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且以深情共白頭

  飯後，我和顧時夜沒有帶隨從，如尋常家的夫妻，牽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顧時夜特地換下華貴的金冠黑袍，穿上一身素色長衫，以木簪束髮，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我總忍不住側頭偷看他，一時沒注意，竟與迎面而來的孩童撞上。

  顧時夜趕忙將我拉到身側，顯得有些擔心。

  一個梳著丸子頭男孩兒吃疼的摸著鼻子，仰著脖子看向我：「大姐姐，你怎麼不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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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揉著被他頭撞疼的肚子：「你也沒有看路啊。」

  「對不起嘛，我低頭看燈籠影子去了。」他眼神閃爍，指著地上各類形狀的燈籠影子。

  仰頭看去，樹上每一個燈籠的底座都覆上精巧剪紙，燭火閃爍，便會將剪紙的樣式映在地上。

  我晃了晃顧時夜的衣袖，欣喜地指向一隻醒獅模樣的剪影：「四.....夫君，你看，是醒獅。」

  四字剛出口時，顧時夜隱約蹙了一下，直到聽到我叫夫君，他才勾了勾嘴角：「嗯。」

  他神色平淡，再無多的反應，所以，他不記得遠城，也不記得那個醒獅燈籠嗎？

  「大姐姐，你把我的糖葫蘆撞壞了。」

  與我相撞的小男孩兒抓著我的裙裾搖了搖，這時我才低頭看到他左手那根變形的糖葫蘆。

  他眨巴著大眼睛，粉嫩的小嘴一嘟，甚是可愛。

  我輕聲笑了笑，俯身看向他：「那大姐姐帶你去買新的。」

  「好啊！」他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咧嘴嘿嘿笑著。

  小孩子真好滿足，我順勢牽起他的手，往前走著。

  走了幾步，我才反應過來少了什麼。

  回頭望去，顧時夜雙手環抱胸前，冷靜默然的站在原地。

  我被他這一舉逗笑，立馬小跑過去將他拉住：「好啦~你怎麼連小孩子的醋都吃。」

  他定定的看著我，舉起我們十指相扣的手：「你剛沒牽。」

  我挑眉一笑：「我不牽你，你就不走嗎？」

  「不是。」他偏過頭，看向別處，耳根泛起紅暈。

  「大姐姐，你夫君是想你雨露均沾。」小男孩兒牽住我另一隻空閒的手，拽著我往前走去，「不過，先給我賣糖葫蘆吧，待會兒小販收攤了。」

  「好好好。」我被他拖著，而我又拖著顧時夜。

  我們三人艱難的逆著人流穿行，小男孩身形小，在人群中行走毫不費力，只是苦了我和顧時夜，時不時與人肩頭相撞。

  「嘶。」我空不出手揉被撞疼的肩，只能苦惱的皺眉。

  顧時夜見狀，立馬放開十指相扣的手，將我攬進懷裡，明明被路人撞上了，卻還淺笑著，眼底像是浸了蜜糖一樣歡喜。

  走了好一會兒，小男孩終於在河邊的柳樹旁停下，欄杆旁坐著一個賣糖葫蘆的老者。

  小男孩鬆開我的手，興奮跑到糖葫蘆攤前：「老闆，我要一個最大的糖葫蘆。」

  說完，他回頭看向我，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買。」我指著一旁的顧時夜，「這個大哥哥會付錢。」

  老闆笑著起身，將一串糖葫蘆遞到男孩兒手裡。

  男孩兒迫不及待的撕下薄紙，吃之前還不忘說：「謝謝大哥哥。」

  顧時夜取下腰間荷包，將銀子付給老闆。

  見顧時夜沒有理他，男孩兒晃了晃我的胳膊：「他怎麼不理我。」

  我瞥了眼神情淡然的顧時夜，隨後摸著男孩兒的頭，打趣道：「大哥哥天生不會笑。」

  男孩兒瞪大眼睛，有些同情的看向顧時夜：「他好慘。」

  我嗤聲一笑，顧時夜無奈地抿著唇，喉結滾動。

  老闆將錢收好後，攏了攏身上的襖子，笑著說：「要不是我認識這娃的爹娘，還就要以為你們仨才是一家呢。」

  「你認識這孩子的爹娘？」

  「認識，就是那邊開胭脂鋪的，這娃總來我這兒買糖葫蘆，沒事的時候，他就在這條街瞎跑。」老闆指了指街對面一家掛著『燕紅胭脂鋪』旗子的鋪面。

  我如釋重負，這下不用一直帶著孩子了，我推了推他：「快回家吧。」

  他咬下一大口糖葫蘆：「那你們要去幹嗎？」

  我四下掃視一圈，正好看到河燈順著河流而下：「我們要去放河燈祈福，河邊危險，不能帶你。」

  「行吧。謝謝你的糖葫蘆，下次你來我家鋪子，我叫娘親給你便宜些。」他驕傲的單手插腰，裝作一副話事人的樣子。

  「好。」我寵溺一笑，目送著他往胭脂鋪跑去，直到他跨進鋪子門檻，我才拉著顧時夜離開。

  河街上人群密集，男女老少皆衣飾華麗，清脆的說笑聲也此起彼伏。

  走著走著，顧時夜突然問道：「你喜歡小孩？」

  我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他話中的另一層含義，臉頰漸漸滾燙起來，有些緊張的將話題故意岔開：「四哥，我們去放河燈。」

  不等他回答，我直接拽著他來到河堤旁，從小販手裡買下一盞蓮花樣式的燈。

  我接過小販遞來的毛筆，對顧時夜說道：「我們共放一盞，許同一個願，如何？」

  「都聽你的。」

  我提筆蘸墨，比劃了幾下，卻不知如何落筆，只好無助的看向一旁的顧時夜，撒嬌道：「四哥。」

  他揚起嘴角，寵溺笑著，從身後將我環住，輕握著我拿筆的手，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夫人想寫什麼？」

  我思索片刻，別有用心的說道：「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雖然看不清身後他的神情，但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手輕顫一下。

  如此，我的目的，便達到。我篤定，他記得。

  顧時夜握著我手，像之前在顧公館時一樣，帶動我熟練地運筆，不一會兒，那句詩便躍然紙上，筆鋒婉轉，字體飽滿。

  我心滿意足的放下筆，將字條捲起，塞進河燈：「走吧，去祈願。」

  「嗯。」顧時夜理了理衣袖，跟在我身後。

  我提起裙擺，在水邊蹲下身，仰頭望向他：「四哥之前放過河燈嗎？」

  「並無。」

  「那希望這番能一次成功。」我掏出火摺子將河燈點燃，拽了拽顧時夜，示意他一起蹲下，「要一起放。」

  「好。」

  「像我一樣，掌心向上。」

  顧時夜學著我的樣子，將雙手掌心攤開。

  我舉著河燈，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現在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字條上的願望。」

  顧時夜微微皺眉，但還是乖乖照做。

  「我讓你睜開，你才可以睜開。」

  「嗯。」

  閉眼許願時，我偷偷睜眼看他，河燈里搖曳的燭光，映照在他的側臉，配上水面的粼粼波光，愈發顯得他眉眼深邃清冷，只是此刻，他嘴角揚起的弧度也愈加深刻。

  我穩住心底的笑意，淺淺說道：「可以睜眼了。」

  顧時夜睜開眼，也將嘴角的笑意斂起。

  「現在我們把河燈放進河裡。」

  「嗯。」

  我微微欠身，帶著顧時夜將手放在水面，等河燈平穩後，緩緩抽回手。

  河燈在水波的推動下，輕輕蕩漾，一點點漂向下游。

  緊盯著它，直到它順著河流，安穩漂出一段距離，我才鬆一口氣，開心的看向顧時夜：「我們真的一次成功！聽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願望就一定能實現！」

  「嗯。」顧時夜低聲應著，默默拉起我沾著水漬的手，用衣袖擦拭起來。

  「你的手也是濕的。」

  「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