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樂城大廈頂樓KTV大包，不知道誰按了包廂中的燈光控制，一下子紅綠交錯的彩燈就忽閃起來。

  

  刺得陳若睜不開眼。

  今天是宋詞的生日派對，同班同學中宋詞只叫了她一個人，其他來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只能安靜坐在角落邊聽他們唱歌。

  她是習慣了安靜的，倒也不覺得尷尬。

  「若若，吃哈密瓜嗎？」

  「嗯。」

  她拔了根竹籤，從碟子裡插了塊哈密瓜，小口小口吃，和周圍嘈雜的氛圍格格不入，周身就像罩了層玻璃一樣。

  對面一個高瘦的男生懶懶靠在沙發里，下頜微擡，視線卻飄忽著落在對面那女生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燈光打在她臉頰上泛著透亮的光，怎麼看著這樣小，像個初中生。

  穿著件白色校服短袖，胸口上印了四個大字——風川一中。

  居然還會有人穿著校服來KTV？

  男生的視線在她身上流連了幾圈，最後定在一雙光潔的小腿上。

  她好像很矮，一條校服短裙穿在她身上還能蓋過膝蓋，腿擱在茶几底座上，在KTV曖昧的燈光下顯得皮膚如綢緞一般。

  他輕輕「嘶」了聲，制服誘惑？

  「阿瑞！發什麼呆呢！」旁邊那人已經喚他好幾聲，「笑這麼猥瑣，做春夢吶？」

  蘇瑞這才慢慢移開視線，坐直了些，「幹嘛？」

  「玩骰子嗎？」

  「可以。」

  蘇瑞拿過手邊的抱枕扔到一邊，接過鍾昊遞來的骰盅。

  細長的手指懶懶扣在上面，在桌上滑動了幾下。

  骰子在骰盅里碰撞發出不算悅耳的響聲，他餘光瞥見對面那人朝他們那個角落看過來，有些疑惑地看著骰盅。

  茶几很矮，蘇瑞彎著背打開了一條縫，三個二。

  隨即又扣上，擡頭，直接對上陳若的視線，清澈得如一汪平靜的湖水，卻又馬上泛起漣漪，匆匆移開視線。

  他輕笑一聲，心頭像有爪子在撓，痒痒的。

  前面四個人已經喊過，只剩下蘇瑞。

  「八個4。」

  「這麼大？」鍾昊吃驚，但看蘇瑞手撐著腦袋，神色淡淡。

  他咬了咬牙，繼續喊：「九個4。」

  「開。」

  蘇瑞三個2，一共只有6個4，鍾昊輸。

  他罵罵咧咧地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手肘頂在蘇瑞肚子上：「我就知道你不可信。」

  蘇瑞嗤笑一聲，斜睨他：「那你不開？」

  他也有些口乾舌燥了，抓過手邊的啤酒喝了大半杯。酒杯放下時，正巧手機亮起來。

  楊可昕。

  他把手機翻過來扔在一邊，沒接。

  一旁幾個男生瞧見，紛紛出聲調侃：「喲，瑞哥真是桃花擋也擋不住，不喜歡就介紹給我們唄。」

  鍾昊砸了個抱枕過去：「別瞎講，那是你們嫂子。」

  「瑞哥有女朋友啦？我怎麼沒在學校見過。」

  「他嫌學校里煩，你嫂子是七中的，你當然是沒見過的。」

  七中是風川最好的藝術類學校，自然美女無數。

  茶几上那手機消停了會兒，過了幾秒又開始震動。

  宋詞從點歌台走下來，在蘇瑞身旁坐下，下巴揚了揚：「又要換女朋友了？」

  「嗯。」

  她嘖嘖兩聲，搖頭晃腦：「做你女朋友也太慘了。」

  蘇瑞沒再回答，視線穿過中間幾個唱歌的女生看到對面。陳若這會兒已經站起來了，朝著他們那個方向走過來。

  「宋詞，我去趟衛生間。」

  她聲音軟軟的，卻又不嗲，聽著只讓人覺得心中舒服，像一汪春水一樣清涼。

  宋詞點點頭，又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這兒的衛生間還挺繞的，她怕陳若找不到。

  「不用了，你好好玩吧，我自己找找就行。」

  從她朝這邊走過來蘇瑞的視線就沒移開過她，這會兒也歪著頭一點不掩飾地盯著她看。

  她果然不高，看上去連一米六都不到。

  一頭柔軟的黑髮只到肩膀，自然地向內扣了一個弧度，襯得面色極白。

  蘇瑞以前覺得這樣子的髮型很醜，呆板又沒朝氣，像個書呆子，只是這會兒看來，卻有

  「宋詞，不介紹一下？」

  陳若轉身剛要往外走，就聽到這個聲音，她腳步頓了下，回頭。

  一旁的男生愣了片刻立馬發出起鬨聲。

  「這是陳若，我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宋詞說到「最好的朋友」時瞪了蘇瑞一眼，意思明顯。

  讓他別想招惹她。

  蘇瑞戲謔地挑眉，聽懂宋詞言外之意但全然不顧。

  突然站起身，朝陳若伸出手：「蘇瑞，跟你同校，高二八班，宋詞表哥。」

  高二一共10個班，8個理科班，按入學成績分班級，1班自然是最好的，8班則是成績最差的，一般都是些關係戶。

  陳若對八班的人一向是敬而遠之的，倒不是看不起，而是不敢。

  八班是一中最難管的班級，全是些太子爺、大小姐，脾氣暴烈，一中打架生事的一般都是八班。

  她愣了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握住那隻手。

  輕輕晃了晃，陳若就想收手，卻被他捏住不放。

  周圍噓聲一片。

  她的臉慢慢由白轉粉再轉紅。

  「我說——」蘇瑞手用勁，把她拉過來一些，俯下身湊到她面前，「你是特地黑一中來的吧？穿著校服來KTV？」

  蘇瑞喝了些酒，說話間有些淡淡的酒味打在她臉上。

  帶著些涼意。

  陳若蹙起眉來。

  覺得眼前這人給她一種壓迫的感覺，很不舒服。

  往後抽手，卻被那人拉得更緊。

  「666，瑞哥果然撩妹能手。」

  一旁鍾昊舔唇笑，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小朋友：「你這是改性了啊阿瑞？」

  周圍鬨笑一片，陳若臉越發燒起來，手背被捏的紅了一片。

  「你幹什麼呀！放開！」宋詞在一旁喊，打了他一拳。

  蘇瑞瞳孔收緊，更加想逗她，看她急得快哭了，往後拽得更加用力。

  一、二、三。

  放手。

  陳若應聲倒地，跪坐在地上，兩隻手撐在地上穩定身體，一縷髮絲散在嘴邊。

  宋詞連忙蹲下扶起她，輕聲問了好幾句「沒事吧」，又仔細看了她腿上的確沒有擦傷才放心。

  「瑞哥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麼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呢？」

  另一個男生也跟著起鬨：「你懂什麼，這是情調。」

  陳若眼圈開始發紅，看都沒再看他們一眼就走出房間。

  「你他媽幹嘛呢！陳若不是你那些女朋友，別招惹她！」宋詞提腳就要往他腿上踢。

  蘇瑞擡腿，抵著宋詞踢過來的腳，無所謂地聳聳肩：「你讓我放手的。」

  包廂內很快重新恢復和諧，除了宋詞偶爾朝蘇瑞飛來的白眼，和蘇瑞時不時朝門外看的視線。

  茶几上的手機還在震動，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

  蘇瑞心底生出些煩躁。

  手心傳來剛才那柔軟光滑又有些涼津津的觸覺，他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幹嘛？」

  電話那頭傳來有些尖利的女聲：「你在什麼地方呢？怎麼這麼吵？」

  「ktv。」

  「樂城的ktv？」

  「嗯。」

  他不咸不淡地回答，右手手指在掌心摩挲，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聽到這邊幾個女生的聲音，音量提高了好幾度：「你跟誰在一塊兒呢？」

  蘇瑞皺眉，聲音很輕，卻實在冷淡：「你煩不煩？」

  「我問你跟誰……」

  電話被乾脆地掛斷，往旁邊一扔。

  「要換目標了？」在手機落下前，鍾昊利索地接住，湊上前八卦。

  「她也能算目標？」

  「啥？」

  「我說楊可昕。」

  楊可昕從來不是他的什麼目標。

  鍾昊朝他擠眼睛，搖搖頭：「我們瑞總果然如江湖傳聞冷酷無情。」

  他話一落，握在手裡的那隻手機震了下，收到條簡訊。

  鍾昊下意識低頭看，才發現那是蘇瑞的手機——我現在就在樂城，你現在快給我出來，別逼我一間一間找過來。

  「兄弟，你這個女朋友好像不太好惹啊。」

  蘇瑞看了眼手機，咒罵一句，就要打過去，卻被她掛斷了。

  這包廂這麼多人，楊可昕要真鬧到這裡來才叫丟人，早知道這女人這麼麻煩，他當初也不會接受了。

  「我出去看看。」

  放下這麼句話，蘇瑞就撥開人群走出去，站在一群女生中，高出一個頭，穿著件乾淨的潮牌tee。

  就是那種，站在人群里都會發光的長相。

  蘇瑞出了包廂，遠遠看見拐彎處熟悉的校服裙擺，他站了會兒，見那裙擺一動不動。

  快走兩步。

  「你躲我呢？」

  陳若嚇了一跳，剛才剛想走過去就看見他，想起方才的事，她不想再跟他照面，才想在這站一會兒，等他走了再走。

  蘇瑞上上下下打量她，看了眼牆上的標識，廁所明明在反方向。

  「迷路了？」他嘴角勾起，看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帶你回去？」

  陳若猶豫了會兒，才又點頭。

  「跟我來。」蘇瑞手插著口袋直直往前走。

  他腳步很大，陳若在後面跟得艱難，一時間也沒空暇看走到哪了。

  等他停下來，陳若擡頭，才發現已經到了入口處。

  「怎麼……」

  她疑惑著開口，往旁邊靠了一步，這才發現蘇瑞面前還站著個女生。

  妝容精緻，穿著緊身短袖短褲，稍擡手就會露出肚臍，一頭大波浪捲髮垂到腰際，一雙黑色拖鞋，露出塗著紅色指甲油的腳趾。

  「這是你妹妹？」

  那個漂亮女生蹙著細眉看了她一會兒，覺得和蘇瑞實在不搭，半晌才問。

  蘇瑞長臂一攬，摟著陳若的脖子往自己身邊拖。

  「吶，給你介紹一下，我女朋友。」

  楊可昕怔了會兒：「蘇瑞！你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很響，周圍經過的人紛紛朝他們那個方向張望，蘇瑞實在不喜歡這種感覺，不耐煩地張口：「分手的意思你聽不懂？」

  「沒有沒有，你別誤會。」陳若慌忙解釋，兩隻白嫩的手在胸前胡亂晃著，「我不認識他的……那我先走了。」

  說罷還怯生生瞪了他一眼。

  蘇瑞看著轉身跑回去的背影，嗅到空氣中殘留的洗髮水香味。

  「你要跟我分手？」這會兒楊可昕已經有點哽咽了，睫毛撲閃著仰頭看他。

  「阿。」

  漫不經心的聲音。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轉身走進去，楊可昕最終還是沒追上來。

  回了包廂。

  蘇瑞掃了一圈，沒發現陳若的身影，走過去踢了鍾昊一腳。

  「她人呢？」

  「誰啊！」鍾昊又輸了一局，不耐煩道，然後才反應過來，「那個小朋友啊？」

  「嗯。」

  「走啦，剛才一進來就跟宋詞說了聲先回去了。」

  「哦。」

  蘇瑞喝了口酒，剛才摟她時的觸覺還很鮮明，這會兒回味起來竟然有些顫慄，胳膊上浮起一層小疙瘩。

  「怎麼，喜歡人家啊？」一局結束，鍾昊又賤兮兮靠過來。

  「沒——就覺得她挺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