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2024-08-17 07:07:29
作者: 晨霧的光
走到床榻前,將蓋在紀思月臉上的被褥掀開,這張平日嬌柔的面龐已經變得青紫,站在穆書榆身後的如蘭如意幾個人都嚇得驚呼一聲,連著往後退了幾步,直到看不見紀思月的臉了才算好些。
穆書榆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低聲說道:「對不起,我實在是分辨不出這宮裡的人是好是壞,我被嚇怕了,時時刻刻都在防著每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柔弱還是故意偽裝出來的做作姿態,我習慣了凡事先去懷疑和否定,習慣了想盡辦法去對付不按自己意願行事的人,若我的命能換你回來,那我願意立時死去!」
她是真的累了,前一世自己被病魔纏身,吃盡了苦頭傷透了心,而這一世雖然是有了健康的身體,但卻在不斷地看著別人因為自己無意的過失而送命,穆書榆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其實就是個只會害人的禍害,不如早早死了為好,要是真能讓紀思月回魂附在這個本就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上,也算是一了百了。
「淑儀,這話可不能亂說,那些東西最會鑽這個空子了。」跟進來的於忠聽了穆書榆的念叨不免也害怕起來,再說旁邊就放著個死人呢,萬一真了出什麼事可怎麼辦。
穆書榆輕笑:「於總管,其實這世上是真有附魂之事,我方才所說最是真心不過。紀夫人,你若真有靈只管將我的魂鎖了去……」
「哎呦,您快別說了,如蘭你們幾個還不快扶淑儀回去,淑儀傷心過度有些癔症了你們看不出來!」於忠腦門子一層的冷汗,覺著此時穆書榆表現出來的樣子,比躺著的那個還嚇人。
穆書榆被人扶了出去,一路上滿腦子都在盼著紀思月能附魂在自己身上,好讓自己解脫,回到和安殿後也是由著如蘭幾個人給自己換了衣裳,然後便一聲不吭地坐在床榻上,如蘭等人想盡辦法哄著穆書榆躺下歇息都沒成功,又怕她受驚過度出事,最後只好輪流守著穆書榆過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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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書榆一夜沒睡也不覺睏倦,更不覺饑渴,反而精神得很,思路也異常清晰,於是又跑到桌前看冊子,
如蘭等人見此心驚不已,莫非淑儀真的癔症了!於是都緊張地暗中觀察著穆書榆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不好就準備去叫人過來。
就這樣又熬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時候穆書榆突然感覺嗓子又干又痛,呼吸間都帶著疼痛,忍耐不住便自覺地回床上躺著去了,不多時手腳又開始發熱,身上每個關節也都開始跟著巨痛,她知道自己這是發燒了。
如蘭等人也察覺到了穆書榆的異樣便趕緊過來詢問,穆書榆只是搖頭說自己沒事兒,起身又讓人多準備溫熱的白水,連喝了幾大杯又躺了回去。
夜裡穆書榆渾身滾熱,燒得來回翻身也睡不實,而且身上也更疼了,直到天色漸亮時,穆書榆覺得自己呼出來的氣兒都帶著灼熱。
佳靜去御醫苑幾次也沒請來一位御醫,因為整個御醫苑的人都在忙著請罪自保,同時也無心顧及穆書榆這個害死紀夫人應該很快就會被打入冷宮的罪魁禍首。
最後還是沈文慧親自去了一趟,才找來一位新到御醫苑與紀夫人之死沒有干係的御醫,那御醫診完脈臉色沉重:「卑職斗膽還要瞧瞧淑儀的面色。」
這時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治病要緊,沈文慧讓人將縵帳掀開了些,只見穆書榆躺在那兒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子錚亮精神得很。
御醫只看了一眼便道不好:「淑儀這是在熬精血啊,如此下去身子就虧完了,我先開些安神退熱的藥,你們儘快熬了,起先幾副藥會重些。」
如蘭幾人聞言嚇得不輕,立即跟著御醫出去寫方子拿藥。
只是幾副藥下去後,穆書榆仍是不見半點好轉,身上也更燙了,人卻是能入睡了。
這一睡之後,三天過去穆書榆也沒醒過來,如蘭一眾貼身侍女不敢離開她半步,不時去探探穆書榆的鼻息,雖是微弱但總算知道還活著。
穆書榆知道自己是在昏睡,有時還能聽見如蘭如意等人的哭聲,她想醒過來卻不知道要如何做,明明自己已經睜開眼了,為何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等她覺得有光線時,眼前卻是交錯著閃現出自己前世今生種種不如意的可怖情景,於是為了避開這些她只能選擇繼續昏睡。
那御醫再來時也覺奇怪,用了重藥之後還是熱不退人不醒,這種情形他從未遇到過,若是再這樣高熱不減怕是要傷及肺腑,而且水米不沾更是致命:「繼續用藥吧,若還是不行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什麼叫聽天由命,你是御醫本就該治病救人,怎麼還如此說話!」如意急了。
「這位姑娘,若不是淑儀底子好,這樣的病法兒換成旁人早就支撐不住了,我只能盡力用藥,其他的也真是無能為力,你們也多做些準備,別到時手忙腳亂倒虧待了淑儀。」御醫說完便搖頭嘆氣地走了。
如蘭幾人見此抱頭痛哭,心裡知道御醫是讓給穆書榆準備後事,哭過之後也明白這事兒不能耽擱,便開始四處籌備東西,因紀夫人之事和安殿現在成了眾矢之的,也沒人肯在這時候幫忙,所以幾人只能暗中求人幫忙。
穆書燕與烏樂雙一直都在為紀夫為的喪事忙碌,這時也得了如蘭等人的通知,便都偷空兒跑來守著穆書榆,成天哭泣不止。
於忠小心翼翼地將禮正司給紀夫人擬的諡號遞到了秦承釋面前。
秦承釋揉了揉眉心逐個看著,過了一會兒說道:「朕看不下去,告訴他們等明日再說,和安殿那邊可有動靜?」
於忠更小心了:「回皇上,奴才沒聽說什麼,要不奴才過去瞧瞧?」
「不必,朕還不想理她,這次也是要給她個教訓,處事這樣武斷害人害己。」
於忠聽秦承釋這話音兒有緩,便又說道:「其實紀夫人之事也不能全怪在穆淑儀身上。」
「朕知道,但朕更氣她,朕與她的情分不比別人,別人如何朕一點兒也不生氣,唯有她朕忍不得!」秦承釋心煩意亂,心裡既為紀思月的死傷懷,又為穆書榆的任性惱怒,更為將來兩人如何相處而憂慮。
「賢妃娘娘,您等奴才通稟一聲兒再進去不遲啊,賢妃娘娘!」
秦承釋聽見外面小太監的喊聲,不大一會兒賢妃就闖了進來,跟在後面的小太監不敢再說話,只能跪下磕頭。
「再有一次,朕便讓人攆你出去。」秦承釋沒愛搭理賢妃。
賢妃卻不管,怒氣沖沖地說道:「臣妾知道皇上為紀思月之事埋怨穆書榆,但皇上就是想整治人也得有個限度,穆書榆位份還在怎麼就能這樣作賤,人死為大,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的吧,不然到時還不是皇上沒臉!」
秦承釋聞言臉色立即變得不好看了:「你胡說什麼,穆書榆人好好兒的,你又發什麼瘋?」
「皇上成日為紀夫人憂思哪還會顧得上旁人,穆書榆從雙瀾殿回到和安殿後就一病不起了,御醫都請不到,最後還是沈文慧親自去才請來一個新來的。因為皇上不待見,和安殿的人也不敢聲張,這幾日穆書榆的隨身宮女都四處求人為她張羅籌備後事所需一應物品,若不是臣妾身邊的佳音幫著求到臣妾這裡,臣妾也是不知道這宮裡又沒了一位淑儀呢!」
秦承釋聽完腦袋一麻,身子發冷,接緊著就出了一身細汗:「你說穆書榆她怎麼了?」
賢妃隨口說道:「怕是已經咽氣了,給紀夫人擬的諡號皇上選好之後,其餘剩下的正好可以給穆淑儀一個。」
「你、你騙朕!」秦承釋不信,那天穆書榆還明明什麼事也沒有,這才幾天怎麼可能會死呢!
「欺君之罪臣妾萬萬不敢當,皇上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秦承釋勉強一笑:「這一定是書榆怕朕怪罪她才想出來的法子,是不是?其實朕也沒想氣她太久。」
賢妃冷哼:「皇上覺得穆書榆是那樣的人?」
秦承釋也不想再與賢妃多說,立即讓人備了御輦直奔和安殿而去,快到地方時就看見和安殿院門前已經掛起了白,離得越近秦承釋越是害怕,他怕賢妃說得都是真的。到了門前秦承釋下了輦快步往院子裡走,又聽見陣陣哭聲,頓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在心頭泛開,腳步不穩地順著哭聲進了內室,先瞧見了圍坐在床榻前哭泣的穆書榆和烏樂雙還有一眾宮女,下一眼看見的便是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瘦弱憔悴,面無血色的穆書榆,那副了無生氣的樣子與死人無異!
秦承釋頓時眼前一黑,腿也軟了,跌跌撞撞幾乎是撲到了榻前,抖著雙手去摸穆書榆的臉,開口時聲音發顫,語氣中也帶了懇求:「書榆,你怎麼了,你別嚇朕,你睜開眼看看朕,啊?」
秦承釋連喚幾聲,穆書榆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秦承釋幾番猶豫才敢伸手去探穆書榆的鼻息,只覺其呼吸若有似無,時斷時續隱隱還帶著些許灼熱,這才知道穆書榆並未斷氣,懸著的心才也稍稍放下了些,再看屋子裡的布置立即怒道:「人還好好兒的,你們就四處掛孝咒念她,朕饒不了你們!」
所有人聞言都跪了下去,佳靜嘴巧,心思靈泛,往前跪走幾步磕了頭便將穆書榆從雙瀾殿回來之後從發病到病重的情形,以及和安殿眾人的難處都一一說了,最後哭道:「皇上,奴婢們也是為淑儀之病急昏了頭,聽人說病危之人若提前準備這些東西,興許就能將病給沖好了,所以奴婢們才病急亂投醫照做了,求皇上恕罪。」
秦承釋聽完佳靜之言半天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無力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於忠你去御醫苑傳朕的旨意,就說紀夫人不治之罪朕先不與他們計較,但延誤穆淑儀病情這件事朕不能放過,告訴他們穆淑儀好則便罷,如真有個三長兩短朕一壺酒直接了結了他們。」
接著等於忠與其他人都離開之後,秦承釋才握住穆書榆的手痛苦地說道:「書榆,是朕錯了,朕忘了你就算再聰慧再堅強也不過是名柔弱女子,是朕過於心切了,明知道你進宮後每行一步有多艱難,卻還是不停地給你加重擔。書榆,是朕不好,朕給你認錯兒賠不是,朕不該將思月的事怪在你身上,你醒過來罵朕罰朕,好不好?」秦承釋話落之時已是將臉埋在了穆書榆的手心裡,眼角也濕潤起來。
在於忠傳旨之後,御醫苑所有數得上名號的御醫都匯集到了和安殿的側殿,輪流為穆書榆請脈會診,藥方也是反覆斟酌商議之後才敢落筆寫定,然後每當給穆書榆灌下去一副藥時都會仔細察看會有何反應,再商議著做改動調整,不敢有絲毫大意。因為殿們外面成日裡都會站著兩個端著酒壺酒杯的小太監,看這架勢誰都明白,紀夫人之事皇上還有緩和,而這回穆淑儀若真是去了,他們這些人立時就得死在當場,這下弄得人人自危,只恨自己生平所學不夠。
穆書榆的情況則是時好時壞,高熱症狀起起伏伏始終沒消下去,有的御醫經受不住刺激也跟著昏厥病倒了。
一干朝臣也自然也是知道皇上的兩位得寵妃嬪接連出了事,而且現在這位還是白丞相的外甥女,便都很曉事地各自處理政務,沒人去打擾秦承釋。
同時,白鴻信也遞了奏摺,想要進宮探病,秦承釋准了,於是白鴻信帶著白廣清去了和安殿。
白廣清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弱不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會是那個智擒廖子斌,意氣風發與自己說要各自成就一片天地的穆書榆。
這樣的穆書榆讓他心痛不已,若早知讓她入宮會換來這種下場,那自己當初說什麼也要帶著她遠走他鄉,就算再難最起碼人可是生龍活虎的,哪像現在氣若遊絲,命懸一線。
「朕會讓她好起來的。」坐在旁邊的秦承釋忽然說道。
白廣清垂首:「即便身子好了,心怕是也傷透了。」
「朕會讓她好起來的。」秦承釋仍是說著同樣的話。
白鴻信見狀怕自己兒子觸怒了秦承釋,於是趕緊謝恩拉著白廣清出宮去了。
秦承釋放下所有事,日夜守在和安殿不願離開穆書榆榻前半步,於忠無法只好又讓人搬來一張小榻放在旁邊給秦承釋歇息。
深夜,秦承釋剛小睡片刻就聽見穆書榆的帳里好像有動靜,頓時興奮的得坐了起來,只見看守的御醫和宮女也都是個個兒面色激動,有人手腳麻利地跑到穆書榆床榻邊兒上將幔帳掀開了,秦承釋這才確定自己並未聽錯,於是也快步走了過去,鞋都沒顧得上讓服侍的人給穿上。
只是剛走到榻邊就聽見看守的御醫喊道:「快去叫苑正大人他們一起過來,淑儀怕是不好了!」
秦承釋的笑容一下子將僵在臉上,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呆望著忙亂成一團的宮人,瞬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可能!自己方才明明聽見是書榆在說話,怎麼會一下子就不行了呢,定是這御醫糊塗弄錯了!
秦承釋不停地安慰自己,等緩過神來立即就衝到了榻邊,但是眼前所見卻又讓他心如刀割。
只見穆書榆緊閉著雙眼,眼珠在眼皮下面兒急速轉動著,嘴裡說的都是些讓人聽不懂的奇文怪字,那樣子可不就是不行了!
這時在偏殿裡住著的御醫也都蜂擁而至,施針的、把脈的、想辦法往穆書榆嘴裡餵藥丸兒的,所有人都在各施其職,雖然是一臉的焦急不安,但陣腳還是沒亂。
於忠抹著眼淚想勸秦承釋先去外面坐坐,一擡眼才發現這位自己伺候多年的皇上雙眼通紅滿是血絲,兩隻手攥得死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的穆書榆,不禁心裡一酸,說話已是帶了哭腔兒:「皇上看開些,穆淑儀想必也是知道皇上的心意,這裡人多皇上還是去外間兒等吧,別再誤了御醫救治。」
秦承釋一聲不吭地人任於忠和小亮子等人將自己扶了出去,接著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不到一刻鐘,御醫苑的苑正出來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皇上,臣等竭力救治淑儀,只是成效不顯,淑儀現時的症狀實屬罕見,臣等只能反覆換藥方,不過再如此下去淑儀應是挺不過今晚,還請皇上恕罪。」說完又連連磕頭請罪,畢竟誰也不想死啊。
秦承釋聞言閉上了眼睛,只覺心裡一陣酸熱,淚終究是落了下來:「朕現在猶如被人挖心掏肺一般,朕都不知要如何放過自己,又如何能恕了你們的罪?穆淑儀歸天之時,你們便去院中將酒喝了吧,到時朕許你們家眷將你們各自屍身認領回去安葬,不按獲罪之人論處。」
那苑正頹然坐在地上,謝恩之後又費力地起身回了正殿,不久裡面隨即傳來哭聲,應是其他御醫得知了這個消息。
「於忠,你說朕是不是現在就應該讓御醫們都出來,?這樣書榆也能少遭些罪,朕想還是讓她去得安寧些為好。」
於忠見秦承釋面色淡然地說著這些話,哭得更是傷心了:「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不然淑儀就是去了也不能安心。」
秦承釋搖頭:「她不會原諒朕的,也不會惦念著朕,不然為何連句話都不肯和朕說就撒手要走。於忠,朕沒辦法相信從今往後便再也見不到她了,朕的心愿她還不知道呢,朕與她說得最後幾句話全都是在埋怨她、責怪她,朕對不起她!」
於忠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秦承釋,只是哭道:「皇上若是傷心就哭出來吧,千萬別忍著再傷了身子。」
站在一邊的小亮子同樣也是哭個不停,但不過聽了秦承釋的自責之言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立即跪了下去:「皇上,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