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08-17 07:04:03 作者: 榶酥

  第3章

  柳襄去茶樓問了小二的住處,趕過去時正值黃昏。

  這是一條有些破舊的巷子,兩匹馬並排都有些艱難,越往裡越窄,柳襄便將馬拴在外頭一棵老樹上,與宋長策步行而去。

  一刻鐘後柳襄總算找到了那小二的住處,但他們好像來晚了。

  柳襄察覺到裡頭有人,眼疾手快將宋長策拉住,二人尋了處蔭蔽的屋檐蹲著。

  「你是什麼人,為何來此害人性命?」

  

  破敗的一進院子中,英俊的侍衛劍指地上的人冷聲道。

  柳襄和宋長策一眼便認出這侍衛就是方才跟在謝蘅身邊的人。

  地上的人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錯愕過後不甘的偏過了頭。

  「守著這裡,在他傷好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侍衛吩咐手下人道:「將此人帶回去審問。」

  「是。」

  院中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柳襄給宋長策打了個手勢,二人悄然離開。

  走出巷子牽上馬,沉默了一路的柳襄才突然道:「日後萬不能招惹謝蘅。」

  宋長策:「為何?」

  「聰明又位高權重還睚眥必報的人,惹到會很麻煩。」柳襄道。

  宋長策明且覺厲:「日後我見著他肯定繞道走。」

  -

  回到柳府,天色剛黑。

  柳襄遠遠便見老管家等在門口焦急踱步。

  她揚鞭加快速度,門房聽見聲音迎上來,柳襄將馬繩遞給他後,快步朝老管家走去:「柳爺爺你等在這裡作甚?」

  老管家看見她全須全尾的回來,一顆心落下一半,而後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姑娘啊,您是偷跑回來的?」

  他原來奇怪說好的幾日後才到,為何姑娘提前到了,方才才收到信,竟是姑娘帶著自己副將偷跑回來的。

  柳襄被他這麼看著,莫名有些心虛。

  隨後,她笑容可掬的挽著老管家的胳膊,扶著他邊往府中走,邊道:「柳爺爺可別再對我用敬稱了,我受不起的。」

  「我給爹爹留了信的,不能算是偷跑。」

  老管家掙脫不過,只能由她攙著,但繼續念叨著:「姑娘下次不可再這樣了,那路上多不太平,若是遇著馬匪山賊什麼的,可如何是好啊。」

  柳襄剛想說若遇著馬匪山賊她定將他們剿了,但怕嚇著老管家,便道:「柳爺爺放心,我們這一路可太平了,再說還有宋長策呢,他武功可高了是吧?」

  宋長策點頭如搗蒜:「是的柳爺爺,我定保姑娘無虞。」

  老管家這才看向宋長策,看了半晌後總算找到一點熟悉的影子:「你就是宋副將的兒子吧?」

  宋長策將東西交給府中下人,笑著挽住老管家另一隻胳膊道:「是啊,我常聽爹提起柳爺爺,說以前受傷多虧柳爺爺精心照顧。」

  「哎喲他還記得吶。」老管家頓時就轉移了注意力,笑著道:「你離京那會兒還在襁褓中呢,這一轉眼竟都這麼大了,昨兒夜色下我老眼昏花沒瞧清楚,現在瞧著你與你爹很是相似呀。」

  「是嗎?」

  宋長策揚了揚臉龐:「都說我比我爹英俊呢。」

  一句話逗的老管家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啊,可比你爹有靈氣多了,你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整日板著個臉,活像個討債的。」

  「倒是姑娘,與夫人很像吶。」

  老管家說完這話笑容就淡了下來,惋惜的嘆了口氣,而後後知後覺的看向柳襄:「老奴多話了,姑娘莫怪。」

  柳襄卻笑著道:「無妨的,我沒有關於娘親的記憶,柳爺爺同我講講娘親好不好?」

  「我買了些香燭,想去祭拜娘親。」

  老管家這才注意到柳襄另一手提著的竹籃,眼眶頓時就濕潤了:「好,好,老奴這就帶姑娘去祠堂。」

  「娘親葬在何處?」柳襄聞言便道。

  老管家道:「夫人葬在柳家祖墳中,在承福寺半山腰,那是開國皇帝賜予柳家的福地,今日天色已晚,姑娘還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柳襄自是說好。

  一路上老管家與柳襄說了些柳夫人的事跡,柳襄都認真的聽著,很快便到了祠堂。

  柳襄與宋長策各自上香祭拜。

  柳襄不到半歲柳夫人就病逝了,她沒有任何關於娘親的記憶。

  她幼時看到別的小孩子都有娘親,她便回去問爹爹她的娘親在哪裡,每每問起,爹爹都要落淚,每年秋冬兩季,爹爹都會在娘親的靈位前擺上香燭讓她祭拜,她漸漸的也就明白了什麼,不再繼續問了。

  即便她很想知道娘親是怎樣的人,可怕惹爹爹傷心,也不敢多問。

  從祠堂出來,柳襄忍不住詢問道:「柳爺爺,我聽爹爹說,娘親是病逝的。」

  老管家嘆了口氣,點頭:「嗯。」

  「夫人與將軍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夫人自小就體弱,大夫斷言活不過二十,別看將軍粗枝大葉,但在夫人的事情上從不曾疏忽過,夫人十八歲那年,將軍下聘求娶,成婚一年後才有了姑娘,但夫人的病也越來越嚴重了。」

  「誕下姑娘後沒過多久夫人就離世了,離二十歲的生辰只剩一月。」

  老管家說著伸手抹了抹淚。

  「將軍實在受不住了才帶著姑娘離開的京城,姑娘也別怪將軍,這府中,京城到處都有夫人的影子,將軍在這裡過不下去啊。」

  柳襄心中似被密密麻麻的針扎著,眼眶漸漸發紅:「我從未怪過爹爹。」

  老管家哎了聲,拍了拍柳襄的手:「姑娘是個孝順的。」

  「我去準備明日姑娘去祖墳的用品,姑娘早些歇息,明日讓春望給姑娘帶路。」

  柳襄知道老管家口中的春望是他的二孫子,柳叔的兒子,遂道:「柳爺爺不必忙活,我自己準備便是。」

  老管家道:「姑娘可是看老奴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姑娘放心,老奴精神氣好著呢,姑娘頭回去祖墳祭拜夫人,老奴怎麼也得好生準備準備。」

  老管家如此說,柳襄自然無法反駁,便道:「那就有勞柳爺爺了。」

  送走老管家,柳襄折身望向祠堂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長策上前安慰道:「夫人知道姑娘回來了,定會很開心的。」

  柳襄微哽的嗯了聲。

  她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娘親與爹爹的羈絆如此的深,也不知道爹爹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見過娘前的模樣。」

  柳襄輕聲道:「有一次敵軍突襲,爹爹走得急,我看到了他還沒來得及收好的畫像,娘親很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宋長策輕輕將手搭在柳襄肩上,無聲的安撫了一會兒後,道:「明日我與姑娘一起去祭拜夫人。」

  柳襄:「嗯。」

  -

  次日天還沒亮,柳襄與宋長策便沐浴更衣,帶著香燭前往承福寺。

  柳家祖墳位於承福寺半山腰,到了少腳下便只能步行而上,柳春望在前方帶路:「逢年過節爺爺都會帶小的來祖墳祭拜,路雖沒有荒蕪,但待會兒的小路有些不好走,姑娘小心些。」

  柳襄:「好。」

  走上小路時,宋長策將柳襄拉到他身後:「露水重,姑娘走後頭。」

  柳襄沒與他爭,走在了最後面。

  大約行了小半個時辰,才總算到了柳家祖墳。

  柳襄挨個祭拜,最後才跪在柳夫人墳前。

  她看著墓碑上的字,陌生而親切。

  她第一個會寫的名字就是娘親的名字,喬婉渝。

  她會寫後,爹爹就不再教她了,也極少跟她說起娘親。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雨花,柳春望擡頭望了望天,道:「瞧這天氣,怕是等會兒有大雨,離此處不遠有座空屋,以前是城隍廟後來搬到山上那裡便廢棄了,不如先去過去避雨?」

  「也好。」柳襄道。

  祭拜完,幾人便朝廢棄的城隍廟走去。

  剛進城隍廟就已是傾盆大雨,柳春望道:「這個季節就是這樣,雨說來就來,姑娘在此稍後,小的去看看有沒有乾柴。」

  宋長策看了眼柳襄微濕的頭髮和靴子,道:「我與你一同去。」

  二人離開後,柳襄立在門口看著外頭的大雨發愣。

  這是她在上京看到的第一場雨,邊關很少見到雨水,這應當就是話本子上的春雨吧,但卻不是描述的那般細雨濛濛,美景如畫。

  隔著傾盆大雨,甚至有些看不清前路,以至於在看到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時,柳襄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看著那道身影倒下,她毫不猶豫的衝進了雨中。

  倒在雨中的人戴著面具,一身素衣,玉簪在他跌跌撞撞時被摔斷,烏髮散了一地,沾上雨水和泥濘,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柳襄動作利落的將人扶起,攔腰抱起便往廟中沖。

  將人抱起來的一瞬間她很是意外,她沒想到這男子竟這般輕。

  柳襄小心翼翼將人靠著廢棄的供台放下,然後就瞥見了人左手手背上的鮮紅。

  她的神情一時複雜難言。

  昨日她才見過這道燙傷。

  但那個嬌嬌世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如此狼狽?

  柳襄雖打定主意要離謝蘅遠些,但人落到這般境地她也不可能不管。

  恰好柳春望和宋長策回來,看見多了個人二人都是一驚。

  宋長策趕緊放下乾柴,看了眼柳襄濕透的衣裳後,皺眉道:「姑娘從哪兒撿回來的?」

  柳襄伸手一指:「那邊。」

  宋長策這時也瞥見了手背上的那道燙傷,神情與柳襄方才如出一轍。

  怎麼又是他。

  「我見他跌跌撞撞昏迷在雨中,不知是不是身上有傷,你幫他看看。」柳襄道。

  男女有別,她不好去脫人家衣裳。

  柳春望見柳襄的衣裳濕了,趕緊點燃柴火,道:「姑娘快過來烤烤,這個天容易染上風寒。」

  柳襄正好避嫌,便起身走到了火堆旁。

  不多時,便聽宋長策道:「身上沒有其他傷。」

  柳襄沒回頭,道:「那他怎麼昏迷的?」

  「有些發熱。」

  宋長策推測道:「有可能與手臂上的燙傷有關。」

  他畢竟不是正經大夫,只是因行軍打仗懂些淺顯的醫術。

  「如此,也不敢胡亂餵藥。」柳襄皺眉道:「你先給他烤乾,應該很快就會有人找過來。」

  宋長策應下,柳襄便起身往裡走去:「我去那邊。」

  柳春望忙抱著一堆柴跟過去。

  所幸不是冬日,衣裳算不得厚,不過兩刻鐘就烤的差不多了。

  柳襄穿好衣裳出來,宋長策正好給謝蘅系腰封。

  柳襄的眸光在那腰上划過。

  這人的腰好細,腿好長。

  宋長策給謝蘅穿上外袍後,終於忍不住將手伸向他的面具。

  「等等。」

  柳襄眼尖的瞥見,出聲阻止。

  宋長策:「姑娘不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

  柳襄自然是想的,她很想看看艷絕玉京的人到底長什麼樣,但……

  「他既然戴了面具就說明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我覺得這人是個很大的麻煩,還是不要有過多糾葛的好。」

  而幾日後的柳襄每每想起這時就是悔恨交加,但凡她當時掀開面具瞧上那麼一眼呢?

  宋長策聽出了柳襄的言外之音:「姑娘是覺得他是遇險才到的這裡?」

  「他身旁常有侍衛隨行,但卻一人冒雨而來,多半是他的侍衛被纏住了,他那個侍衛武功不弱,可到現在還沒尋來,說明遇到的麻煩不小。」

  柳襄意有所指道:「爹爹說過述完職後便離京,絕不能惹事,將他留在這裡吧。」

  敢對謝蘅動手且還能將他逼成這樣的,她腦子再簡單也能猜到個大概。

  宋長策也想到了這裡,乾脆利落的收回手:「行。」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了動靜,柳襄凝神聽了片刻後,道:「可還有其他的路?」

  柳春望朝後方指了指:「從那邊下去也能到山底。」

  「走吧。」

  柳襄擡腳快步離開。

  走出好遠,柳春望才不解道:「姑娘,萬一方才來的是他的仇家呢?」

  柳襄搖頭:「不是。」

  「來者腳步聲急切,是來尋人的。」

  主要是她聽見了謝蘅的侍衛在喚世子,但她不想說透謝蘅的身份,現在在她心裡,謝蘅和麻煩兩個字,已經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

  柳春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到了山底,柳襄翻身上馬背時瞥見腰間一顆鈴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她微微愣住,隨即皺了皺眉頭。

  怎麼少了一顆。

  「怎麼了?」

  宋長策問道。

  柳襄道:「掉了一顆鈴鐺。」

  她愛刀槍劍戟,玉佩易碎不合適佩戴,但她也愛美,便尋了摔不破的無聲鈴鐺來,染成鮮艷的顏色後,也不比玉佩遜色。

  不過她覺得耍起刀劍時鈴鐺吵,便都用的啞鈴。

  宋長策道:「城隍廟裡沒有。」

  他臨走時特意看過,沒有漏掉的東西。

  「那或許是掉在別處了。」柳襄不甚在意道:「回去吧。」

  另一邊,重雲帶著一眾侍衛找到謝蘅時皆是又驚又懼,而後從被烤乾的衣裳上確定謝蘅是被人所救後,眾侍衛才勉強鬆了口氣。

  侍衛四下尋了尋沒看到人。

  謝蘅昏迷不醒又發著熱,重雲便放棄查尋世子是被何人所救,他取下謝蘅的面具給他餵了藥,待雨停後便背起謝蘅準備下山。

  雨停後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

  重雲在謝蘅斷了的玉簪旁邊發現了一顆無聲的銀鈴鐺。

  他猜想這應該是救了謝蘅的人落下的,便讓侍衛撿起來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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