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2024-08-21 10:31:25 作者: 溪畔茶

  一大一小兩張臉對著。

  大的沒什麼表情,小的百無聊賴,對著大的看了一會,見大的既不會「寶貝乖乖」地哄他,也不會做鬼臉逗他,兩隻眼睛一張嘴,只曉得對著他傻看,很快覺得沒意思了,把眼皮一耷拉,小小的嘴巴張開,像模像樣地打了個哈欠。

  「殿下,你同他說兩句話呀。」

  沐元瑜忍著笑,她過來時還忐忑著,結果朱謹深看見寧寧果然沒說什麼,她把孩子遞給他,他就默默接了過去,寧寧的骨骼長得結實了些,他可以抱了,只是逗孩子這一項他始終學不會。

  沐元瑜試過給他撥浪鼓之類的小玩具,但也沒什麼用,寧寧就是不買他的帳,唯一的好處,就是隨便他怎麼看怎麼抱,寧寧都不會哭,算了給了當爹的最後一點面子。

  「說什麼?」朱謹深的冷臉下掩著不易覺察的一點發愁,「我說笑話,他又聽不懂。」

  這個金貴的小肉糰子,是他在世上唯一拿他沒有辦法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哦,錯了。

  糰子他娘也是。

  

  他冷清的懷抱對寧寧來說是極好的催眠所在,寧寧叫他抱了一會,兩個小哈欠一打,就睡過去了。

  朱謹深走去裡間,把他小心地放到自己床上,拉過被子角給他蓋上。

  沐元瑜巴巴跟進去,搭訕著道:「殿下,我剛才去找舅舅了。」

  朱謹深周身的氣息一冷。

  他轉了頭,目光銳利地在她面上掠過,落在睡得呼呼的寧寧身上,默了片刻,然後道:「你不顧惜我也罷了,你看著寧寧,也不能令你安穩妥協些嗎?」

  沐元瑜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聲音溫柔下來:「殿下,我可以安穩妥協,可是敵人會因此放過我們嗎?我從來不喜歡戰爭,我其實還害怕流血,可是刀懸於頸,不進就敗。為母則強這句話,殿下一定聽過,有了寧寧,是讓我勇氣倍增。我看著他,就想給他一片太平天地。」

  她回答完了,補了一句,「還有殿下,因為殿下來了雲南,可在府城幫我與父王坐鎮,我才敢起這個念頭,因為我知道我後方有靠。」

  朱謹深輕微地有被打動,但旋即冷靜下來:「你可以全部依靠我。」

  他從一開始就樂於並沉迷她的投靠依賴,可惜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並不那麼稀罕。

  「可是殿下依靠誰呢?」沐元瑜望著他,她是站著,看他微微有點俯視,眼睫垂下來,因此顯得比平常更柔軟些,不過她的話語就是截然相反的豪氣了,「殿下可以依靠我。」

  朱謹深皺眉要說話,被她緊接著跟道,「如果殿下不願意依靠我,為什麼覺得我應該依靠殿下?殿下認為我是個只會從殿下身上索取的人嗎?還是覺得我對殿下的愛,比殿下對我的少?這兩者我可都不承認。」

  朱謹深:「……」

  他有點被接連三個問題繞進去,表情些微懵住。

  「你可以少一點。」好一會後,他言不由衷地很勉強地道。

  「我做不到啊。」沐元瑜誠摯地向他道,然後敏銳地發現他嘴角往上揚了一下,雖然他很努力地繃住了。

  曙光在望!

  她大喜,忙坐下來,挨著他的肩膀道:「殿下,你先還沒聽我說完呢,我舅舅不同意借給我兵。」

  朱謹深的反應跟滇寧王妃一個字都不錯:「這很好。」

  「除非我答應他一個條件。」

  朱謹深聽說她借不到兵,心頭已是松下來,懶洋洋地道:「什麼條件?」

  「我舅舅想我『妹子』嫁給我大表哥——當然我是絕不會答應他的。」

  饒是她飛快地表了態,朱謹深的眼神仍是瞬間犀利起來——比先前聽說她去找刀大舅還要利。

  「你那個表哥,什麼來路?」

  「表哥就是表哥,還能有什麼來路。」沐元瑜笑道,「殿下別亂想,他比我大著十多歲呢。」

  朱謹深毫不留情地道:「這麼老,你舅舅好意思說給你?」

  「別這樣,我表哥人挺好的——」覷著朱謹深的臉色,沐元瑜自然轉了彎,「當然比殿下是差遠了。我表哥也不同意,他嫌我『妹妹』長得跟我太像了,他拿我當親弟弟,生不出那個意思。」

  朱謹深臉色仍不迴轉:「這種老男人,還嫌棄你?」

  沐元瑜心下覺得他這沒事找茬挺可愛的,不敢說出來節外生枝,偷偷笑了一下,就權當沒聽見,接著道:「因為這樣,我想了一個主意,提前跟殿下通個氣,免得殿下日後生氣。」

  「不行。」

  「——啊?」她一個字還沒說呢,要不要這麼快回絕她?

  朱謹深冷笑著,傾身向前咬了她下唇一口,略重,見她痛得抽了口氣,才道:「你是不是想跟你表哥商量,來一出假戲糊弄你舅舅,先把兵騙到手再說?」

  沐元瑜:「——!」

  這麼聰明還能不能好了,她簡直沒有做壞事的餘地!

  「你敢這麼幹,試試。」

  朱謹深言簡意賅地給了她七個字的威脅,他沒有具體說要將她「怎麼怎麼樣」,正因為沒說,更顯莫測可怕。

  沐元瑜心尖顫了顫,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她是一點都不怕朱謹深的,她不知哪來的一股底氣,就是覺得他不能拿她怎麼樣。但逢著餘下這百分之一,不用朱謹深多麼疾言厲色,她就會生出一點畏懼來——哪怕他還沒有對她做任何事。

  也許不用他對她怎麼樣,轉身決絕而去就夠她害怕的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沐元瑜忙轉頭去看了寧寧粉嫩的一張大胖臉,方得到了一點治癒。

  「不行就不行吧,我再想別的法子。」她好脾氣地妥協了。

  朱謹深倒是有些疑心——她先那麼能折騰,這會兒又就這樣聽話了?

  沐元瑜看出他的意思,解釋道:「這個是我不對。殿下要是跟別的姑娘定下婚約,哪怕是假的,我也不會願意,將心比心麼。」

  朱謹深聽了,沉默了一下:「你還想什麼法子?」

  「暫時還不知道,我還沒想出來。不過辦法總是人想的,」沐元瑜很樂觀地道,「我再想想,說不定就想出來了。」

  朱謹深不再說話了。

  沐元瑜看看他的臉色,好歹不是個生氣的模樣了,就放心地照舊忙自己的去了。

  但想別的法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沐氏親眷不少,她是不介意從別房認個過來,能給滇寧王做養女,估計別旁也不會反對,可是刀大舅肯定不會認啊。

  沒親的還罷了,有親的,那親女跟養女就差遠了,刀大表哥又不是娶不到身份好的姑娘。

  又撲騰了兩天——嗯,「撲騰」這個詞是朱謹深跟滇寧王妃說的,滇寧王妃雖覺得自家閨女被這麼說不太好,但她同時也不太想反對,覺得有點有趣地默認了下來。

  她心裡覺得朱謹深作為一個男人還怪好哄的,也不見沐元瑜幹什麼,兩個人就和好了。

  雖然在出征東蠻牛的事上仍舊沒有達成一致。

  朱謹深其實很矛盾。

  他本已做好了好好收拾一頓不聽話的內眷的準備,無奈沐元瑜太有眼色,懸崖勒馬,硬是在踩到他的底線之前停了下來,而後就在離著底線還有一點的地方撲騰。

  要收拾吧,好像有點師出無名,可不收拾,她眼看著是絕不打算自己消停下來。

  以這個笨瓜的腦袋,再叫她鬧下去,可不知要鬧出什麼來。

  朱謹深幾番權衡,終於主動找上了愁眉苦臉的沐元瑜,抱胸問她:「借到兵沒有?」

  沐元瑜嘆氣搖頭。

  「舅舅太難說話了。」

  朱謹深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慢吞吞道:「那是你不會說。」

  沐元瑜聽他話音,眼神一亮:「殿下有辦法?」

  朱謹深道:「呵呵。」

  ——有啊。

  但是不告訴你。

  沐元瑜精確地領會到了這層意思,她性格綿而韌性足,也不想別的了,打這天起從早到晚就跟在朱謹深身後纏磨。

  她從來認同朱謹深的智力凌駕在她之上,因此並不覺得跟他求助有什麼不好意思,很拉得下臉,反覆嘮叨跟他說出征的好處,又說東蠻牛小國,決計不會有危險,她去了就回,哪怕抓不到餘孽也不會冒險逗留,如此這般巴拉巴拉。

  她敢這麼幹,是因為發現朱謹深默默地有在翻查東蠻牛的資料——這等小國,與中原王朝素無來往,偏在南疆外的一隅,此前極少進入過朝廷的視野,所以朱謹深在兵部那幾個月都沒怎麼接觸到。

  又是兩日過去,朱謹深終於鬆了口:「——我去跟你舅舅談談。」

  她這麼能鬧,硬管是管不住,他伸手幫一把,好歹還是把事態控制在自己了解的範圍之內。並且,奇兵突襲東蠻牛直搗餘孽老巢這個主意本身可行性是很高的。

  沐元瑜微怔:「嗯?殿下告訴我怎麼做就好了,不必殿下前去。」

  「你去沒用。」

  沐元瑜不大懂,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你的身份到我舅舅面前可能不怎麼管用——」

  她心裡理解刀大舅為什麼看不上朝廷的賞賜,卻要選擇跟她聯姻,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朝廷高高在上,然而也遠在天邊,根本沒有多少能力管得到刀家的實際事務,滇寧王就不同了,就算哪天朝廷發怒要懲罰刀家,那旨意傳過來,執行者也繞不過滇寧王去,跟滇寧王搞好關係,把聯姻世代延續下去,可比討好朝廷實惠多了。

  這同時也就意味著,刀大舅不會怎麼把朱謹深放在眼裡。

  朱謹深卻嗤笑一聲,反問她:「你見我拿身份壓過人?」

  沐元瑜眨眨眼,搜尋了一遍記憶,發現似乎真的沒有——他通常是拿智商碾壓人,雖然身份高貴,但通常都還用不上。

  「沒有,沒有。」她老實承認,同時順口送上一頂高帽,「殿下從來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的二殿下轉天去找上了刀大舅。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為刀家長遠計,請舅舅借兵與我,不然,刀家地位恐將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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