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2024-08-21 10:17:16
作者: 溪畔茶
壽宴結束了。
命婦們三三兩兩地往宮門外走。
有人想快點離開, 到外面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有人迫不及待, 路上就交談起來。
蘭宜作為眾人議論的中心點, 是前者,但有人叫住了她,這個人她無法置之不理, 是幫過她說話的方太太。
「這麼著急, 想快點出去見五郎?」方太太聲音爽朗地打趣。
蘭宜不好承認也不好否認,先謝過了她。
「不用客氣,原是五郎托人給我帶了口信,他今日不知要做什麼事,可能會帶累你在永和宮受氣,所以叫我幫著照看一下。」
方太太笑道, 一般婦人到她這個年紀, 多少會有一點歲月的痕跡,她笑起來卻似朵開到正艷的芙蓉花, 直是容色照人。
蘭宜才注意到她對沂王的稱呼,與她所知的別人都不同,即便有長輩身份的成妃, 也只稱沂王封號, 以沂王今日威重, 的確很難再讓人叫出「五郎」這樣的小名。
方太太照叫不誤,她道:「才在裡面時,咱們隔得遠, 不好說話。」又打量著蘭宜, 「五郎原來喜歡你這樣的, 我還以為他真打算出家做道士了呢。」
她說話十分直接, 不過蘭宜不覺得反感,因為方太太的言行里並無惡意,只是帶著親熱,她是真拿沂王做自家的晚輩——雖然她大約也就比沂王大了五六歲,才這樣不遮不掩。
方太太想到哪說到哪,又跟她做自我介紹:「五郎沒跟你提我?他這個孩子,從小就這樣,事情自己就做了,不願意跟人商量。你跟著五郎,應該叫我一聲姨母。」
「……」蘭宜卻不過她殷切的眼神,只好叫了一聲。
她雖然都不算認識方太太,但沂王到京唯一且兩次去過的人家就是壽寧侯府,且他又被先皇后養過,這份關係不會作假。
方太太很高興,更加笑靨如花,跟她閒聊:「我這些年都不在京里,這次聽說父親身體不好,才回來的。唉,幸虧五郎也到了京里,不然一時半會,都不知道去求誰。」
她這麼說了一路,蘭宜基本沒怎麼出聲,方太太卻很滿意:「五郎打小就好靜,我和他說話多了,他都嫌膩煩,礙著姐姐,只好忍著。你跟他算對了脾氣,怪不得他願意。」
午門漸近,一道朱袍身影立在門洞邊上,比路過公侯大臣們的服色更為繁複莊重,人也更為挺拔修長。
「呦,等你呢,去吧。」方太太催促。
蘭宜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走去。
她攢了滿心的疑問,迫切需要得到解答。
**
成妃身在宮中,這時正在聆聽詳細的經過。
隨著宮人的敘說,成妃的頭漸漸越來越疼——與太和殿裡的那番惡鬥相比,永和宮這裡的過招簡直可以稱之為雋永!
「太子怎會親自上陣?不是找好了御史嗎?」成妃先含怒發問。
「御史遲遲找不到機會發難,沂王跋扈,頻頻目視太子威脅挑釁,又為皇上獻上九件壽禮,件件珍品,皇上龍心大悅,誇讚沂王孝心可嘉,康王也稱羨,太子殿下一時——」宮人小心措辭,「未能忍耐。」
成妃皺眉,她知道沂王府以船隊進京以後,就放棄了打探沂王敬獻壽禮的念頭,沂王就藩多年,經營有道,平常時候就沒少安排貢品,這次準備一定更加充足;而永和宮及東宮這邊,份例皆有定數,太子碰觸不到多少政務,東宮人口倒日漸增加,一直只出不進,她雖借掌管宮務之便多加貼補,到底只是些日常所需,當不得大用。
「本宮早已告訴太子,叫他不要計較這些一時長短。」成妃惱怒地揉了下額頭,「他為儲君,早晚坐擁天下,到時候,什麼不是他的,偏這樣沉不住氣。」
成妃身側一名年長貼心的宮人相勸:「娘娘,怪不得殿下,沂王與康王連成一氣,殿下如何能不著急。」
成妃沒有消氣:「康王不過蠢貨,更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宮人道:「再蠢,也是龍子。他向著沂王,不向著太子,太子心裡怎麼好受。」
成妃搖頭:「什麼向不向,康王就是說話不會過腦子而已。他那個王妃,都要比他有條理。」
宮人提醒:「剛才席間,康王妃也維護沂王夫人。」
成妃不語了。
這不假。
雖然做得比康王聰明。
回話的宮人繼續道:「太子揭出沂王治家不嚴,有寵庶滅正之嫌疑——」
成妃只聽這一句,就閉了下眼。
話沒錯,但不該由太子本人說出來。
前朝後宮,本來都找好了人,一起發力,好堵住沂王的嘴。
這件事在明面上必須是與太子無關的,如此沂王自己先受參劾,就不好再說出齊三姑娘之事,否則就是存心拉太子下水擋災,攻訐儲君,又在壽宴上,必定要惹怒皇帝。
但太子自己跳進了水裡。
失去超然地位之後,他揭露沂王,沂王就可以揭露他,更可以直指太子是因心虛才搶先發難。
宮人的稟報證實了成妃的預測:「——後來,太子與沂王吵成一團,沂王強橫,一句句針鋒相對,朝臣都不好言聲,只有康王居中相勸,讓沂王別太得罪太子,以免他日有不測之禍,沂王不聽,讓康王閉嘴,太子也大怒,讓康王閉嘴。」
成妃腦袋嗡嗡直響。
她撐住問道:「皇上作何反應?」
宮人垂下頭去:「聖顏不悅,然後沂王便跪下請罪,太子殿下和康王也一起請罪。」
成妃鬆了口氣,事情還不算不可收拾。
「母妃。」
太子這時大步走了進來,面色極為不好。
他身上帶著酒氣,坐下就要茶,一氣喝完一杯後抱怨:「沂藩真是奸猾!」
成妃聽這個稱呼,就知道他心中怨氣,冷道:「你若謹慎收斂,誰又抓得著你的把柄。」
太子悶了片刻,道:「母妃,我還不夠窩囊嗎?我這麼大的人了,像個垂髫孩童一樣,天天只是聽講,偶爾放肆一下,究竟算得了什麼。」
「你是太子,持身要正——」
「父皇若允我參與國事,我自然不會尋別事發泄了,」太子捏著空盞,目光虛迷,「母妃,你說父皇果真在意我睡幾個女人嗎?還是藉由這個名目,來敲打我,不叫我分權?」
「你——」成妃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來,「不許說了。」
太子笑了起來:「母妃,你早覺出來了吧?父皇從一開始對我就不夠滿意,這麼多年,還是這樣。我真不懂,他既然這樣喜歡老五,為什麼當年不乾脆立了老五算了——」
「太子,你醉了!」成妃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
太子不說話了,只是坐姿依舊頹廢。
成妃見他這樣,又有點心疼,放緩了語氣:「我聽說,請封沂王妃的事是沂王自己提出來的?」
太子撇嘴道:「是啊,我說他奸猾。見父皇生氣,他就請罪說,沂王府有些沒規矩的事,是因為他一心修道,未立新妃,內務上失了人照管才鬧出來的,所以請將陸氏扶正,名正則言順,從此就不會再讓父皇操心了。」
成妃緊盯著他:「然後呢,皇上怎麼說?」
「他這麼賣乖,父皇的火氣當然就下來了,但父皇有些不喜歡陸氏的身份,老五跪著不起來,父皇不捨得他心愛的兒子,才同意了。」
成妃沉思了一會。
太子在椅子裡又幸災樂禍起來:「我那天看過那個陸氏了,也不像個狐貍精,怎麼就把老五迷得失了魂?他娶這麼個王妃,除了帶累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成妃淡淡道:「你就知道沒有了?」
太子不以為然:「有什麼?」
成妃道:「他今日攻訐你,往小了說,可以說他無人臣禮,往大了說,可以說他僭越不軌。但是現在,你還說得出什麼?」
太子啞然。
這次事件已經就此平息,他如再不依不饒,指使御史事後找補,那就該重新惹怒皇父了。
「但是——」
太子終於反應過來,氣得把茶盞丟開,「他的事過去了,孤的沒有!」
他在皇帝那裡的印象又跌了一次!
——總是越不過女色,總是不堪大用!
皇父一定會這樣想他,並以此為藉口,繼續按著他縮在東宮裡讀書!
「沉住氣。」成妃慎重地告誡他,「沂王續娶這麼個王妃,於你也是件好事,他越是為了與你鬥氣不擇手段,你越是不能上當。」
太子道:「那我就干受氣?」
「你從前若是少招惹些他,也惹不來今日的麻煩。」成妃訓斥。
太子辯解:「父皇要是少拿我和他比兩次,我也想不起他來。」他覷著成妃臉色,繼續道,「母妃也是,陪在父皇身邊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比不得先皇后,先皇后再好,也死了這麼多年了,怎麼就值得父皇總惦記著。」
「皇上惦記的——」
不知是不是被這句話觸動了心神,成妃低聲自語了半截。
太子沒聽清:「母妃,你說什麼?」
成妃搖頭,掩下目中難解思緒:「你聽岔了,沒什麼。」
接著又告誡了太子好幾句,見太子應是應了,只是有口無心,無奈地覺得頭更疼了。
**
沂王府。
進了室內,蘭宜便將侍女們全遣了出去。
路上時不好說的話,她一氣全問出來:「王爺,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王妃從何說起?皇上為何會允?」
沂王到炕邊坐下,不急不緩地開口,卻是答非所問:「你現在相信本王了?」
蘭宜怎麼可能相信。
即便世上真有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情,沂王也不像是這樣的人。
沂王看著她,目光深沉清明。
所有人都相信他被美色迷昏了頭,只有她本人不相信。
她冷靜得近於冷酷,令他心中騰起熱意。沂王忽然起身,捏住蘭宜的手腕將她帶到炕邊,抱起她放在炕上然後合身壓了上去。
蘭宜一下子天地顛倒,眼前景物翻轉,等她終於反應過來,掙出手來的時候,沂王一隻手墊著她的後腦勺,貼在她耳邊道:「別打臉,本王明日還要接旨。」
聲調慵懶戲謔,眼神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這樣極近又完全無法迴避的距離里,蘭宜幾乎能從他的瞳仁中看見自己,他將她關在裡面,以霸道做囚,以春意相誘,迫她沉淪,要她動情。
蘭宜舉起的手有微微顫抖,她被他壓著,承受了一點他的體重,使得胸口相貼,他們才從宮裡回來,衣裳還沒來得及換,相隔幾層,但竟感受得到上下心跳,亂成一片。
沂王沒著急有進一步動作,他只是深深地望著她,等待著。
蘭宜的手無力地,酸軟地,終究支撐不住地垂了下去。
沂王目中浮現笑意,他正欲低頭,忽見蘭宜啟唇,道:「我又幫了王爺一次,是嗎?」
沂王:「——什麼?」
作者有話說:
蘭宜(冷靜):他一定別有用心。
沂王(滿意):她了解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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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發奇想,我要是改名叫《霸總王爺不要臉》,是不是能把看見這個書名的人都電得麻酥酥的。(開個玩笑,不會真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