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024-08-16 21:35:58
作者: 栗舟
第60章
第60章
一劍下去,木屑橫飛。
容因身後那道門板被人狠狠豁開一個大口。
白刃閃著刺目的寒光。
容因與鍾靈四目相對,俱從對方眼中瞧見了深深的恐懼與後怕。
容因憑藉本能在聲音炸響的瞬間猛然前撲,躲開了那道駭人的冷刃。
也僥倖沒有被斷裂的木屑扎傷。
這樣的驚險,幾乎稱得上是死裡逃生。
然而不等她和鍾靈慶幸,倚靠在牆壁一側的紫丁卻突然呻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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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著的右腿小腿處深深扎進了一塊寸許寬的長木刺。
傷口處血流不止,很快便將她身上的下裙染紅,想必是扎進了血管。
容因臉色一白,上前柔聲安撫道:「紫丁,別怕。你忍一忍,我給你處理傷口。」
一邊說著,她找來旁邊掉落的木屑,用力扎破了紫丁的裙擺,撕下一塊長長的布條。
「忍著些,我替你把這木刺拔出來。」
她沾染血跡的手微微顫抖,可看向紫丁的眸光卻異常堅定,在昏黑的船艙里灼灼閃爍著亮光。
紫丁似被她的神情蠱惑,漸漸安定下來,原本慌亂懸著的心仿佛落到了實處。
小丫頭緊咬下唇,重重頷首,道:「夫人,你拔吧,我不怕。」
「好」,容因看著她慘白如雪的唇色,眼底隱隱泛起水光。
她儘可能放柔語氣:「沒事,你閉上眼,咬著牙。我動作很快,不疼的。」
木刺拔出的一瞬,小丫頭悶哼一聲,竟忍住了沒叫,只是出了一身冷汗。
容因動作麻利地用布條將傷口處用力纏繞幾圈,最後打了個死結,防止掉落。
「紫丁,還能走嗎?」
形勢與她預想的不同,外面那些人的打鬥遲遲未停,一時半會兒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倘若真有人打鬥到船艙里來,她們恐怕也性命難保。
紫丁咬牙點了點頭:「能!」
「好,一會兒我們找個機會,逃出去!」
此刻這裡已經不安全了,隨時都可能會有人發現她們。
不僅如此,先前情急之下她只能選擇將所有人先都推回船艙里暫避。
但也因此思慮不周——
仔細想想,外面這夥人不為求財,只為殺人,等事一了,恐怕也會將這畫舫上的人都殺了滅口。
到時即使她們藏得再好,也難保不被人找出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逃出生天。
鍾靈聞言,咬著唇道:「崔姐姐,我們如今在畫舫上,如、如何逃,我跟紫丁都不會水……」
「別怕,我會水。我們找塊輕巧的木板放進水裡做浮木,到時我在水裡推著你們,相信我,我會把你們都平安送上岸的。」
昏暗的船艙中,容因語氣堅定,眸光灼灼。
但實則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氣,只能以這種方式給自己和鍾靈她們鼓勁兒。
她說完,一直沉默的碧綃卻忽然開口:「夫人,我也會水,讓我來吧。」
他們村子裡也有河,被賣進崔府之前,她常跟著幾個兄長去河裡捉魚,讓父親拿進城裡來賣錢,補貼家用。
容因一怔,臉上終於露出一點喜色:「太好了。那我們兩個一起在水裡推著鍾靈和紫丁,逃生的機會更大些。」
此處離渡口不過二十幾米,若她與碧綃二人合力,應當能四個人一起逃出去。
先前她不願上岸是因岸上起火,情勢不明。
但此刻她們保住性命才是最緊要的,至於上岸之後的事,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碧綃抿了抿唇。
她心裡也清楚,眼下保命要緊,不是該計較那些細枝末節的時候,終究還是將那些勸她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雨後無月,漆黑的夜色成了她們最好的掩護。
容因與碧綃一人一邊擡著那張好不容易才在船艙中尋到的木板,在窗邊靜候了片刻,確定安全,推開窗,將那塊木板仍進了水中,碧綃緊跟著跳了下去。
河水冰涼刺骨,凍得碧綃渾身一陣顫慄。
她抿唇,忽然有些後悔方才答應夫人的提議。
她水性好,木板上多一個人雖確實多了幾分難度,但未免就不能堅持到上岸了。
鍾靈膽子終究比紫丁大些,見碧綃已經下水,心知情勢危急,她回頭看了容因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後,轉頭在容因的助力下咬牙爬上窗,踏上了木板。
果然如容因所料,鍾靈身量纖細,又有碧綃在水中幫忙保持平衡,木板並沒有傾覆,雖有些搖晃,但想來再加一個紫丁還是能撐住的。
然而輪到紫丁,卻猶豫了。
小丫頭畢竟年紀小,不過十三四歲,又是家生子,自幼在國公府長大,還從未見過這樣兇險的場面,加之方才腿還受了傷,此刻聽著船頭船尾處傳來的廝殺聲,已瀕臨崩潰。
鍾靈轉頭,見紫丁仍淚眼婆娑地站在窗邊,遲遲不敢爬上窗戶,焦急地小聲催促起來:「紫丁,你快下來啊,被人發現就走不了了。」
畫舫周圍的水面上,還飄著十幾具染血的屍體,顯然都是方才打鬥中被人所殺。
一旦被賊人發現,她們的下場恐怕亦是如此。
河中的場面在開窗那一刻已落入容因眼底。
鼻端儘是濃烈的血腥氣味。
容因用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有嘔出來。
她面色慘白,像張脆弱輕薄的花箋,仿佛一碰便能碎掉似的。
但卻仍盡力穩住聲線,不讓小丫頭聽出自己的話音里的顫抖:「紫丁,沒事的。你看,你家姑娘都上去了,也沒有事。只要踏上木板,我們就能活命,我向你保證,好不好?」
紫丁回眸,看向那雙瑩亮的眸子,哽咽問:「真的嗎?咱們真的會沒事嗎?」
容因輕嘆一聲:「是。但你若一直站在這兒,我敢肯定,我們一定會出事。」
終於被她說動,紫丁拖著那隻傷腿,艱難爬上了窗沿。
然而不成想,方才容因那句話竟一語成讖。
身後那面窗牖突然一整個炸裂開來。
一個漆黑的人影被從船艙外,直直地踹飛進來,重重砸在容因身後的地面上。
那人沒死。
一側身,瞧見身後竟還站著兩個女子,他捂著胸口的傷處踉蹌著站起身,目露兇狠。
男人狠狠喘了幾口粗氣,舉刀向她們衝來。
冷厲的寒光在頭頂一閃而逝。
身體的反應永遠比腦子更快。
容因下意識對著紫丁的後背猛推一把,一邊側身躲開致命一擊,一邊臉朝向窗外低喊:「碧綃,快帶她們走!」
男人聽見這話,轉頭看了一眼窗外,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轉過頭來將刀刃對準容因。
出招的動作卻比先前更快,招招致命,似乎是急於殺了容因,再去追殺碧綃一行。
容因的身影消失在窗邊。
鍾靈眼中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卻死死捂住嘴,不敢出聲,唯恐招來殺手。
深深凝了那扇花窗一眼,碧綃忽然依言推起木板,拼命朝渡口的方向游去。
她眼底有一種奇異的平靜。
平靜得讓鍾靈幾乎有些害怕。
「碧、碧綃姐姐,我們先等等崔姐姐好不好,萬一她能尋到機會脫身呢?」鍾靈的手死死扣住木板邊緣,卻阻止不了木板離岸邊越來越遠。
因為哽咽,小姑娘說話時,口中像含了一塊麵團,模糊不清。
碧綃搖頭:「鍾姑娘,夫人將你託付給我,我答應了她,不能食言。」
她知道,方才那種情形下,夫人做的對。
若她們遲遲不走,非但救不了夫人,反倒會四個人一起死在那裡,一個也走不了。
夫人先前交代她要保護好鍾姑娘,她應下了。
所以她會儘快將她們主僕二人送回渡口,再回來尋夫人。
若夫人已遭遇不測,她便追隨夫人而去。
應當,也不算違背夫人吧?
思及此,她唇邊竟奇異地露出一絲淺笑。
此情此景,莫名顯得有些瘮人。
落在鍾靈眼中,越發叫她惶惶不安。
幾次躲閃下來,容因的體力逐漸消耗殆盡,雙腿酸軟。
但腦子卻還清醒。
這間廂房左側的那扇門已然被人破開,她身後船頭的那扇門也已被人用劍劃破,上面半扇開了個大洞。
幸而此刻除卻眼前這一個之外,暫時還沒有其他黑衣人注意到她。
方才在一片黑暗中,她趁亂摸到了一柄燭台,緊緊攥在手中。
若能找准機會用這燭台給這殺手一擊,最好是能將人敲暈,她便能跳窗逃生。
但機會只有一次,假如失手,便只有一個死。
船艙里唯一一盞燈燭方才被他砍滅。
四下漆黑一片。
這也是她唯一的優勢——
她能憑藉刀刃反射出的冷光確認殺手的位置,但對方應當不怎麼能看清她的位置,否則她也不能堅持到現在。
正焦灼間,她忽然靈光一閃,故意製造出了一點聲響。
那人果然眸光一凝,不作它想便朝容因揮刀砍來。
容因卻早已蹲下身,翻滾到他身後,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躡手躡腳地站起身,見那人一刀揮空,正驚疑不定地四下聽聲辨別。
她咬牙,舉起燭台,狠狠一擊。
一聲悶響,高大的身影砰然倒地。
容因冷冷凝著他手中的那把冷刃,目露嘲諷。
她之所以能贏得這一線生機,不是因為她有多厲害。
而是因為,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因為她是女子,所以理所應當地被輕視了。
但就因為這份輕視,他此刻才會如此形容狼狽地倒在她腳下。
沒有過多猶豫,容因轉身躲去了先前送碧綃她們逃離的那扇窗後,小心翼翼地朝外窺探。
片刻後,待確認了安全,她爬上窗沿。
誰知才露出半個身子,她忽然脊背一涼,似有所感般下意識迴轉過頭。
容因瞳孔皺縮。
靠近船尾的那間廂房頂上,一個黑衣人正與人纏鬥,瞧見她,那人忽然脫手擲出一物,直衝她面門。
那物極快,就在她轉頭的這一瞬間,已近在咫尺。
以其速度和力道,若被砸中,不死也得殘。
容因咬牙,不管不顧地朝水中躍去。
她已然暴露,若是此刻再龜縮回船艙中,照樣是死。
不如拼一把。
即便知道那人就算一擊不中,仍會窮追不捨,但若她就是運氣好,能夠成功逃脫呢。
再者說,那黑衣人對面還有人與他纏鬥,說不定能將他拖住,給她留出時間逃生。
然而就在她轉過頭的一瞬間,耳邊突然「噹啷」一聲脆響。
那聲音極近。
她心口一下便揪了起來。
容因轉眸,一柄劍已將方才那個不知名的暗器死死插入船底的木板中。
有人救了她。
只是那劍,怎麼有些眼熟?
怔忡間,她忽然騰空而起,眼前景象驟然變幻。
不等她看清來人是誰,熟悉的龍腦香便已鑽進鼻端。
她人還懵著,口中卻已輕喚道:「祁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