攻彼」,他先大力扶持起一批小士族,讓他們權欲膨脹後自發擠壓大士族。
等大士族衰落了,孝武皇帝大手一揮把一干靠他提拔上位的小士族全部清掃乾淨。
與天家拉鋸近百年後,世家漸顯頹勢。
世家各自祖訓不同,有為了家族榮光不遺餘力往上爬的,也有為了百年聲譽順應天下大勢平和接受皇帝整改的,如今能夠留存下來的世家都是聰明人。
君臣博弈的結果,就是世家在朝堂上分量緊縮,可家族的名頭仍然響亮,人人都要敬他們三分。
比如高家,比如謝韓,又比如燕竹生。
「士族沒落後,一批新貴異軍突起享登高閣,頗得皇帝重用。後來,大元帥楊基聯合三軍與朝中重臣反叛,動盪數年後才被鎮壓。」
「此事影響巨大,光是剷除朝中餘黨便耗費十餘年。以至於現在的皇上世家不敢信,朝臣不敢信,自己的皇子皇孫更不敢信,只敢相信那些一身榮寵全倚仗皇恩的宦官與近臣。鄭家,便是其中之一。」
許澄寧很快聽懂了:「您的意思是,鄭家之所以能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為聖上的寵信?」
燕竹生點點頭,繼續道:
「鄭家是經商起家,幾代累積下來富可敵國。後來鄭家家主科舉入仕,從七品小官做起,此人長於結交拉攏,逐步高升,又把女兒送進了宮。鄭妃誕下龍子後晉封貴妃,鄭家便成為了真正的皇親國戚。」
「從鄭世恩起,鄭家子侄逐漸入仕,如今主掌家業的為其鄭家七爺鄭業承。鄭業承此人,十分精明,擅以官道治商道,又以商道治官道,官商二場遊刃有餘。
「執掌十餘年,鄭家商行版圖擴大一倍不止,囊括了本朝四成的產業,河運、海運、木料、絲綢、金石、鐵礦,無一不染指。」
許澄寧愕然,把身子往前傾:「鐵礦,怎能私賣呢?」
「五年前南地鬧災荒,民生凋敝,朝廷正要開庫賑災,戎狄又犯邊境。聖上不願打仗,同意了歲幣的要求。這麼一來,國庫空虛,難以為繼,於是轉賣延、汝二州兩處鐵礦十年開採權,被鄭家以五百萬兩銀子拿下。」
「聖上就不怕他們圖謀不軌?」
燕竹生笑了一下,神色不明:「這便是鄭家的高明之處了。鄭家人骨子裡無不流淌著商戶的血,最能揣摩人心,早早看出了聖上的忌諱。
「鄭家老少不管真實品性如何,在朝堂表現出來的無一不是庸碌無為,善於逢迎吹捧,為百官詬病,但正是因為他們的伏低做小、媚骨奴顏,陛下才確信鄭家並無威脅皇權的本事與膽識。」
「自楊基造反後,軍權一直牢牢握在皇帝手中,更明令禁止邊關守將無詔出兵。因此,在聖上心裡,鄭家便是手握鐵礦也成不了事。」
「但他也做了兩手準備,鐵礦轉交鄭家之前,聖上曾派人勘察估算過產量,並定期派心腹查看帳本與鐵器去處,至今未發現有不妥之處。」
許澄寧若有所思地點頭,燕竹生又道:「朝中三大黨派,壽王黨靠的是手段與人脈,朝堂上最強勢;端王黨靠的是名分,太子既廢,無嫡則立長;寧王黨靠的,則是鄭家這個錢袋子。
「一旦鄭家出事,國土一半以上的產業都會陷於癱瘓,是以寧王看似最弱勢,實則最難以撼動。
「金榜賭局已經開過幾回,少不得有發現端倪的朝臣,但官宦之家的產業多與鄭家合作謀利,已經綁在了一起,鄭家賺錢就是他們賺錢,鄭家賠錢就是他們賠錢,礙於利益與情面不曾發聲。
「而與鄭家沒來往的,蚍蜉撼不動大樹,也假作不知。」
許澄寧這才徹底明白過來,怪不得這麼明晃晃要錢的賭局整個京城都趨之若鶩,上行下效,官家的人若沒說什麼不對,甚至還以身作則掏銀子,老百姓們可不就對此深信不疑了嗎?
鄭家並非能一手遮天,而是十分精明地站在了聖上和朝臣這桿秤中間的平衡點上,所以才能這麼明目張胆地把世人當傻子。
「那……」許澄寧艱難道,「我要不要去提醒其他考生?」
燕竹生看她一臉良心未泯卻又不肯英勇就義的糾結模樣,輕笑一聲,拿書卷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一個小小舉人,怎麼掰得過鄭氏的大腿?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會有一千種手段收拾你,再用一千種手段達到他們的目的,有什麼用呢?」
官場之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再無辜正直,只要稍稍擋了誰的道,都可以成為大業的祭品,像她這樣的小魚小蝦,輕易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許澄寧唔了一聲,心裡默默為沈大才子捏了把汗。唯有期望他能不負才子之名,早點發現不對勁。
看天色已晚,便告別了先生。
林嬸怕她一人回去不安全,讓林伯送。趕晚回到中德門時,夜霧中,李少威正拎著個燈籠站在城闕下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