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活要見人
2024-05-03 22:56:22
作者: 沐蘇若
不等扶昊予回答,顧小曼便蹦躂到最低的一個梅花樁上面,雙手撐著樁面爬了上去。第一回走梅花樁,還頗有些新鮮感,顧小曼像個小孩似的在上面跳來跳去,當然,她只敢挑著最矮的樁子走。
扶昊予急忙走過來,在下面拉住她的手,兩人一起緩緩走著。扶昊予輕聲道:「我最開始習武的時候,便是這樣,連梅花樁都踩不穩,師父怕我摔著,便在樁子下面,牽著我的手。當時我最討厭的便是梅花樁,不僅練輕功要在上面走,偶爾犯錯被師父責罰,也是讓我單腳在最高的樁子上站大半天。」
有了扶昊予的支撐,果然走在上面便穩多了,也能分心和他說話。顧小曼笑著問:「原來你也會犯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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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無完人,怎麼就不會了呢?」扶昊予輕笑,「我有時貪玩,會忘記做飯做菜,讓師父餓肚子,那時他一定會很生氣。但是罰過了,還是會讓我進屋,吃一頓他的手藝。」
「你居然還會做飯?」顧小曼眼睛一亮,扶昊予養尊處優的樣子,可真看不出來是會下廚的。
「以後什麼時候,我做飯讓小曼嘗嘗?」
「好!不用以後了,就今晚吧!」
顧小曼踩著梅花樁越走越高,扶昊予漸漸扶不到她的手,便運起輕功,飄然而上,走到與顧小曼所踩的梅花樁並行的一列上面去。
並列走了幾步,他又道:「後來,等我輕功練成了,師父也常常陪我走在梅花樁上,不過不是現在這般悠閒,而是和我切磋。師父一點兒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親傳徒弟,經常故意用力,便將我從一層樓高的木樁上打得摔下去。我疼得不行,他還在一旁一邊喝酒一邊大笑。」
「噗,想不到師父竟然還是個老頑童。」
「當時經常弄得滿身是傷,便自己看房間中的醫書,居然無師自通學了一身的醫術。這也便宜了師父,他只要哪兒不舒服,便一定要拉著我給他針灸按摩一番。」說完,扶昊予便鬆開顧小曼的手,向最高的木樁上飄去。
他身形靈動,步伐輕巧,在木樁上飄然的身影,顧小曼竟有些看不清。她想起來,好像在面對山賊時,扶昊予也是用的這步法,當時他衣衫飄飄,穿梭在好幾個山賊中,遊刃有餘。再回想當時兩人的關係,顧小曼不禁有些唏噓。
「這是一套輕功步法,以前師父總是要求我每天都在梅花樁上練一百遍,當時是覺著煩人得緊,如今才猛然發覺實在從中受益良多。」說罷,扶昊予回到顧小曼身邊,拉著她的手一同跳下梅花樁:「說了這麼久的師父,也該帶你去看看他了。」
顧小曼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垂下眸子,緩緩道:「師父不是喜歡喝酒嗎?要不要……帶一壺酒過去?」
「還是小曼想得周到。師父要是知道我找了這麼個替他著想的媳婦兒,得高興死呢。」扶昊予伸手輕輕刮顧小曼的鼻子,看她明明害羞卻強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覺著想再將她抱入懷中親親才好。然而顧小曼一本正經地問:「那我們是去村子裡買酒嗎?」
顧小曼這么正經,自然不是玩鬧的時候,扶昊予收起心中的那些心思,輕聲道:「不用。」
他拉著顧小曼走到竹林外的一處空地,顧小曼這才看見,那兒放了一個早已生鏽的鏟子。扶昊予絲毫不嫌棄,拿起鏟子,運著內力一挖,泥土下埋著的一壇酒便重現天日了。兩人一起將酒罈給挖了出來,顧小曼往洞裡一看,發現居然還埋著好些酒。扶昊予竟不好意思地一笑:「其實當初師父在院中各處,埋了數百壇酒,我生意剛起家時,便偷偷挖出去賣了好一些。我第一次偷酒被發現的時候,被他追著打了好久,不過那時候,他的輕功已經超不過我了。現在只剩下這一處了,不過留給他老人家喝,已經足夠。」
顧小曼沒想到,扶昊予竟然也會有如此頑皮的時候,捂著嘴偷偷笑著,歪著眼睛打量他。然而他語氣中更多的,還是對以前的懷念。顧小曼稍稍笑了一會兒,便伸手牽住他的手掌,輕輕捏了捏。
扶昊予一手托著酒罈,一手拉著顧小曼的手,慢慢往竹林深處走去。走了一小會兒,竟聽見潺潺小溪的聲音,再走幾步,水聲愈加清晰,顯然他們正在靠近那條小溪。竹林中十分靜謐,偶有鳥鳴聲聲,與水聲潺潺相應,聽得十分舒適。四周景物頗為幽冷,但扶昊予的掌心卻是微熱的,顧小曼牽著他的手,走在竹林中,突然生出一種,想要一輩子都在這種沒有人的地方,一直和他走下去的感覺。
「快到水源處了。」水聲越來越清晰,顧小曼開口道。扶昊予輕輕點頭,拉著她在竹林中饒了一個彎,眼前景物便大不一樣了。水流不知是從何處發起的,卻在前方圍成一個環形小溪,被水流圍繞的中央,是一座小小的土墳,上面立了一塊白淨的石板,就算此處水汽很重,也沒有被沾染一丁點兒。石板的下方,還放了一個酒罈子,不過裡面早已積滿清水,沒有絲毫酒味了。
顧小曼垂下頭來,立即明白過來,石板便是墓碑,不過上面什麼都沒有寫罷了。而土墳被水流包圍,面積十分小,別說棺材了,恐怕連一個小孩子的屍體都裝不下。而現在是古代,還沒有火葬的概念……顧小曼頗為疑惑地偏頭看著扶昊予。
扶昊予沉默著,沒有說話,而是輕柔地拉著顧小曼,一同跪在石板的正前方:「師父,徒兒帶著徒媳婦兒來看您了。」
說罷,朝石板重重磕頭。
就算顧小曼是從現代穿越來的,封建迷信的東西她是不信的,可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優秀傳統可沒有丟。顧小曼從不認為弔唁親人算是迷信,她跟著扶昊予,重重地朝著石板磕頭,認真喊道:「師父。」
扶昊予拿過剛才挖出來的酒,仰面朝天,往自己嘴中灌著酒。顧小曼看著酒水從他嘴邊流出,甚至混雜著不易察覺的眼淚。他不喜喝酒,更沒有喝得這麼暢快淋漓過,她有些怔住。顧小曼有了一種回到黑幫的錯覺,當初若是幫中有兄弟死去,他們也是這樣飲酒,暢快中帶著些許瘋狂。原來溫潤如玉的扶昊予,也會如同她那幫刀尖舔血的兄弟一般,重情重義。她有些想抱住扶昊予安撫她,你總說你無情無義,可我能看得出,你比誰都重情。
扶昊予喝了半罐酒,豪放地一抹嘴角,便將酒罈甩給顧小曼。顧小曼接住,毫不猶豫地抬頭灌酒,如同扶昊予那般。等到顧小曼喝完,酒罈中就只剩下一小點兒了。扶昊予將剩下的酒灑在石板上:「師父,以往你總是說我不陪你喝酒,可我當時不懂事,總是不肯喝。」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現在,我便帶上徒弟媳婦兒來,陪你喝個夠。」
扶昊予今日是臨時起意帶顧小曼來看看,但他的確嘗嘗一個人過來,跪在這兒陪師父喝掉大半罈子酒。說完,他撿走石板下的酒罈子,將新的罈子放過去。
他轉頭對個顧小曼笑笑:「師父喜歡聞酒味,所以每次我陪他喝完酒,都會把酒罈子放在面前,讓他聞個夠。」
又站了一小會兒,兩人才離開墳前,往竹林中走去。
「這是師父的衣冠冢。」扶昊予終於解釋道,臉上帶著一抹苦澀。
「衣冠冢?」顧小曼皺眉,按理說古人看重亡靈之事,不應該只立個衣冠冢才對啊,除非……
果然,扶昊予道:「當時師父已經染上病一段日子了,而他又放任我去萬縣經商,生意剛起步時諸事都需要我去打理,我竟沒有注意到他的病情。等到一次回周家村看望時,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顧小曼清晰地看到,他平時波瀾不驚的眼中滿是悔意。
「我向周家村的村民打聽,卻沒一人知道師父的下落,有人告訴我,師父早已病入膏肓,只是一直瞞著我罷了。這下失蹤,恐怕是不想讓我擔心,一個人跑到山林中了結生命。當時我又悔又恨,就是不肯相信那人的話,便一個人三天三夜未睡覺,把後山翻了個遍,可沒有找到一絲師父存在過的痕跡,仿佛他就這樣人間蒸發了似的。」扶昊予的聲音很平靜,可顧小曼卻能夠想像得出,當初那個初入江湖便失去了師父的少年,睜著一雙充血的眸子在山野中不斷尋找,是怎樣的心酸感覺。她仿佛看到了少年尋不到師父之後,跪在院中怒視蒼天,隨雨水打濕全身。
扶昊予抬眸繼續道:「所以我便將師父的衣冠,以及生平最喜歡用的一個酒葫蘆,一同埋在這兒。」
「可是,既然沒有找到屍身,又怎麼能確定師父真的不在了呢?」顧小曼卻想到了一個無比嚴肅且關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