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024-08-21 10:33:19
作者: 溪畔茶
薛珍兒催著:「爹,我說的沒錯吧?」
還真的——大部分沒錯。
有錢人多的是,如方寒霄這般樣樣湊巧得少。
巧在什麼地方呢,他有錢,他能花,他本人前程斷了,但他的出身門第仍然拿得出手。
薛鴻興再缺錢,不可能把女兒嫁去那些商戶人家,他既捨不得,也丟不起這個人,方寒霄就還有個遮掩,薛珍兒畢竟嫁過一回,再嫁與他,不是十分的說不過去。
與方寒霄差不多出身一樣有錢前程還可以拉扯一把的女婿呢,有沒有,有;薛鴻興能不能找到,能;但是,人家的錢不會盡著他全填到蜀王那邊去。
從這一點來說,方寒霄的前程斷絕反而不是件壞事,他文武都走不得了,如果不甘於淪落,還有往上爬的心勁,那只能另闢蹊徑,比如說,提前往下一代帝王身上下注,以求新皇登基後,與他個特別封賞。
如果真的能成,這是兩得其便的事,說服方寒霄應該一點也不難。
現在這裡面唯一也是最大的問題是,方寒霄已經娶妻了。
薛鴻興都有一點微微的後悔了:怎麼早沒想起來有這樁巧宗兒呢?現在好了,要成就的話他的女兒只有去與人為妾,那斷不可能。
他想把爵位再往上升升,給小兒子留下一份更大的基業,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樣也心疼女兒。
但薛珍兒不覺得這是多大的問題,她道:「爹,依女兒的本事,難道會鬥不過一個徐家庶女嗎?她那樣進了門,方大公子肯定也並不喜歡她,這妾不過是個短暫的過渡。」
薛鴻興雖然心中可惜,腦袋還很清醒,一口拒絕:「那也不行。」
他的女兒矮了這一頭,他還怎麼出門,只怕要被人笑死。
薛珍兒不肯依從,她出嫁的時日其實很短,如今仍是少女一般,跟父親撒嬌:「爹,你別覺得虧待了我,我自己願意的。你想想蜀王,想想弟弟,咱們家如今在蜀王那裡是頭一份臉面,可是要叫他不滿意了,將來論功行賞,那才恐怕要吃大虧,眼下便暫時做低一點,以圖未來,又有什麼妨礙。」
薛鴻興叫她纏得心煩意亂,道:「好了,你也得讓爹想一想——總之,做妾是絕不可能的。」
薛珍兒敏銳地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爹,你想叫方大公子休妻娶我?」
薛鴻興不置可否,斥了她一句:「你臊不臊,什麼話都敢說。」
其實在他心中,如今的方寒霄當然是般配不得女兒的,薛珍兒給他做正妻都是十分下嫁,但誰叫他自家的資金鍊出了問題,而他有了兒子,女兒再寶貝,與兒子在同一個天平上一擺,兒子那端就重重地沉了下去——
這是騙不了自己的,他還可以聊以自慰的就是,這是女兒自己的希望。
蜀王的使者就在客房裡等著,最多一兩天之內,他這個回話就得給出去,薛鴻興想著,張口叫人進來吩咐:「去把嘉言叫來。」
下人應諾去了,薛珍兒臉頰暈紅,喜道:「爹,可是叫他去探探方大公子的口風?」
薛鴻興尚未完全下定決心,不肯鬆口,道:「沒有你的事,回你房裡去。」
薛珍兒了解父親,眼見有望,怕自己追太緊了倒不成,她跟父親直剖心意到這個地步,本已是很逾矩了,就應著磨磨蹭蹭地出門去。
薛鴻興不合多叮囑了她一句:「你要麼回自己房裡,要麼去你娘那裡,別在府里亂走。」
薛珍兒扭頭奇道:「為什麼?」
她這句話一問出來,薛鴻興知道不好,她應該還不知道方寒霄來做客之事,他怕女兒提前鬧出事來,含糊道:「沒什麼,你聽話就是了!」
薛珍兒眼珠轉了轉,嘴上應了,轉頭出去就找了各處幾個下人來問。
一問,問出來了,不但方寒霄來,方寒霄的新婚妻子也來了。
老建成侯去後,薛家兩房雖還住在一個府里,但家是已經分過了,二房要做什麼,並不需要跟大房通氣,所以她之前不知道陳二夫人宴客之事。
一知道了,薛珍兒心中就好似被小貓抓過,又癢又痛,腳下完全不由自主,就往據說在演小戲的那間花廳走過去了。
**
薛嘉言很暈。
他跟方寒霄說起薛珍兒,只是在等待薛二老爺的間隙里無聊扯出來的,兄弟麼,還不想到哪說到哪,也是放心方寒霄的為人,知道他不是那等輕薄子弟,斷不至於往外面宣揚去,所以他說得毫無負擔,說過就往腦後一拋,一點沒往心裡去。
哪知道薛鴻興會使人來叫了他,拐彎抹角地問起方寒霄的婚事。
薛嘉言開始還未意會,只以為薛鴻興是聽說了方寒霄的妻子從徐大姑娘換成了徐三姑娘,覺得奇怪,薛嘉言是很不喜歡徐家搞這一出的,哪怕方寒霄說了沒事,他也覺得自己兄弟被欺負了,見問,就把徐家罵了一頓。
薛鴻興沒意識到這只是侄兒的立場,心內覺得自己的謀算有門,遂進一步把話點明了點。
這一下就把薛嘉言嚇了一大跳!
他知道堂姐有個不好說的想頭,不知道薛鴻興能贊成啊!
這可不是瘋了嗎,他兄弟媳婦都過了門,慫恿人休妻再娶,多缺德啊,他才不幹這種事!
薛鴻興再叫他找著方寒霄試探試探,他就不願意答應,他差事已經快到手了,也沒什麼可求著薛鴻興的,堅決拒絕之後,甩手就走了。
走回來就跟方寒霄告了一狀。
方寒霄:……
他驚訝之情不下於薛鴻興。
薛珍兒為情所困,不惜下嫁有其道理,薛鴻興能順著她胡鬧,實在不可思議。
但世上萬事運轉,自有其規律邏輯,薛鴻興不是個傻子,那就脫不了這個框架,他做此決定,一定有他的一套想法在。
方寒霄沉思著,把他所知的信息理了一遍。
首先,這應該是最近,乃至有點突發的變故。因為就在剛才,薛嘉言才說碰面時薛鴻興沒和他說話是看見他頭疼,就是說薛鴻興並不贊成薛珍兒的痴想,這很正常,這才是一個父親的正確反應。
但前後不過半個時辰,薛鴻興改了主意。
這個主意變得實在太快了些,以至於連薛嘉言都被弄懵了。
這時間裡能發生什麼,令薛鴻興這個地位的人有這樣大的轉變?
——那個蜀中來的「親戚」。
只有他,具備撥動薛鴻興的能量。
那麼其次,問題回到他自己身上,他有什麼值得薛鴻興把女兒賠出來做本錢的呢?——不,薛珍兒本人的意願沒有那麼要緊,她無論如何受寵,倘若薛鴻興不能從這個抉擇里得到利益,那麼她哪怕拿把刀架到脖子上,薛鴻興也不會鬆口。
這不算冷酷,與他對女兒的寵愛也並不矛盾,方寒霄全都可以理解,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情愛之事,於他們這樣的人,就只不過是消遣點綴,有便有,沒有也毫不可惜。人生苦短,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做,仇未報功未建業未立,他停不下腳步。
有一度,方寒霄懷疑薛鴻興是知道了他深藏的秘密,但很快又推翻了,薛鴻興倘若知道,完全用不著把女兒賠給他,直接就可以通過打擊他來撬動他背後的人出局。
既然不是這樣,那就只有他自身所有的某樣東西打動了薛鴻興了。
同為名利場中人,已經想到了這一步,方寒霄再進一步抓住那個懸浮著的要點就不費多大力氣了——錢,只有錢。
他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從蜀中至此千里迢迢,蜀王的使者這麼辛苦來了,總不會就為給薛鴻興帶一句慰問。一定是有所求。
薛嘉言說了,蜀中的「老家人」這兩年老來——為什麼先前不來,只有這兩年來?薛家起於蜀中,蜀王封地在成都府,有此地利之便,兩家不太可能是這兩年才勾連上的,來的原因,恐怕是蜀王坐不住了。
之前蜀王韓王潞王三王並立,蜀王居長,還算是比較有優勢的那個,但這兩年就慢慢地頹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潞王,他不知不覺地在京里刷起了存在感,他那六個兒子,很算是他的一大賣點,另兩個藩王還真沒有生到他那麼多的。
蜀王為此著急,他一著急,就找上了他的最大支持者薛鴻興。薛鴻興不能叫他失望,否則他那個「最大」的前綴就該拿掉了。
天上不會掉錢,蜀王把薛鴻興當成了錢袋子,薛鴻興自己也得找個錢袋子。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最後這一口啃到他身上來了。
方寒霄又有點想笑了——好像一個多月前,岑永春在他的昏禮上來敬他的酒一樣。
他似乎感覺得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微微發熱,因為這非常有趣。
薛嘉言有點驚恐地問他:「方爺,你笑什麼?你這麼開心,不會是打算答應吧?」
他親妹妹的年紀要是合適,方寒霄又未娶妻,那他巴不得把妹子嫁給他,從此還能賺聲「大舅哥」,可隔房的堂姐,那還是算了吧。
方寒霄斜他一眼,搖搖頭。怎麼可能。
薛嘉言誇張地拍了拍胸膛:「幸好幸好,方爺,我就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我堂姐比你媳婦出身再好,你也不是那種出賣自己的人啊。」
他說著又去拍了下方寒霄的胸膛,「方爺,別泄氣,我相信你,你要想出頭,肯定有自己的法子,才不用靠這種歪門邪道,是吧?」
方寒霄沒點頭,而是又搖了搖頭。
薛嘉言有點糊塗了:「啊?」
方寒霄只是笑了笑。
不,他已經在婚姻上出賣過自己一回。
薛鴻興沒有再叫人來直接找他,應該也不會來了,這種事情,點到為止,不成立刻收手,是不適合說得太明白的。不過薛鴻興能給他開的條件他可以自己想像得出,無非是幫他報複方伯爺,更近一步的是另替他鋪一條前程。
都是他已經在做的事,所以,他沒必要把自己再賣一遍。
畢竟,他主動以婚姻為籌碼,跟別人開了價來買他,差別可大多了。
**
這個時候,瑩月正在看戲,看得非常入戲,目眩神迷。
徐家不愛好這些,她還真的從沒機會看過,生旦淨末丑在搭起的小小戲台上唱做念打,那一方小戲台便好似一段全景人生,悲歡離合,諸情百象,如此直觀地呈現在了她面前,她眼都捨不得眨,整個人都沉醉在了裡面。
不過她也不是就這麼呆看著不理人了,裡面有些唱詞不是官話,她頭回聽,聽不懂那個音,孟氏是知道的,就低聲跟她解釋,兩個人靠一塊兒,都輕聲細語文文秀秀的,陳二夫人看得直笑。
終於一齣戲演完,暫告了一段落,陳二夫人張羅起擺宴來,孟氏站起去幫忙安排,瑩月則乘空去更了下衣。
淨房在花廳後面,過一條小徑就到,瑩月進去時一切如常,出來時,叫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給堵住了。
薛珍兒目前孀居,照理不該穿得這麼顯眼,不過她在自己府里,愛穿什麼沒人管得著她,她就只管自己高興。
瑩月不認得她,也很莫名,領她來的薛府丫頭屈了膝:「大姑奶奶。」
瑩月:「……」
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稱呼,只好害羞地笑笑。
薛珍兒不說話,上上下下地把瑩月打量著。
怎麼說——她挺出乎意料的。
方寒霄當年在京中之出色,她至今想起還覺得心神搖曳,有幸見過他,對他動心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她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後來神秀驕子一朝遭厄,她心中不知有多麼憐惜,但她印象里的方寒霄,仍舊是舊日那般,她想像里的這個「對手」,也必然應當十分的嬌美嫵媚,才能迷得方寒霄肯吃了這個虧——
結果,她居然是這樣的。
薛珍兒愣過了神,才撿回了心中的嫉痛,然後她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臉——她當年不是沒有試圖過和方寒霄發展出點什麼,卻是根本沒發展下去,難道是因為他真正喜歡的是這種滿臉稚氣沒長開的?
她總不說話,瑩月被她看得毛毛的,低了頭,想從她旁邊離開。
薛珍兒不甘心,斜跨兩步把她攔著,繼續打量她,越打量,心中越痛。
她其實沒有怎麼在挑剔瑩月的相貌,因為瑩月不管什麼模樣,都已經是方寒霄的妻子,只要想到這一點,就夠她心中的那根刺越扎越深的了。
沒有苦戀過的人,不懂這種錐心之痛。
瑩月就不明白,她有點驚嚇地看著薛珍兒的表情,這個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著看著她,居然是一副要哭的樣子了。
「你,你沒事吧?」
薛珍兒當然不會真的哭,她只是痛得眼圈紅了,她想,她都可以,沒道理她不行。
「你配不上方大公子。」薛珍兒滿腔的情緒終於抑制不住,她昂了下巴,輕蔑地對著瑩月道。
瑩月:「……哦。」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出來更個衣,忽然出來個主家的大姑奶奶沖她嚷嚷這麼一句,她沒感覺被爭風吃醋了,只覺得她好莫名其妙。
一同陪來的石楠護主,反駁了一句:「哪裡配不上了?」
薛珍兒根本不屑看她,只是盯著瑩月:「你根本是糟蹋了方大公子。」
她有哪點配站在方大公子旁邊?一個毫無出色之處的庶女,根本是侮辱了方大公子!
瑩月這就不能承認了,她覺得自己很冤,辯解道:「我沒糟蹋他。」
講完她覺出這句話很怪,收又收不回來,不由把臉紅了一紅。
薛珍兒見她臉紅,更不痛快了,瑩月的每一點反應,在她看來都是連著夫妻之情,都是往她心中的傷口上撒鹽。
「大奶奶,我們走吧。」
石楠伸手扶瑩月,她覺得這個什麼大姑奶奶太奇怪了,不過在別人府上,她也不想惹麻煩,就想先走再說,離她遠點。
瑩月也是這個意思,就應了聲要走,誰知腳步剛動,又被攔住了。
這下帶路的丫頭都看不下去了,出聲道:「大姑奶奶,這是我們二夫人請的客人。」
言下之意怎麼能對客人這麼失禮。
薛珍兒並不把她放在眼裡,理都不理她,丫頭無奈,低低說一聲:「我去稟報二夫人。」
忙忙跑走了。
薛珍兒倒是沒有攔她,也沒有再對瑩月做什麼,其實她來的本意只是想看一眼瑩月是什麼樣子,話都沒想和瑩月說,但是真的見了,她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兩方僵持著,薛珍兒知道自己該走了,真把陳二夫人引來,她面上要不好看,但她就是動不了腳,好像自虐一樣,要多看瑩月兩眼。
瑩月被她看的,渾身都不自在,徐大太太都沒用這麼複雜的目光切割過她。
她漸漸有點冒上小火星來了,吵架她是不會的,索性撐著也不說話,只是跟薛珍兒對看。
於是等方寒霄到來,就看到小徑上,兩個人對面立著,跟過招一樣,大眼瞪小眼,無聲勝有聲地。
方寒霄:……
這都是什麼。
他跟薛嘉言又聊兩句之後,薛二老爺回來了,便一起商量了一下薛嘉言的新差事,薛二老爺十分高興,連連說太麻煩方老伯爺了,改日一定登門道謝,說了一陣,陳二夫人那裡遣人來說開宴,幾人就一起過來了。
一過來,逢上了丫頭來告狀。
方寒霄作為瑩月的夫婿,妻子叫人堵了,他當然是得來親自來看看的。
就看到她臉板板地站在那裡,眼睛睜得圓圓的,跟人對峙。
陳二夫人親自一起過來的,已經連聲抱歉上了,又忙去訓薛珍兒,說她不知禮儀,太放肆了。
薛珍兒沒反駁,她就沒怎麼聽進耳朵里,心神全轉到方寒霄身上了。
方寒霄既對薛珍兒無意,那就不打算涉入他們薛家內部的紛爭,很有分寸地過去拉了瑩月的胳膊就要走——
他忽然警醒,這是外人面前,他拎瑩月拎習慣了,外人看著可不對勁。
他手掌便順勢下滑,拉住了瑩月的手,牽著她從小徑旁邊往花廳走。
瑩月的臉板不住了,很快紅透了。
她被方寒霄挾制著行動的時候雙方距離也很近,可是她沒有覺得怎樣,現在不過牽個手,身體沒有別的地方再接近,可是她感覺自己的心,撲通,跳了好大一聲。
她不知道牽個手會這樣,他的手掌很大很暖,手指應該都比她長出一截,讓他拉著,有一種被包裹的感覺。
她很不好意思地想掙脫。
她纖細的手指亂動,手腕也跟他蹭在一起,方寒霄被她蹭得掌心手腕發癢,警告似地瞥她一眼,不是牽了,手掌合攏直接把她攥牢了。
「……」瑩月悶了一下,找了個藉口,「你手上好像沾了髒東西。」
她也不是虛言,他掌根往下那一塊確實有不知什麼東西好糙,手腕跟她磨在一起的時候磨得她皮膚痛。
握這麼緊,她有點怕蹭到她手上去。
方寒霄頓了片刻,把手腕擡起翻過來一點,給她看了一眼。
一道蜈蚣般的虬結傷疤爬在上面。
瑩月心中一顫,這傷在手腕內側,她此前沒有發現過,現在一看,忽然便想起來他是遇過匪的,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廢了嗓子。
她把別人的傷疤當成了髒東西——這麼一想,她就覺得很抱歉了,小聲道:「對不起。」
方寒霄沒回應她,只是把她拉回了花廳,才終於鬆了手。
一時陳二夫人也回來了,看來是處理好了薛珍兒,又來跟方寒霄瑩月賠禮,方寒霄知道薛家兩房的關係,這事完全怪不著陳二夫人,便只是表示無事,陳二夫人也不想多提薛珍兒壞了氣氛,就順水推舟地帶了過去,很快吩咐開起宴來。
有薛嘉言在,這場面就冷落不了,花廳外小戲們還又開了一齣戲,絲竹悠揚唱詞婉轉,似有若無地傳進廳中來,這一場宴仍是賓主盡歡。
到走的時候,瑩月已經不大記得薛珍兒那件事了,她坐在馬車上,只是回味著才聽的戲文。
玉簪石楠都在後面的小車上,沒人可以跟她討論,瑩月憋了好一會,終於憋不住了,眼睛亮亮地跟旁邊的方寒霄搭話:「孟姐姐說,我們聽的這齣戲是里的一折。」
方寒霄:……
他早已察覺瑩月在他旁邊有點不安分了,她沒什麼大動作,只是好似揣了許多心事似的,幾回欲言又止,他以為她是想問薛珍兒的事,又問不出口,結果她好像終於鼓足了勇氣,一開口跟他說的是什麼——?
瑩月還問他呢:「你從前看過嗎?」
方寒霄無言以對,過一會,點了點頭。
他反正是不會說話,能點個頭就算給回應了,瑩月受到鼓舞,很投入地自己往下說起來:「這齣戲講的是司徒王允用義女貂蟬離間董卓和呂布兩父子——」
她就說了大半路,方寒霄被她吵了大半路,到最後眼睛都閉上了,瑩月還要拽著他問:「——你覺得呢?」
這是說到其中一個劇情點,她夸那句唱詞寫得很好,夸完還要向他找認同。
方寒霄心情舒散著,懶懶地,終於還是閉著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