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假期

2024-08-18 13:33:53 作者: larivegauche

  那以後,他叔叔陳奇請了個長假陪陳正。陳嘉予在北京坐等調查結果,氣氛太窒息,他的心情也太焦灼,所以等他辦完下葬等等一切事宜後兩周,他跟陳正商量了一下,決定去美國散散心。

  其實這個假他早就想休,之前除了陳正他要照顧,他最大的顧慮就是沒法陪方皓。這幾天以來方皓也明確跟他說了他在戀愛裡面想要的是什麼——就是陪伴和互相支持,高質量的共處時光。可他最開始表達這個想法的時候,方皓卻是毫無保留地支持。

  陳嘉予先覺得不好意思了:「從年前開始我就到處跑,都沒好好陪過你,我這一走又倆禮拜。」

  方皓說:「現在1713的事故調查進行著,你也飛不了,等也是乾等,你以為你的焦慮不會表現出來嗎……其實我能感覺到。你不提這事,我都想提了,讓你出去走走,北京空氣太窒息了。我懂這種感覺,真的,我之前經歷的調查也不少。」

  「哎……」他的懂事真的是戳到了陳嘉予心窩裡,他說:「我該怎麼回報你啊,方皓。」

  方皓當時躺在沙發上,頭枕著陳嘉予的腿。聽著這話他轉過頭,把陳嘉予的頭也拉下來親了一下,然後才說:「你已經在做了,你都不覺得。你一直在為我做同樣的事。從最開始,貨航1025號出事那天晚上,還記得嗎?你高速上給我打那個電話,我到今天也沒忘。」

  陳嘉予覺得,跟方皓在一起以後他添了好多毛病,不但變得愛衝動了,眼窩也變得淺了,方皓這一說起以前的事他鼻子又酸了。

  「你不用擔心你走這件事,之前你去日本,那時候我們很多事情都沒聊開,你不願意說香港的事,我不願意說我前任的事。所以我們才有距離。現在不一樣了,我覺得跟你離得很近。」

  

  陳嘉予一隻手摸著他的腦袋——他頭髮長長不少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低沉著聲音說。

  方皓說:「你就是考慮別人考慮太多,都成慣性了,也考慮考慮你自己。你想要什麼?你要是想去美國度假,明天就買機票走,你開心我才開心。我這邊要不是工作走不開,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呢。」

  那天晚上,陳嘉予要開車回家處理點曹慧名下的資產的事情。臨走前,方皓又叫住他說:「對了,改天來我家和我媽一起吃個飯吧。她想見你……很久了。」

  陳嘉予當時很沉穩地應了一聲,可下樓的時候,他卻控制不住地嘴角掛起來笑容。雖然還沒見過樊若蘭的面,看他有種預感——他失去了一位家人,可他也即將收穫一位新的家人。

  陳嘉予走之前,就聯繫了在美國的常濱。常濱退休以後,在加州爾灣給女兒常艾榮買了房子,他和妻子也在那邊陪著常艾榮讀書。他聽說陳嘉予要來,自然是非常歡迎,甚至說讓陳嘉予來睡自己家的客臥。陳嘉予給自己找了住宿,當然是說不用,他也不想太打擾常濱退休後的家庭生活。

  常濱在機場接上了他,第一句話就是:「你私照帶了吧?帶你去韋恩機場飛飛小飛機吧。」

  陳嘉予當然是想到了這事,他就說:「帶了,重新flight review一下才能飛。」

  常濱說:「沒問題,我考了FAA塞斯納三個機型的教員資格,理論的一小時很簡單,飛的部分我review你。」

  「哎,謝謝老常,」陳嘉予坐在他車裡,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來了:「那天在北京吃完了飯,我以為……你可能這輩子不會再飛了呢。而且和我一起飛,不會又……」他想說的是不會觸發常濱的心理陰影吧,畢竟當初的416號就是他倆搭班,而且之後常濱也對自己坦言了,事故後也因此疏遠自己,因為看到自己就想到當初的險情。

  可常濱說得倒是爽快:「沒有,我這半年來,也調整過來了。我會自己一個人飛小飛機,這樣沒有乘客,心裡也沒負擔。」

  陳嘉予這才點了點頭答應。常濱又說:「來美國以後,我老婆通過她的同學,給我推薦了個心理醫生。我跟她每周都聊,到現在,算是走出來了。」

  而方皓這邊,經歷了1713號以後用了整整一周來調整心態,加上後續的報告和調查工作,也夠他又忙了一周。兩天之內上完三段班,開始休息兩天的時候,他接到了周其琛的電話。電話里他語氣很關心:「聽說嘉哥和國航1713……襟翼卡阻?又是超高速度降落的?還是你在進近?你倆……沒事兒吧?」

  方皓猶豫了一下,覺得這事情太複雜,就說:「你在哪?你家還是機場?我們吃個飯說吧。」

  周其琛那邊卻說:「……我在醫院。」

  這會兒輪到方皓關心他了,一來一去才問清楚,周其琛要做手術取出他兩年多前腰椎骨折之後放的三塊固定鋼板,上周正好手術的,現在正在醫院躺著恢復。

  方皓確實幾周沒跟他說話了,他上周和陳嘉予經歷了這麼一個特情之後算是元氣大傷,筋疲力盡,他才是第一次聽說周其琛最近沒飛,而是躺在海軍總院動了刀子。如今聽聞,他也覺得有點愧疚。他當機立斷,問了周其琛的病房號,然後自己開車去了醫院。

  到了房間以後,他先問了周其琛:「什麼時候動的刀啊?結果怎麼樣?」

  可能手術後的藥物作用,也可能是醫院的環境使然,周其琛平時是非常活躍特別精神的一個人,被白牆壁白床單和白T恤一襯托,都顯得他臉色有點疲憊和蒼白。

  「挺好的,一周以後出院,回家躺著就行了。」周其琛笑著說, 「這個也跟機務維修似的,大夫切開一看,裡面螺絲螺母都對的上號。」 他倒是挺樂觀。

  方皓問他:「做手術的時候,怎麼沒說一聲。上周……都誰在呀。」

  周其琛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了眼睛說:「幾個公司的同事來看過,我的一個護士朋友也在。」他以為方皓是問他怎麼沒告訴自己和陳嘉予,便解釋說:「我是手術前一天知道嘉哥出事了,當時看全員平安,給他發了個信息,他可能太忙了沒看著。我是昨天才突然聽燕兒姐說,你在進近,才意識到你倆這個……」

  方皓其實沒想問這個,他也是這會兒突然意識到點什麼,輕聲問他:「郎峰呢?」他知道他們兩個不算談情說愛,但至少也是朋友之上。距離上海那一晚上幾周過去了,他也沒看周其琛再發過什麼法餐朋友圈,也拿不準他倆什麼情況。

  「哦,」周其琛好像突然想起來這事,心平氣和地說:「之前沒跟你說。我們散了。」

  方皓眉頭一皺,他有點替周其琛覺得心塞了。「明明之前好好的,你們……」他還是打住了話頭,問:「他提的你提的?」

  「他提的。但是這個不能賴他,要說也得賴我。」周其琛又為郎峰解釋了一句。

  「到底怎麼了啊。」方皓想不明白,床也上過了,性生活看起來很和諧,前段時間還曖昧來曖昧去,電話也一個一個打著的兩個人,怎麼說散就散了。

  周其琛一向是挺喜歡聊這些的人,可今天他很罕見地不太想說:「……先別說我們了,說說你們倆。」

  方皓知道他不想說,就沒再追問。他嘆口氣,然後講起自己的事情:「我倆現在挺好的,至少把話說開了。可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導致這次迫降給我打擊比較大。對他來說,迫降本身衝擊力沒有當時香港那次那麼嚴重,但是他現在……被那個副駕駛背後使了陰招,調查不出結果,心也是懸著。加上他母親去世了……」他簡單把前因後果說了一下。

  周其琛一直看著他的眼睛在聽,等他說完了以後,周其琛說:「你過來,咱抱一個。」

  方皓看他認真的表情有點想笑——周其琛真的有點開心果的潛質,無論在哪裡,無論他自己是什麼狀態,都能把你逗笑。他看他是真的不好動地方,就乖乖湊過去,給他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擁抱完了,周其琛說:「你知道你需要什麼嗎。」

  「嗯?」

  「你需要休一個長假,好好調整一下,做做你平常喜歡但沒時間做的事情。旅旅遊,和陳嘉予一起,或者就你自己。總之要休息一下。你倆這幾個月,實在是太難了。」周其琛又拿自己舉了個例子說:「我本來也不想拆這個鋼板,放進去的時候醫生說最好兩年拆,我拖著拖著,都兩年半三年了。現在開刀了,我就得住院兩周,休息兩個月。可一躺倒了,我覺得倒也覺得挺清淨的,當初應該早點躺倒。」

  方皓則是問他:「為什麼一直拖?你怕做手術嗎?」

  「手術難度不高,風險很小,倒不是怕這個。但是一開刀就三個月不能飛,加上體檢三個半月。就是本來想拖到年底的,不休這三個月的話,我估計我年底之前可以升機長了,年終獎能多拿點。」說到底還是為了工作,為了錢。這一點上,周其琛倒也是坦誠。

  方皓嘆了口氣說:「錢也就是存摺里的零,說重要也重要,可說沒意義……也真的挺沒意義的。可是我知道你攢錢是要做什麼,我也……也很理解,就是不要以自己身體為代價了。」他知道周其琛一直很想送他妹妹周其瑞出國讀書,他早年間就問過方皓他弟弟方晟傑在英國的學費和生活費。

  「唉,現在快要攢夠了,我也是突然覺得挺沒意義的,」周其琛跟他坦言說:「我都沒有我妹的電話,我幾年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喜歡英語,想不想出國……即使她喜歡,想出國,也未必肯拿我的錢。也許這些事情,都挺沒意義的吧。」

  方皓安慰他:「你沒跟她說上話之前別這麼想,人都是會變的。」他話音一轉,突然問:「怎麼拖到最近突然發現要開刀的?」他以為是和郎峰跟他散了這件事有關。

  「前段時間偶然照了個X光,結果醫生發現可能一塊鋼板上有裂痕,我都不知道這玩意兒還能金屬疲勞……總之,不開刀不能確定,索性就開刀拿出來得了,反正到時候了。」周其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之前在深圳的時候,我每個月都會去照個X光,就是看鋼板的位置,每次都沒問題。到北京以後,我覺得一直都沒事,就疏忽了。X光也沒再照過。」

  方皓沉吟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了:「之前在深圳的時候……是余醫生讓你去的?」他知道周其琛只有一個前任,在他隨海航駐紮深圳的時候認識的,是個叫余瀟遠的醫生。他倆認識的故事也頗為傳奇,是周其琛一次主飛的航班上有個乘客突發心臟病,當時余瀟遠在那個班機上,周其琛在駕駛艙操縱著飛機冷靜地備降福州,余瀟遠一個心胸外科醫生在客艙給乘客做CPR,兩個人接力把人給送上了救護車。最後,乘客的命救下來了,兩個人的緣也結下了。之後,他們做了兩個月的炮友,六個月的情人,最後因為周其琛調來北京而散了場。

  「嗯,是。」周其琛沒否認。

  方皓聯想到最近:「你和郎峰這事……和你和余醫生之前……有關嗎?」他話沒說太明了,但那意思到了,他覺得周其琛也聽懂了。

  「說沒關是假話。當初我是和他掏心掏肺過,但是他說沒法遷就我。所以以後……我不想這樣了。」周其琛低沉著聲音說。

  可是方皓只是說:「我不了解余醫生是怎樣的人。可是郎峰是郎峰。」

  「嗯。」周其琛停頓了一下,他只是說:「正是因為郎峰是郎峰。我不想他遷就我,他不應該遷就任何人。」

  「不是遷就,是互相照應。」方皓認真地反駁他,反駁完以後他知道這事也是壓在周其琛心口上,畢竟是剛剛發生的事,他肯定難受還沒過勁兒,所以最後他只是說:「我就是說說,之前覺得你們挺好的,也不希望你難受,也不希望他傷心。你想聊的話隨時找我。」

  周其琛點點頭,他知道方皓是為了他好才說的,他當然也不嫌他說的太多。

  方皓說的周其琛聽沒聽進去他不知道,可是周其琛說的他自己是聽進去了。他這幾個月時間經歷了雷達失效、貨航控制問題、還有陳嘉予他們的國航1713這幾個大的特情,加上春節兩個高峰,精神緊繃已經是常態,早就疲憊到麻木了。他之前是保持著這種向前跑的狀態已經成了慣性,完全沒想過停。這下有個人給他提了醒,他才覺得——好像是該他休息休息了。

  所以,回到家以後,他打開電腦查了排班,然後打電話跟領導請了下周開始休整整兩周的假。事實上,郭知芳和付梓翔幾個人都知道他的情況,加上他進幾次特情處理的非常好,去年一整年還有幾天年假沒休,所以這次里外也就是多休幾天,所以領導也就通融了一下,批了他的假。領導心裡也有數,進近是最難的席位,培養一個成熟的進近管制員至少五年起步,比起一個疲倦重壓到極點還強撐在崗位上的方皓,他們不如給方皓好好地放個長假,等他滿血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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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意外的話,周、郎的故事會單獨成文,大概是中篇的長度。正文完結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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