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傾述
2024-05-03 22:56:24
作者: 沐蘇若
顧小曼說的不無道理,既然沒有找到屍身,又如何證明師父的死亡呢?
「我以前也這樣想過,但過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找到過還活在世上的證據。」扶昊予抬頭望著天空沉聲道,「我當時放下所有生意,在周家村等了一個月,才離開。後來雖然不能常來,但每次回來,都會仔細查看屋中布置,從未有過有人來過的痕跡。師父向來愛酒,我當時故意將後院的酒給挖空了,他都沒有現身,這麼多年來也沒回來取過酒,可見是真的離開了。」
顧小曼前進一步,抱住扶昊予,她的臉埋在扶昊予的胸膛上,一邊用手輕拍他的背,一邊柔聲道:「師父一生瀟灑慣了,說不成只是在周家村呆膩了,而你又長大了,便放心出去瀟瀟灑灑地遊山玩水去了。」
扶昊予被女子柔軟溫暖地抱著,心裡也跟著暖了起來。他揉揉顧小曼的頭髮,仍然嘴硬道:「我會是那種沉湎於過去的人嗎?」
明明想師父想得不行,嘴上還這麼說,扶昊予這人彆扭起來,還真有些可愛。顧小曼用手在他胸口畫著圈圈:「你等等,我回去和師父說說話,你別偷聽。」
「說什麼?」扶昊予想要拉回顧小曼,卻被她躲開了:「我作為徒媳婦兒,還沒和師父說過話呢,當然要過去和他聊聊。先說好了,你不准偷聽!」
「好,不聽。」扶昊予輕笑。
顧小曼繞過竹林,一人回到石板前,在方才那地方跪了下來。她雙手合十,眼睛緊閉,喃喃自語低聲說了些什麼後,才睜開雙眼。黑色的眸中,虔誠的情緒剛剛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似水的柔情。她柔聲道:「師父,我叫顧小曼,是扶昊予的女朋友……不對!是他未來的妻子。」
反正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兒,顧小曼才不在乎羞不羞的,甚至把現代的一些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師父,昊予他從小就無親無故的,就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不過你放心,從今往後,我,還有我的家人,都會陪在昊予身邊的。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我這人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自戀一點兒地說,我還真不差,前一世就是啥都會的天才,在中醫裡面混了幾年就混出頭了,道上兄弟朋友也不少,只是命不好,才來到了這兒。不過我也不後悔,本來就是沒牽沒掛的一個人,除了那些小弟可能會給我燒些紙錢,估計也沒人能記得我了。
既然都來了這個世界,我當然得好好干,我相信不會比上一世差的,嘿嘿。再不濟也能混個腰纏萬貫,好點兒呢說不成能兼濟天下,實現我改變世界的夙願。師父您放心,昊予他跟著我混,一定吃不了虧!」顧小曼說得那叫一個豪情萬丈,這才想起自己是談戀愛,不是收小弟,尷尬地咳嗽兩聲:「咳咳,上一世說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總之師父您要相信啊,我絕對是昊予的良配,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沒什麼經驗,但是我就是覺著,沒有誰能比我更適合他了!」
顧小曼說了好半天,又吐槽起扶昊予的小性子來:「師父您應該比我更了解他,說來也挺好笑的,平時那麼溫潤正經的一個人,居然也會有吃醋傲嬌和腹黑的時候。有時真的挺後悔,自己沒能陪著他長大,看看少年時期的他是什麼樣的。」
小墳堆與扶昊予所在的地方有竹林相隔,所以顧小曼的聲音並不會傳過去,然而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水流往下不遠,便有一塊巨大的黑色石頭,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坐在那兒。老人眉旭皆是白色,眼中卻神采奕奕,滿身酒氣卻毫無醉態,不過姿態慵懶了些。老人一手捧著個酒葫蘆,喝得那叫一個酣暢,而顧小曼的話,他可聽得一清二楚。
「嘖,扶昊予這媳婦兒找得可不錯,就是總嘰嘰咕咕說些我聽不大懂的話。」老人灌了一口酒,正巧聽到顧小曼在吐槽扶昊予,他又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小時候?扶昊予那小子以前皮著呢!若是你小時候就遇見了他,恐怕根本看不上呢!我當初還擔心過,那小子的倔脾氣哪兒討得到媳婦兒,現在看來,他真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言語之間,全是對徒弟的嫌棄,以及對徒弟媳婦兒的偏愛。
顧小曼絲毫沒有發覺白髮老人的存在,她說完後,又磕了個頭便起身離開。然而起身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一般,明明這兒的氣息陰測測的,那目光卻慈藹柔和,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愛護之情。
穿越過來一年多,這也是顧小曼第一次有機會,能將心中想的所有話都傾述出來,她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畢竟只是對著一個墓碑說話,就像有人對樹洞說話一樣,不管你說什麼,它都盡數接收,絕不會泄露出去。許多埋藏在心底慢慢生了鏽的東西,差點兒壓得顧小曼喘不過氣來,今日終於都吐了出來。
當然,要是顧小曼知道自己說的所有東西,都被一個老頭給聽了去,恐怕就不會這樣想了……
「怎麼?和師父都說了些什麼,竟要夫君在外面等這麼久?」顧小曼剛繞出竹林,就聽見扶昊予的聲音。
「都說了是我私下和師父的談話啦,才不告訴你呢。」顧小曼吐了吐舌頭,突然反應過來方才扶昊予說的什麼,臉紅道:「什麼夫君!我們還沒成婚呢!」眼見扶昊予又要借題發揮,她趕忙繞開話題,認真問道:「師父他老人家叫什麼名字啊?為何墓碑上一個字也沒有寫?」
扶昊予道:「其實師父的姓名……我也不知道。」
「……啊?」
「師父他從未告訴我,他自稱酒仙,村里人看了他,最多也招呼一聲酒鬼,他也樂得答應。」扶昊予回憶道,「我也問過他的名字,可他說自己一生自在逍遙慣了,不願被名字所羈,所以無名無姓。後來我立下墓碑時,本想將酒仙二字刻上去,但想起師父的話。我想,就算他在九泉之下,也不願意被姓名所束縛罷,於是最終便一個字也沒有刻,留下一個白石板空碑。」
留下空石板還有一層含義,便是,扶昊予隱隱期望著師父還活在世上。人生在世,總有一種感覺,就仿佛寫下來的東西,就成了定數,再也無法改變。因此扶昊予不願意在墓碑上寫字,那樣就如同,師父的死亡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扶昊予雖然沒有說,但顧小曼卻從他空明的眼神中,讀到了這一層含義。
「你放心,無論是在哪兒,師父一定會像他所期望的那樣,過上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顧小曼輕輕拉住扶昊予的手,「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飯吧,就去周家村。你以前和我提到過的那家小酒館,還開著沒?」
然而扶昊予卻沒有動,而是將顧小曼拉回自己懷中。顧小曼一抬頭便看見扶昊予眼中躍然欲出的情意,心中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心臟的跳動驀地加速。但她還是強作鎮定:「嗯?」
「小曼,這回不要再擋了。」扶昊予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如果她要掙扎,應該是很容易掙脫的。但不知為何,顧小曼就覺著全身上下都軟軟的,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啦。或許她自己,也在隱隱期待著什麼。
扶昊予的唇緩緩落了下來,帶著些許淡雅味道,明明是很柔軟的,顧小曼卻覺著有幾分硬朗感覺。她同樣用柔軟的櫻唇,認真感受著。仿佛身處雲端,軟綿綿的,又無比舒適,捨不得下來。
一吻終,顧小曼睜開眼睛,眼中竟帶上幾分水汽,霧蒙蒙的,惹人憐愛。她清晰地看見,扶昊予眼中的溫柔與愛意,似乎要溢出來了。顧小曼輕輕地咳嗽一聲,牽住他的手:「我餓了,現在可以去吃飯了吧?」
「可我吃飽了。」扶昊予調侃一句,立馬被顧小曼賞了個爆栗,他才收起調笑良家姑娘的模樣,柔聲道:「和小曼在一起真好。以往種種事情,都只能我自己扛著。說來可笑,前些年我來看望師父時,還會忍不住落淚,只是後來才漸漸麻木。說是麻木也不太準確,不過一直在逃避罷了。如今有小曼陪著,我的心仿佛被喚醒了,不會再逃避,而且,再也不會感覺害怕。」
「你平日裡就是太悶騷了些,不過往後,我會陪著你,還有我的父母,都會成為你的家人。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沒有誰是完美的,扶昊予以往看著再全能,仍然會如同普通一般,有自己的情緒,會懦弱,會悲傷。
戀愛關係中,總會不斷發現對方的缺點,有人因此而分手,有人的關係卻因此更近一步,相互了解,相互依靠,直至靈魂嵌合。顧小曼相信自己和扶昊予是屬於後者。
扶昊予不知悶騷一詞為何意,但看著顧小曼的眼神,隱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