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024-08-21 10:10:32 作者: 溪畔茶

  學生自己的問題解決了, 該操心上先生的了。

  樂安一「戰」後,展見星愁眉不展,楚翰林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今上兵不血刃,拿下了作亂的王叔, 聖心十分欣悅, 回程半途上就開始封賞起功臣來。

  莫看這仗沒打起來, 就以為沒什麼功勞可封了, 上兵伐謀, 皇帝能在短時間內率領起這麼多兵馬親征樂安,致使漢王嚇破了膽,不戰而降,臣子們是賣了大力氣的,該到論功行賞的時候, 皇帝也不會吝惜。

  這一切都和楚翰林沒什麼關係,並且不但現在,按著趨勢下來, 將來很可能也沒關係。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不只是為了給帝王親戚家的蒙童啟蒙啊, 別人有多鮮花著錦,楚翰林就有多邊緣冷清, 他雖自持,畢竟非聖人, 心中怎能沒有一點失落。

  

  「九爺,你想想法子,幫一幫先生吧。」展見星和許異圍著朱成鈞,懇求他。

  在動心眼這一項上,他們公認都不及他。

  朱成鈞搖搖頭:「要是我能封,隨便先生挑哪個殿的大學士,或者封個太傅也行,可是我封不了——」

  「噓。」展見星忙沖他豎起手指,真是的,什麼話都敢說,這要傳出去,代王府已經罩頂的烏雲又得厚一層。

  朱成鈞閉了嘴,過一會道:「實在要我想,我只有一個笨辦法。」

  展見星聽他這樣說,也沒抱什麼希望了,順口問:「什麼?」

  「先生把我教得再好,也沒什麼用,皇上懶得看到眼裡,但是你們不一樣,你們要是能考兩個進士出來,到金殿上去唱一回名,那所有人都會知道先生的厲害,就算皇上還是不識珠玉,也有的是人願意舉薦。」

  展見星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就是這法子太慢了,你們要考不中,那先生只好等著,一等就是三年,一等又是三年……」朱成鈞斜趴到自己手臂上,他把自己說困了,「等上三次,先生就老了,所以我說笨得很,不好用。再想想別的吧。」

  展見星笑起來:「九爺,我覺得很好啊。為了先生,我們從今天起加倍努力,就是要讓先生堂堂正正地被請回朝廷去,許兄,你說是不是?」

  許異大力點頭:「對!」

  屋外,楚翰林原想進來取一支常用的筆,趁著午休給友人寫回信,望著學生們奮發向上的後腦勺,他停住了腳步,唇邊露出微笑,目中滿是欣慰。

  他沒有打擾學生們的聊天,輕手輕腳地又走了回去。

  來自朝廷的好消息還沒有結束,皇帝剛抵京城,後宮傳出喜訊,貴妃於十一月十一日誕下一子,是為皇帝的長子。

  ——對,皇帝子息上也不怎麼順,直到登基改元的第二年,二十九歲上才得了第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不論是對皇帝個人,還是對朝廷都意義重大,京城方面如何慶賀是不用說了,傳到大同來,許異都蹦起來:「太好了!」

  展見星:「……」

  朱成鈞也少有地:「……」過片刻後才問他,「那孩子是你什麼人?」

  許異一下回神,把手擺成蒲扇:「不不不,九爺,我就是替皇上高興,呵呵,高興,」他被朱成鈞的話嚇著了,乾笑了兩聲,才終於把話補全了,「皇上打敗了漢王,又得了龍子,江山更穩固了,不用打仗,我爹也安全了。」

  展見星方明白過來,在衛所里屯田再苦,那也比上戰場拼命的好,許異的父親已過壯年,作為底層兵士,很難憑個人勇武拼出份前程了。

  她便笑道:「這確實是件好事。」

  許異嘿嘿又笑起來,又道:「見星,你笑起來好看多了,你應該多笑笑——」

  他尾音沒了,因為感覺朱成鈞的目光寒刃般刮過他。

  「你不好好讀書,整天在想什麼?」朱成鈞忽然向他發出質問。

  許異縮了縮脖子:「我有用功讀書,我,我沒亂想什麼呀。」

  朱成鈞指他,向展見星道:「你聽見沒有?我上次說,你還不信。」

  展見星無奈:「我要信什麼?」

  「他都亂想了!」朱成鈞強調。

  許異冤枉地辯白:「九爺,我說的是我沒有。」

  「你要是真沒有,根本就不會說。」

  這都是什麼歪理。展見星扶額嘆氣,不得不出聲調停:「許兄,我知道沒有,你別著急。」

  又向朱成鈞道:「九爺,我答應了我娘,三年之內我考不中進士,那就得走了。我沒有時間耽擱,該默書了。」

  朱成鈞兀自警告地瞪了許異一眼,才回她:「你默吧,許異再吵,我就揍他。」

  許異:「……」他堅強地小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是我要吵的。」

  **

  前院的少年們進行著無傷大雅的鬥嘴,後院的朱成錩則又大大受了一回刺激。

  無它,他今年也二十七了,膝下仍舊只有一個女兒。

  爭到王位有什麼用?沒有繼承人,難道以後便宜庶弟不成。

  朱成錩因此「幡然醒悟」,他不管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當務之急,還是出於轉移逃避的心態,挨到代王妃孝期過去,他總之是走上了父叔的老路,開始縱情聲色起來。

  槐枝垂過蕊,荷池榮又敗,丹桂香滿府,時光匆匆過,轉眼又是紅梅怒放時。

  少年們在奮發中長大,這一年,是元德四年,展見星十七歲,朱成鈞十八了。

  成長有希望,也有煩惱。

  煩惱來自於朱成錩。

  王孫們干別的不行,醉生夢死荒淫行樂那是行家裡手,孝期過後,朱成錩一門心思搞起造人大業來,他雖沒得王位,但代王府已在他的實際控制之下,他的作風,也就不可避免地瀰漫影響到了整個王府。

  展見星和許異還好,他們覺出府里的風氣變得旖旎起來,但基本從不往後院那一片去,展見星偶爾因故去,也是去朱成鈞的東三所,坐坐就走了,和朱成錩的內寵們搭不上什麼關係。

  朱成鈞不能不受影響。

  朱成錩這個人,做那事的時候有讓人很一言難盡的地方——他不怎麼區分場合。

  興致來了,拉個丫頭就在假山邊上花園子裡遊廊底下調笑起來,短短一個月,朱成鈞能撞見四五回,見一回,他臉黑一層。

  秋果捂著眼睛很心酸:「大爺真是的,也太不注意了,我們爺,唉——」

  他這聲嘆氣是有緣故的:因為朱成鈞至今還沒娶親。

  十八歲的年紀,擱平常人家也該把彩禮攢一攢,好娶個媳婦回來操持家業了,但是朱成鈞沒人管他,到他這一輩的宗室,已經不能和達官顯貴結親了,只能選取平民或是低品階散官之女,上報宗人府,等到宗人府批覆同意了,才能成親。

  這麼個礙眼弟弟,連唯一一點聯姻的價值都沒有,朱成錩肯替他費這個心就怪了,他不管,代王府也沒長史能代為出聲,天下宗室千百,朝廷又哪有這個心挨個去排查誰年紀到了該成親了,朱成鈞就穩穩地拖了下來。

  他對於這一點本身倒是無所謂,朱遜爍在時,他那一房都很愛嘲笑先世子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事,這給了朱成鈞一個自幼的印象:男人不能太早成親,也不能有太多女人,會早死,還會死得很難看。

  但是心理上的克制與生理上是兩回事。

  他畢竟十八歲了,是一個少年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各方面都是。

  朱成錩動不動給他看這個,終於把他看得躁動了起來。

  秋果作為貼身侍從很清楚他的心境,畢竟朱成鈞的褲子都是他洗的,一想他就又要嘆氣——唉,他家爺真可憐,沒人管沒人問的,十八歲了還打著光棍,連累他都變得好慘,這麼春寒料峭的天氣里,天天洗褲子。

  又一回在假山石邊撞見之後,秋果瞥著朱成鈞的臉色,擠眉弄眼地出了主意:「爺,其實府里對爺有意的丫頭不少,就是爺都不喜歡,看都不看,爺要是有意,我這就能找兩個來。老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啊,難道一天不成親,爺就都這麼憋著不成。」

  朱成鈞捋著袖子,緩緩道:「總這樣下去,確實不是個事。我忍夠了。」

  秋果大喜:「爺,你喜歡什麼樣的?瘦點的還是豐滿點的?高的還是嬌小的?杏眼還是桃花眼?」

  就在他囉嗦的聲音中,朱成鈞卷好了袖子,邁步出去,拎住正把丫頭壓在假山上啃的朱成錩後襟,一把把他薅了起來。

  色如刮骨刀,朱成錩叫颳了幾個月,已經有點內虛的架勢了,哪裡抵得過天天跟孟典仗在演武場上熬練的弟弟,毫無還手之力,又懵圈:「——九郎,你幹什麼?」

  朱成鈞木著臉向他開口:「大哥,你這樣下去不行。」

  朱成錩嘴邊還沾著口水,兀自傻著:「什麼不行?」

  「大哥,你照照鏡子,你看你眼圈都黑了,臉色也黃了,你忘了爹是怎麼死的嗎?」朱成鈞向他進行勸諫,「我為你好,把你跟女色拉開,希望你不要步爹的後塵。」

  朱成錩張了張嘴,找不到詞,又閉上,過片刻,才又張開,瞪著朱成鈞道:「你有病?」

  「大哥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要病了。」

  朱成錩把眼睛瞪成銅鈴,又暈頭轉向——這個弟弟是有病吧?是真有病吧?!

  「我看你才病得不輕!」他氣得大罵,「你該去良醫所找醫正就趕緊去,跟我搗什麼亂!」

  朱成鈞不管他怎麼罵,下回再看見,他還上去拉。

  只再拉得兩回,就把朱成錩拉崩潰了,弟弟要是跟他爭權奪利他有的是勁頭整回去,可他自認是一個正常人,正常人怎麼好和這種瘋子行徑斗?

  崩潰之後,朱成錩終於從女色里分神想了個應對之法來:他分了兩個丫頭給朱成鈞。

  一個杏眼天真可愛,一個桃花眼嫵媚多情。

  朱成鈞院裡伺候的只有一個秋果,跟他到前院上學以後,院子就沒人了,慣常是鎖著的,兩個丫頭只有守在門前,依依等候。

  終於守到了下學回來的朱成鈞。

  秋果說的不錯,府里對朱成鈞有意的丫頭確實不少,就是無意,能來伺候他也不排斥,朱成鈞最弱小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他不惹人,別人也不能來欺負他,他本生得又好,跟孟典仗學了幾年武,更加筋骨精壯,體魄強健,行走在府里時,對丫頭們來說都堪稱一道風景。

  杏眼和桃花眼就含羞帶怯地蹲身行禮,桃花眼自報家門:「九爺,奴婢是大爺——」

  砰。

  院門在她眼前關上。

  桃花眼傻了眼:「……」

  院子裡,秋果倒是替她們說著話:「爺,好像是大爺讓來的,大爺總算把爺想起來了,不如先叫進來看看嘛。」

  朱成鈞道:「看過了,沒什麼好看的。」

  「就看了一眼,哪裡看得清。」

  「長那麼一般,還想我看第二眼?」

  秋果:「……」他沒脾氣了,一眼接一眼地瞥著朱成鈞,把朱成鈞瞥到不耐煩了:「有什麼話,說。我又沒堵你的嘴。」

  秋果就道:「爺看來是不喜歡她們那樣的。那我去另外找一個,身材瘦的,眼睛亮的,不喜歡笑,但是笑起來有一個小梨渦的——爺看怎麼樣?」

  朱成鈞的腳步在門檻上頓住了:「唔——」他忽然醒神,扭頭,伸指點點秋果,「少瞎講,展見星脾氣那麼凶,你背後編排他,回頭他知道了,還以為是我怎麼了,要是找我吵架,我跟你算帳。」

  秋果又瞥他一眼,拖長了聲音:「哦,知道了——爺。」

  隔天一大早。

  秋果蹲在院子裡,搓洗著一條褻褲,哼哼唧唧地:「還找我算帳,我找誰算帳呢,知道人家凶,不敢惹他,就欺負大爺,欺負我……」

  「唉,我好苦哦。」

  作者有話要說:

  英宗的生日真的是十一月十一日,不是我杜撰的,我查資料的時候看見也驚了,怪不得這貨辣麼能敗家。。

  剁手節就要到啦,提前祝大家節日快樂!

  ~~

  今天是扛起王府整頓風氣大旗·九:許異亂看,侍從亂講,大哥亂睡,只有我,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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