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豪賭
2024-08-20 16:54:19
作者: 方白羽
第40章 豪賭
大帳外已是暮色四合,天光朦朧。舒亞男仔細辯明方位,然後躲著零星的守衛,往帳篷稀少處疾行。剛走出沒多遠,突然與一個撩簾而出的瓦剌女人差點撞了個滿懷。兩人都吃了一驚。舒亞男正欲將這女人拿下,卻聽她用蒙語友好地問道:「你是別的部落的嗎?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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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亞男這才醒悟自己穿著瓦剌女人的服飾,朦朧中對方還沒認出自己的身份。她連忙用蒙語答道:「是的,我是朗多王子從南方帶回來的女人。許久不見朗多王子回來,所以出來隨便走走。」
為了更好地完成顛覆敵國的重任,舒亞男在向靳無雙學習千術的同時,也苦學了蒙語,雖然還不算熟練,但一般的交流已沒多大問題。那女人也沒懷疑,向不遠處一指:「四王子正在大帳中與大汗議事,你順著這條路去吧。」
舒亞男連忙告辭,向不遠處那座大帳走去,走得幾步她正欲往旁躲,卻發覺那女人在好心的目送著她,大概是怕她走錯,還不住指明方向。她只得硬著頭皮一步步走向大帳,直到那女人的身影被敖包擋住,她才閃身避在隱秘處,此時離大帳已只有幾步距離。
看那女人還在原地張望,她只得從大帳後面繞過去,以便躲開她的目光。她剛潛行到大帳後,帳內一個熟悉的聲音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四王子朗多的聲音。此刻他的聲音異常激動,正大聲說道:「父汗,咱們若與魔門結盟,那是對大明背信棄義。咱們剛與大明簽訂和約,立刻又與魔門聯手對付大明,如此反覆無常,定會讓天下人笑話。」
帳中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四弟,你是想娶那個漂亮的漢女,才堅持與大明結盟吧?大明與咱們可是世仇,不說當年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將我族先輩趕出了中原,就是咱們退到漠北後,還遭到他兒子朱棣的數度征伐,死傷極其慘重。這等血海深仇,你不會就忘了吧?咱們就算與大明簽訂和約,也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只要時機成熟,隨時可以撕毀。如今魔門重入中原,正是咱們報仇雪恨的大好時機。想那魔門門主寇焱一代梟雄,有他做內應,咱們問鼎中原指日可待!」
「二王兄,魔門與大明,哪方實力更強?」朗多高聲質問。那「二王兄」立刻答道:「這還用問?大明擁有千萬子民,百萬里江山,自然不是區區幾萬魔門教徒可比。」
「既然如此,咱們不與強者結盟,卻與弱者攜手對抗強者,這豈不是自取滅亡?」朗多問道。那「二王兄」有些氣急敗壞地道:「四弟這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大明國土雖廣,子民雖眾,但權臣弄權,官吏貪腐,根子已爛,只需一點外力就能將之推倒。根本不是想像中那般強大。」
「你錯了!」朗多沉聲道,「這次我出使大明,特意遊歷了許多地方,對大明的國力多少有些直觀的了解。大明雖有不少問題,但基礎還在,實力實在不可小覷。咱們若與魔門結盟,失去的是一個富裕的盟友,卻多出一個實力強大的敵人。」
「大明本來就是咱們敵人!」
「大明國土遼闊,富庶天下,不會覬覦咱們這漠北貧瘠之地,怎會是敵人?」
「就因為它富,咱們才要搶!」
……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爭了!」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爭吵,只聽他沉聲道,「為父已拿定主意,與魔門結盟,共謀大明江山。你們退下吧。」
「父汗!」朗多似乎還想爭辯,只聽那蒼老的聲音不耐煩地喝道:「你想娶那漢人郡主為妃,為父已答應下來,難道你為了個女人,竟不顧整個瓦剌的利益?別再說了,給為父退下!」
帳中沉默片刻,才響起了退出的腳步聲。幾個人方才雖然說的是蒙語,舒亞男也聽明白了十之八九。她從藏身處向外望去,就見朗多垂頭喪氣地從帳中出來,一臉沮喪。舒亞男無意間得聞如此大事,心中不禁猶豫起來,沉吟半晌,她撫著小腹對那小生命悄聲道:小雲襄,待為娘辦完一件大事後再走,也算不辜負千門前輩的栽培和重託。
她悄悄從原路返回,依舊從帳後的縫隙中鑽入帳中,剛將那道劃開的縫隙遮好,朗多已撩簾大步進來。他沒有注意到舒亞男已換了身衣裙,只垂著頭滿臉沮喪。舒亞男面帶微笑迎上去,柔聲問:「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
這一路上朗多還從沒見過舒亞男如此溫柔,頓時受寵若驚,心中也就越發愧疚。不禁低頭澀聲道:「亞男,我對不起你!」
「幹嗎這樣說?」舒亞男笑問,見朗多欲言又止,她柔聲道,「咱們即將成為夫妻,有什麼話不能說?如果你信不過我,又何必要娶我?」
朗多猶豫片刻,終於愧然道:「父汗打算撕毀與大明的和約,轉而與魔門結盟,共謀大明江山。此事我已無力阻止,實在愧對大明朝廷和你。」
舒亞男早已知道這一節,不過卻故意裝出幾分驚訝,跟著又不以為意地笑道:「我還以為多大個事,原來是這樣。殿下不必為此煩惱,就讓他們與大明翻臉,與魔門結盟好了。」
朗多有些吃驚地抬頭望向舒亞男:「你不為大明擔心?」
「有啥好擔心的?」舒亞男哈哈大笑,「大明的國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朝廷對瓦剌又不是沒有防備,早就派有精銳重兵駐守邊關,若瓦剌有背約之舉,立刻就要揮師北伐。那些主戰的將領早就想憑軍功往上爬,若不是朝廷約束,只怕已在北伐的路上。我不為大明擔心,倒有些為瓦剌擔心,和約一毀,瓦剌拿什麼來抵擋大明精銳?」
朗多聞言汗如雨下,當年大明永樂皇帝數度揮師征討瓦剌,將瓦剌人打得一路北逃,聞風喪膽。如今永樂帝雖死,但大明軍隊威風猶存,令瓦剌人不敢輕易冒犯。朗多不由急得連連搓手,不住自問道:「這個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舒亞男嘆了口氣,自怨自艾道:「我如今嫁給殿下,也就是瓦剌的人,也不想瓦剌遭此大難。你若有決心有魄力,與魔門的結盟倒也不難阻止。」
朗多忙問:「如何阻止?」
舒亞男眼中漸漸閃出逼人的寒芒,聲色從容地說道:「殺了魔門使者,與魔門的結盟自然煙消雲散。」
朗多聞言僵在當場,臉色陰晴難辨。舒亞男見狀冷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事當不拘小節,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朗多遲疑良久,終於一聲輕呼:「來人!」
一個獵豹般的人影從帳外閃身而入,卻是舒亞男以前見過的巴哲。朗多對這個忠心耿耿的隨從沉聲問:「巴哲,我以前待你如何?」
巴哲忙道:「殿下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這條命是殿下所救,殿下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朗多滿意地點點頭,沉聲道:「現在有一樁冒險的差事,十分兇險,不知你敢不敢做?」
「有何不敢?」巴哲坦然道,「無論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殿下只管吩咐!」
「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油鍋。」朗多淡淡道,「我只要你把魔門使者的人頭提來見我。」
巴哲面色微變,他知道利害。殺魔門使者不難,難的是壞了可汗大事,可汗對朗多這個寵愛的兒子最多責打一頓,自己卻難逃一死。他臉上湧出一絲悲壯,坦然點點頭:「殿下就等著巴哲的好消息!」說完轉身出帳,決絕而去。
朗多心神不寧地在帳中來回踱步,眼裡滿是焦急。也不知過得多久,一陣旋風突然颳起帳簾,巴哲手提利刃閃身而入,將手中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扔到朗多面前,沉聲道:「照殿下吩咐,巴哲不辱使命。」
「太好了!」朗多擊掌讚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他聽聽帳外動靜,然後對巴哲小聲吩咐:「你先找地方隱蔽,待我拿這人頭去見父汗!」說著提起人頭,大步出帳而去。
待朗多與巴哲離去後,舒亞男舒了口長氣,撫著小腹對腹中的孩子暗自道:小雲襄,咱們已對得起千門前輩的栽培和重託,現在,為娘要帶你去找你的爹爹,咱們立刻就走!
從帳後的縫隙中鑽出大帳,外面已是星月朦朧。她憑著記憶,躡手躡腳地潛行到拴馬樁前,悄悄地解下了一匹快馬。此時大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和嘈雜,想必是朗多先斬後奏,殺魔門使者的行動已經暴露。
見瓦剌守衛的注意力全都被大帳那邊傳來的騷亂吸引過去,舒亞男這才將馬牽出營地,來到外面的大草原後,這才翻身上馬,借天上的北斗七星辨明方向,然後向著東南方,縱馬絕塵而去。
天明時分,受過鞭笞的朗多被幾個隨從抬回了大帳,見帳中空無一人,牛皮大帳後方卻有一道尺多長的縫隙,直通帳外,他立刻就什麼都明白了。正好巴哲悄悄進來探視,朗多雙目赤紅地摘下自己佩刀扔給他,嘶聲道:「無論那女人逃到了哪裡,你都給我將她帶回來!若不能帶回她,就給我帶回她的屍體!」
巴哲領令而去後,朗多突然伏倒在地,發出了狼一般壓抑的哭號……
轔轔而行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正在車中研讀《呂氏商經》的雲襄,從數千年前呂不韋精明的商道論著中霍然驚覺,連忙皺眉從車簾縫隙中往外望去,就見外面街道上擠滿了人,都在圍觀著什麼,他便問:「筱伯,外面是怎麼回事?車怎麼停了?」
趕車的筱伯在外答道:「好像是有人貼出了招賢榜,引得百姓圍觀,將街道也完全堵了,咱們暫時無法通過。」
雲襄推開身旁堆著的各色書籍坐了直身子,這些書是他從各地搜羅到的各種野史怪談或旁門經典,也是他枯燥旅程的良伴。看書能讓他暫時忘掉人世間的煩惱,也暫時忘掉對那個愛恨難分的女人的思念。
雲襄擱下手中的《呂氏商經》,好奇地撩起車簾向外望去,就見那招賢榜斜對著馬車窗口,從車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榜單上的大字:齊家莊莊主齊樂天,告天下能人異士,今有獨子齊小山頑劣好賭,屢教不改,令人無計可施,不得已張榜招賢,誰若能幫助戒除兒子賭癮,在下願以五千兩紋銀酬謝!
雲襄正在細看,就聽前面的筱伯笑著嘀咕道:「這敗家子,不知輸掉了多少家財,才逼得他老爹不得不下這麼大的血本。」
以當時的銀價,普通人家二三十兩銀子就夠一年的開銷,五千兩確實是一筆罕見的巨款,難怪引得那麼多人圍觀,不過卻不見有人揭榜。只聽人們在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齊老爺的賞銀又提高了五倍,不知還會不會有人揭榜?」
「我看懸,那齊家公子好賭也就罷了,卻偏偏還有一副好身手,上次揭榜去勸他戒賭的周捕頭,都被他打了個半死扔出來。除了不明底細的外鄉人,誰還敢去惹那個小霸王?」
從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中,雲襄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望著招賢榜沉吟良久,突然對筱伯道:「筱伯,去將那榜替我揭了。」
筱伯有些意外:「公子,咱們管這閒事幹嗎?再說你精於賭道,卻未必善於勸人戒賭啊。」
雲襄嘆了口氣:「這次河南之行,把咱們積攢多年的家底全掏空了,我要再不想法掙點錢,咱們不都得喝西北風?再說現在濟生堂的攤子鋪得那麼大,沒有錢維持怎麼行?這《呂氏商經》倒是以錢生錢、經商謀利的聖典,只不過也太慢了些,對本錢的要求也太高。難得今日遇到這事,咱們何不去試試?成了就大賺五千兩,不成最多讓那惡少痛揍一頓,划得來划得來!用《呂氏商經》上的話來說,就是『利大險小,可以一搏』。」
筱伯還想勸阻,明珠已鼓掌歡呼起來:「好啊好啊!這一路雲大哥就知埋頭看書,都快悶出病來。難得有機會活動活動,就當舒展一下筋骨。千門公子出馬,什麼事不手到擒來?」
筱伯無奈,只得擠過去揭下榜單,在人們或驚詫或好奇的目光中,趕著馬車絕塵而去。馬車走得多時,人們尤在議論紛紛:「又是個不知死活的外鄉人,這下有好戲看了!」
有好事者幸災樂禍地笑道:「我這就去通知齊公子,大家等著看好戲吧!」
人頭攢動的富貴賭坊中,齊小山大馬金刀傲然而坐,他面前的籌碼已堆成了小山,看起來手氣正紅。此刻他正扣著牌九,緊張地用手指頭細細品咂,英俊的臉龐上眉頭緊鎖,汗珠隱然滲出。就在這時,一個混混模樣的漢子擠入人叢,對齊小山笑道:「齊少爺,今日又有人揭了齊老爺的榜了!」
「通殺!」齊小山突然一聲大吼,將手中牌九傲然翻開,他臉上的笑容也燦然綻放,在幾個對手沮喪的目光中,他邊將贏得的籌碼仔細碼好,邊斜視那混混問道,「是哪個不開眼的渾蛋?少爺難得今日手氣旺,誰他媽敢在我耳邊聒噪,老子不打斷他的腿!」說話的同時,扔了一個籌碼給那送信的混混打賞。
那混混接過籌碼,頓時滿臉堆笑:「是個路過此地的外鄉人,那馬車咱們以前也沒見過。揭榜的是趕車的奴僕,正主兒倒沒看到。」
「再去幫我打探,來了通知我一聲。」齊小山說著大聲招呼幾個對手,「不管他,大家繼續下注,少爺我今天要大殺四方!」
賭局在繼續,齊小山一邊推著牌九,一邊等著那不知趣的傢伙送上門來挨揍。可惜左等右等不見蹤影,他很快就將這事望得一乾二淨,全副身心投入到方寸間的搏殺之中。
賭坊為了讓賭客們廢寢忘食,長久流連,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營業。專為豪客設置的貴賓廳中,四周不設窗戶,完全靠幾盞大宮燈照明,也沒有銅壺滴漏記錄時辰。置身其中能讓人完全忘記天日的變換,渴了餓了有侍女隨時供應酒水糕點,困了隔壁就有紅綃帳軟玉床,甚至還有美姬侍寢,總之一句話,只要你身上還有錢,賭坊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忘記時間的概念。
齊小山不知已玩了多久,只知道對手已換了一批又一批,他面前的籌碼已完全堆不下,讓人換成銀票後也塞滿了衣兜。他以前從未贏過這麼多錢,終於贏得都有些厭倦了,正欲收起籌碼離開,就見一個衣衫錦繡的富貴公子,施施然坐到了他的面前。
齊小山有些詫異,今日他手氣太好了,已經沒有人敢上來和他對賭。見這富貴公子是個生面孔,他心中有些警惕,提醒道:「我今日已經贏得差不多了,公子既然坐了下來,我就再陪你賭三把。每把一百兩,無論輸贏,三把一過,咱們就改日再來。」
「沒問題,發牌。」富貴公子倒也爽快,掏出張銀票交給賭坊的夥計,換成了三個百兩的籌碼,然後將一個籌碼扔到中央。齊小山麻利地碼牌砌牌,然後打骰子分牌。今日他已贏夠,所以對這一百兩銀子的輸贏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不過手氣旺的時候誰都擋不住,沒想到三把下來,他的面前又多了三百兩銀子的籌碼。
「呵呵,看來今日賭神菩薩在罩著我。可惜我已贏夠,咱們改日再來。」齊小山說著收起籌碼,讓賭坊的夥計全換成銀票塞入懷中,拱手與那富貴公子告辭。那富貴公子追將出來,覥著臉小聲道:「公子賭技精湛,令人佩服,不知可否交個朋友?」
「好說好說!」齊小山邊敷衍,邊來到賭坊門外,正準備叫上輛馬車回家,就聽那富貴公子嘆道:「公子這賭技,放在富貴賭坊這樣的小場子,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也對不起公子這過人的身手。」
齊小山心中生出一絲警惕,掃了對方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富貴公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能在賭桌上常勝不敗,絕不是靠運氣就能做到。我雖看不出公子的手法,但我堅信公子必非常人。」見齊小山面色微變,他連忙笑道,「公子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請公子幫一個忙。」
「什麼忙?」齊小山心中越發戒備。只見富貴公子滿臉誠懇地小聲道:「不瞞你說,我也好賭,不過通常只是參加一些私人的場子。最近我常在湖州一個大戶家中玩,那裡都是些南北往來的大商賈,個個富得流油,賭得也大,還都是些不開事的凱子。本來我是想去撈點零花錢,誰知技術不到家,玩了幾日錢沒贏著,倒輸進去不少,所以才想著到賭坊找個高手幫忙。我見公子今日在賭坊的氣派,便知遇到了高手,所以想請公子幫忙,去搞點小錢花花。」
湖州離這裡不過百里之遙,確是巨商富賈雲集的繁華所在,僅次於揚州、金陵等名城,對那裡的私人場子齊小山也有所耳聞。不過他知道自己那點貨色,完全是久賭成精自學成才,在這小縣鎮上騙騙土財主還行,要拿到大場子上去玩可就心中無底。他連忙擺手道:「這位公子誤會了,我賭錢一向靠運氣,再說我也不習慣去私人場合。」
富家公子連忙道:「公子何必自謙,就先去看看如何?如果覺得沒有把握,我也不敢要公子出手。如果覺得事有可行,咱們再商量。我不敢讓公子破費冒險,一切費用皆由我來出。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們一九分帳,你看如何?」
齊小山聽說不用出本錢就可以去賭,不禁有些心動,但他還有些顧慮,便遲疑道:「去看看倒也無妨,不過萬一咱們失手,會怎樣?另外,私人場合,贏了錢拿不拿得走,那也是一個問題。」
「這個你倒不用擔心。」富家公子面有得色地笑道,「我不妨給你透個底,我姐夫就是湖州知府,看場的打手有些還是知府衙門的捕快,你說咱們贏了錢能不能拿走?那些玩家都是做大買賣的商賈,咱們就算失手,他們也不敢把咱們怎麼樣。」
齊小山想了想,沉吟道:「那你等我先回一趟家,明日一早我跟你去看看再說。」他不是傻瓜,身上揣著幾千兩銀子上路,不被人打劫才怪。他打算只帶幾十兩銀子去看看熱鬧,就當去湖州玩一趟,成不成再另說。
富家公子連忙拱手道:「那我明日一早就到這裡來接公子,小弟姓林,在湖州也還算得上一號人物,公子以後在湖州有用得著的地方,盡可開口。」
「原來是林公子,在下齊小山,以後還要林公子多多關照。」齊小山打了個哈哈,這才拱手告辭。這事他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想著回去後怎樣應付老爹的責罵和憤怒。
還好,家中顯得比較平靜。齊老爺對這個嗜賭如命的兒子似乎早已死心,只要他不偷家裡的古玩去變賣籌賭資,齊老爺也就懶得再過問。齊小山見狀暗舒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見新婚不久的妻子早已睡下,也就沒有驚動她,只悄悄將贏來的銀票藏在隱秘處,然後在她旁邊躺了下來。
其實齊小山還不到娶妻的年齡,不過齊老爺為了戒掉他的賭癮,提前給他娶了個媳婦,只希望有個老婆能管住兒子,不過現在看來,這個願望也落空了。
齊小山做完這一切,總算定下心來,這才帶著贏錢後的愜意和滿足,朦朦朧朧地進入了夢鄉……
湖州雖不及揚州、杭州、金陵等名城繁華,卻也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富商巨賈雲集。當齊小山隨林公子來到這裡時,不禁為它的繁華傾倒。雖然他的家鄉離湖州並不算遠,但他卻還是第一次來玩。
林公子先在湖州最豪華的酒樓為他接風洗塵,之後便叫上一輛奢華的馬車,將二人拉到郊外一座華麗的莊園。看莊園的恢宏氣度,可以想見主人的財力。據林公子介紹,這莊園的主人是湖州大絲綢商周老闆,因生意上往來的朋友很多,所以就在莊園中設局供大家玩耍,他本人倒不怎麼參賭,只是象徵性地抽點水錢,以維護莊園的日常開銷。這裡往來的都是江南實力雄厚的商賈,沒熟人介紹,尋常人就算有錢也進不來。
隨著林公子來到莊中,經簡單的介紹和寒暄後,齊小山便隨林公子來到後院的廂房。只見幾個滿臉紅光的富商正在玩牌九,幾個人不像賭場中那些賭客一般緊張,盡皆悠然自得地邊玩邊聊。見林公子帶齊小山進來,有人便操著巴蜀一帶的口音笑道:「林公子前幾天輸痛了,今天就帶幫手來翻本了嗦?」
「哪裡!我這表弟久仰幾位大名,特意來開開眼界。」林公子說著向眾人介紹齊小山,原來幾個富商來自全國各地,今到湖州來進絲綢,順便到周老闆這裡來玩玩,打發一下旅途的寂寞。齊小山仔細觀察幾位富商的神態,漸漸放下心來,幾個人都不會武功,莊子裡也沒看到看場的武師或打手,看來不用擔心贏了錢走不了路。
按照事先的約定,齊小山裝出木訥的模樣,只在一旁侍候林公子玩。就見林公子掏出一沓銀票,數也不數便遞給一旁的夥計:「幫我全換成籌碼。」
夥計片刻後捧了一堆籌碼過來,林公子便坐上了賭桌。幾個人邊推牌九邊聊天打趣,說的都是商場上爾虞我詐、低買高賣的勾當,全不將賭桌上的輸贏放在心上。齊小山看得半晌,漸漸放下心來,幾個富商手法笨拙,賭技生疏,要放在外面,就是挨宰的羊牯。
齊小山看得多時,漸漸有些手癢,可惜身上只帶了幾十兩散碎銀子,大約是不夠上場的。見林公子已輸了不少,他便目視對方,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如果他覺得有把握,便示意林公子讓他上場。
林公子心領神會,突然推牌道:「不好意思,你們玩著,我去趟茅廁。」說著向齊小山示意,「小山,你幫我推兩把,我去去就來。」
齊小山連忙擺手推辭,但經不住幾個富商的勸說,只得勉強坐了下來。坐莊的是個肥頭大耳的巴蜀富商,邊發牌邊與齊小山開著玩笑,片刻間幾個人已玩了十幾把,互有勝負。由於是閒家,齊小山的本事一點使不上,只得老老實實靠賭技和觀察力小贏了幾把。
片刻後林公子回來,便立在齊小山身後觀看,此時已是深夜,幾個富商哈欠連天,意興闌珊。眾人相約明日再來,然後紛紛告辭。林公子出門時將籌碼換成銀票,信手點了點,慶幸道:「還好,今夜只輸了六七千兩。」
「六七千兩?」齊小山嚇了一跳,雖然他在家鄉也算是個豪賭客,可也沒到隨便就輸贏六七千兩的地步。他不禁問道:「你們是多少銀子一把?」
林公子解釋道:「最小的碼是一百兩,最大的碼是五千兩。」
齊小山又嚇了一跳,家鄉最豪華的富貴賭坊,最大的碼才一百兩銀子,沒想到這裡最小的碼都是一百兩。林公子見他滿臉驚詫,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鄙夷,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這些大富商日進斗金,一晚上輸贏幾萬兩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咱們若能小搞他幾把,幾天下來贏上七八萬兩都不顯山露水。」
七八萬兩?齊小山不禁咽了口唾沫,兩眼漸漸放光。林公子察言觀色,悄聲問:「你有沒有把握?」
齊小山點點頭:「應該沒問題。不過我得坐莊,我不碼牌砌牌打骰子,再高明的手法也是白瞎。」
「沒問題!」林公子欣然道,「明天我拿一萬兩銀子給你坐底。」
「一萬兩?」齊小山嚇了一跳。林公子不以為然地白了他一眼:「我出錢你擔什麼心?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們一九分帳。」
是啊!我擔什麼心?齊小山捫心自問。想到輸贏都不是自己的錢,心裡漸漸平靜了許多。
第二天白天,齊小山就在林公子的住處養精蓄銳,天一擦黑,依舊由林公子帶到郊外的那座莊園。二人到後沒多久,昨日那幾個富商也陸續趕到,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了半晌,這才擺開戰場繼續搏殺。
「輸了好幾天,今日我要坐莊翻本。」林公子搶著將一萬兩銀票扔在桌上,毫不客氣搶占了莊家的位置。幾個富商笑道:「林公子輸急了,就讓你一回好了。」
莊園的夥計立刻將眾人的銀票換成籌碼,整整齊齊堆在各人的面前。林公子也不客氣,手法熟練地砌牌碼牌,大家都是老老實實地賭,倒也沒多大輸贏。這裡的規矩是莊家拿出一萬兩銀子的籌碼坐底,贏到兩萬兩以上才可以將籌碼換成銀子,或繼續坐莊或下莊。如果輸到不夠一萬兩銀子的底,就必須再拿銀子出來湊夠一萬繼續坐莊,或者直接下莊。而閒家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叫莊家的底,也就是賭莊家桌上所有的錢,一把定輸贏。
大家來來往往也不知玩了多久,林公子終於打著哈欠對一旁看牌的齊小山道:「你幫我玩幾把,我歇歇手。」
齊小山早已等得不耐,稍做推辭便欣然上陣。剛開始他還有些緊張,不敢作假,見林公子故意與幾個富商說笑,引開了眾人注意,他也漸漸與眾人熟悉後,便趁著砌牌的當兒,將天牌藏在了牌尾。這是他拿牌時必須經過的路線,在拿牌的瞬間,他已經翹起牌角偷看了自己的牌,然後視情況再決定換不換牌尾的天牌。這是他從賭場老千那裡學來的手法,每次拿牌的手扣著牌經過牌尾時,他都能巧妙地用掌心的牌將牌尾埋下的天牌換出,這一招他練得十分嫻熟,電光石火間便已完成,不是內行根本看不出來。就算是內行,要想抓他的現行也是千難萬難。
憑著這一招,他很快就扳回了氣勢,籌碼漸漸在面前堆起老高。看看一萬的坐底已變成了兩萬多的籌碼,林公子向他使了個眼色,他依依不捨地擱下牌九,對林公子道:「表哥,還是你來吧,我憋不住了。」
林公子也不推辭,上去接替了他的位置,待他從茅廁回來,林公子已收起籌碼,對幾個富商笑道:「今天本公子手氣不錯,要不要多玩一會兒?」
「算了算了,今天你手氣旺,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那巴蜀富商率先推了牌九,有人退場,其他幾個也意興闌珊,紛紛推牌告辭。林公子將籌碼換成銀票,與眾富商一同離去,在門外登上各自的馬車後,林公子將幾張銀票塞給齊小山:「幹得不錯,一共贏了一萬二千兩,除去抽頭,這是你應得的分成。」
齊小山呆呆地接過一千多兩銀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際遇。沒想到自己分文不出,竟也有一千多兩的報酬,這簡直就像在做夢。這些富商輸贏上萬兩而面不改色,這才是真正的大富豪啊!
就這樣,林公子日日帶齊小山去山莊,偶爾坐莊替林公子玩幾把。憑著齊小山的手法,幾天時間就為林公子贏了五萬多兩,而他也分到了五千多兩的分成。如果就這樣幫林公子賭下去,他可以包贏不輸,但每日裡與這些富豪大進大出後,他漸漸不滿足於自己那點收入。與林公子比起來,自己所得實在太少了,而贏這些羊牯的錢實在太容易了,為啥不大膽一點呢?面對整日大進大出的銀子,他終於下了決心。
「我要與你合夥搞!」當他終於鼓起勇氣向林公子說出這話時,林公子有些吃驚,連忙提醒道:「動輒上萬兩的輸贏,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你要想清楚。萬一失手,你拿什麼來賠?」
林公子眼神中那種輕視,刺痛了他的神經,他拿出這幾日分得的五千兩銀票摔在桌上:「咱們一人出五千兩做本,贏了平分,不然本少爺就不幹了!」
林公子見他態度堅決,只得無奈答應:「那好!就依你。」
第一次拿自己銀子去賭,齊小山手都有些發抖,很久沒有過這種刺激的感覺了,這讓他十分興奮。雖然那些富商中多了個新面孔,他也沒怎麼在意。一切都像往常那樣順利,眼看面前的籌碼就要達到兩萬之數,那個新來的富商突然將面前的籌碼全部推入場中,淡然道:「莊家的底我叫了。」
齊小山有些驚詫,雖然知道閒家可以一把賭莊家桌上所有的籌碼,但前幾天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差不多都忘了這規矩,只得硬著頭皮碼牌砌牌,同時目視林公子。只見林公子也有些詫異,大約沒料到有人會孤注一擲。
齊小山心中雖然有些緊張,但手法並不受絲毫影響。洗牌時他將天牌壓在掌下,然後碼在牌尾。之後打骰子分牌,手法絲毫不亂。拿牌瞬間窺見手中牌面不大,他巧妙地將牌尾的天牌換了過來,這下牌面一下子大了許多,即便不是穩操勝券,也是十拿九穩了。
不過今晚的好運似乎一下子到頭了,開牌一看,他殺了另外幾個閒家,卻偏偏輸給了孤注一擲的那一門。眼看全部籌碼轉眼易手,他不禁愣在當場。
「還玩不玩?」林公子在徵詢他的意見。他略一遲疑,猛然咬牙吐出一個字:「玩!」
林公子二話不說,將一沓銀票摔在桌上,夥計立刻換成籌碼推到齊小山面前。齊小山抹抹額上的冷汗,向眾人一招手:「來!本少爺繼續坐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