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024-08-16 21:35:57 作者: 栗舟

  第59章

  

  第59章

  午睡起來,容因坐在鏡前重新梳妝。

  碧綃只用螺子黛替她重新染了眉,畫了花鈿,臉上仍未敷粉,因此頰邊尚還帶著方才那一覺留下的微微酡紅。

  桃腮粉面,俏麗可人。

  替她簪上最後一支步搖,碧綃眉眼噙笑,問:「夫人今日想穿哪件衣裳出門?」

  「就前日鋪子裡剛送來的那件水綠色的團花襖裙吧。」

  明日是仲秋,前幾日下過那場雨後,一下子便冷了下來。

  容因便命人去訂做了新的秋裝。

  不光她自己,也沒漏下太夫人、祁晝明、小奶糰子和碧綃那份。

  祁承懿生辰時,容因托鍾靈尋了那塊玉石給他做生辰禮。

  故而今日她租了一整條畫舫,邀鍾靈一同游湖,以作酬謝。

  鄴水兩岸素來熱鬧,平日裡乘畫舫游湖的達官貴人們絡繹不絕,蔚然成觀。

  容因一向喜靜,自然想不到去湊這樣的熱鬧。

  主意是鍾靈出的。

  說是婚事不順,要散散心。

  可容因瞧著她倒不像是個需要散心的,整日裡吃喝玩樂一樣不落,比沈世子那個主動提出退婚的人過得還要自在。

  前幾日她試探著問了下。

  小姑娘當時正手裡抓著一塊紅燒蹄髈啃得正香,聽見她問,停下咀嚼地動作努著小嘴道:「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卻要與我退婚,遇上這樣的傷心事,我本就夠慘了。若是還要整日茶飯不思、哭哭啼啼,那豈不是更慘?」

  容因聞言,先是一臉詫異地盯著她,而後又笑。

  她自認做不到鍾靈這般豁達。

  這姑娘當真是有一顆極為強大的心臟。

  每每都能讓她收穫意外之喜。

  容因同她約定好,直接在梨花渡會面,一同登船。

  明日是仲秋,今日月亮就已十分圓亮,似一面高懸的銀盤。

  街上也比平日熱鬧許多。

  刑二話多,見今日容因心情不錯,又知道她素來待人寬和,一路上一直絮絮叨叨個沒完。

  容因和碧綃坐在車廂里聽著,時不時同他搭幾句話。

  馬車從十字巷口拐出,駛進虹橋大街。

  變故陡生。

  嘶鳴之聲驟起,刑二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車廂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向後傾倒。

  一陣天翻地覆。

  容因下意識用雙臂撐住車壁,但無異於螳臂當車,仍舊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栽去。

  馬驚了。

  刑二死死攥住手中韁繩,粗糲的麻繩深深勒進寬大的手掌。

  劃破皮肉,印出深深的血痕。

  刑二咬緊牙關,幾乎使出吃奶的力氣,額角青筋暴起,臉上因為用力而充血漲紅。

  掌心鑽心地疼。

  他卻不能鬆手。

  這裡是鬧市,一旦馬匹狂奔起來,不光他們這一車人有性命之虞,街上那些百姓恐也會遭受無妄之災。

  好在,這場角力中,刑二漸漸占據上風。

  那匹馬噴了個響鼻後,終於平息下來。

  刑二長出一口氣,用衣袖揩一把眼角額上的汗。

  可不等徹底放鬆下來,他忽然又想起坐在馬車裡的容因和碧綃,忙一臉焦急地轉過身問:「夫人,你與碧綃姑娘可有受傷?」

  碧綃顧不上去管自己手臂上的那塊擦傷,連忙將容因扶坐起來。

  「夫人,快讓奴婢瞧瞧,可傷著哪兒了?」

  容因輕輕擺手:「我沒事。」

  只是聲音卻有些微弱。

  她身上沒受傷,但方才卻不小心撞到車壁上。

  頭有些發暈,此刻腹中正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碧綃見她左手一直扶著頭,臉色蒼白如紙。

  心口重重一跳。

  顫聲問:「可是摔到頭了?夫人快將手拿下來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容因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雙眸微眯,看向她,寬慰道:「我真沒事,就是方才撞了一下,有些暈,一會兒便好。」

  碧綃還要說些什麼,馬車外卻忽然傳來一道趾高氣揚的質問:「喂,你們是哪家的?我們方才好心給你們讓路,你們竟還衝撞我們國公府的車駕 ?!」

  容因眸光微閃。

  國公府?

  她掀開車簾一角,暗中覷了一眼。

  旁邊是一輛四乘的高大輦車,朱漆青絡,刻玉鏤金,富麗華貴。

  四匹棗紅駿馬額頭上俱飾以金當盧,長鬃密披,四肢健壯,威儀凜凜。

  容因眸光掃了一圈,沒有錯過亭蓋右邊不起眼處墜著的那塊玉牌。

  那上面刻著一個「黔」字徽記。

  是黔國公府的馬車。

  怪不得連隨行的僕從都如此氣焰囂張。

  只是不知車駕內,坐的是何人。

  略一思忖,容因掀開車簾,微微福身,行了一禮,才道:「我家車夫技藝不精,驚擾了貴人車駕,還望貴人莫要見怪。」

  刑二聽過後,暗暗皺眉,一臉不快。

  倒不是因為夫人貶低他,而是這樁事本不是他們的過錯。

  方才他架著馬車從巷中駛出來,對面那輛馬車卻要從大街駛進巷中。

  按理說本應當就是對面馬車讓他們先行,等他們離開,才能讓出巷口這塊地方,讓他們過去。

  誰知兩駕馬車擦身而過時,那國公府的刁仆卻突然朝他們的馬匹擲來一塊石頭,砸中馬腿,這才驚了馬。

  若不是他及時扯住韁繩,最後只怕他們的馬就會直直躥進鬧市中,釀成大禍。

  刑二湊到容因身側,低聲道:「夫人,是這廝朝咱們仍石頭,才驚了馬。」

  容因眸光微閃:「我知道了。」

  馬車裡無人作聲。

  容因再次朱唇輕啟,不卑不亢道:「只是貴府的這位小哥方才朝我這車夫投擲石子,害他傷了手,還請這位小哥能向我家這車夫賠禮道歉。」

  她先向對方致過歉後,再讓對方家僕同刑二道歉,便不算下對方面子。

  即便對方此刻不肯,回府過後,想必也會對這囂張的家僕加以懲戒。

  如此一來,她的目的便也達到了。

  果然,她此言一出,方才那氣焰囂張的家僕狠狠剜了她與刑二一眼,卻不敢則聲。

  「道歉。」車裡傳來一道低沉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小廝頓時蔫下來,像頭溫馴的綿羊,不敢有絲毫異議。

  他咬牙看向刑二,不甘不願地道:「這位……兄弟,是我不好,同你賠個不是。望你……大人有大量,別與我這瞎了狗眼的一般見識。」

  刑二哪裡看不出他眼底藏著的怨懟。

  然而餘光瞥見容因略顯蒼白的側臉,終究還是忍下這口氣,冷嗤一聲:「罷了,確實不能同你這種人計較。」

  狗仗人勢的東西,早晚有一日得自己栽個跟頭。

  國公府的馬車駛入十字巷口。

  馬車裡,坐著一個身著藏藍袍,留著小撮山羊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瘦削,手中撚著一串瑪瑙流珠,那雙眼幽深如黑潭,眼角狠狠下撇,眼尾鋒銳如鉤,透著狠厲。

  「方才那小娘子,就是祁晝明的夫人?」曹思誨看向對面一身玄裳的青年,不緊不慢地問。

  「是」,那青年頷首,又試探著問,「那今夜,可要連她一起……」

  「不必,我不過是敲打敲打,給他提個醒,莫要將手伸得太長,還不至於去動他家眷。若他能就此知趣地收手,便再好不過。」

  「兒子明白。」

  曹宣斂眸,那雙生得與曹思誨如出一轍的眼睛裡閃過陰狠。

  這幾日漕幫那邊傳回消息,說前些日子有永清殿的人混入漕幫。

  但他們得知消息時,那人已從漕幫離開,因此所查為何便不得而知。

  父親一向忌諱這個,從前祁晝明查案,三不五時動了父親的人,父親只當他是領了皇命辦事,便也不與他計較。

  可如今他膽子太大了些,竟敢直接查到父親頭上。

  今上對太后娘娘一向恭順,事事以太后為先,對父親也很是倚重,斷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命祁晝明暗中調查過國公府。

  那便只會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到父親頭上來。

  父親雖說只是敲打,但他私以為,若能取其性命,再好不過了。

  因著路上那個小插曲,容因到時,鍾靈已等在了渡口。

  此番為表酬謝,容因咬牙租了艘雙層畫舫。

  遙遙望去,朱漆紅船,飛檐黛瓦。

  船身內外遍布浮雕,上刻各色花卉,畫舫游於鄴水上之上時,朵朵石蓮入水,海棠落雨,意趣十足。

  似乎因鍾靈和容因是女客,船艙四周障了一圈翠綠的湘簾,微風一過,簾幕飄颻,仿佛碧雲曳地。

  船艙是一排五間客廂,每間廂房上的隔扇門都鏤雲裁月,內里的裝潢布置也無處不精細雅致。

  二樓飛廬上不設門窗,只鑿出一彎彎拱形門洞,憑軒而立,便可極目遠眺,將鄴水兩岸風光盡收眼底。

  鍾靈步伐輕快地將兩層畫舫逛了個遍,最後站在二層飛檐下,俯身朝容因招手:「崔姐姐,你快上來,這上面好漂亮啊!」

  雀躍得像個孩子。

  容因搖頭輕笑,卻依言提起裙擺,往二樓走去。

  在檐下站定,順著鍾靈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瞬間,也被眼前柔美而瑰麗的景色所驚艷,怔怔入神。

  她們來的時間足夠巧。

  恰逢日落。

  烏金西墜,在水中灑下片片金箔。

  一半日輪隱沒在遠處的樓閣身後,恍惚中像墜入了河底。

  粼粼的水色在眼前掠起一片斑斕的影,天邊偶爾飛過一隻白鷺,悠長的鳴聲融進汩汩的槳聲里,宛如一體。

  夜色如潮水般一點一點地漫上來後,兩岸的漁夫點起桅燈,劃著名一葉烏蓬小船靠岸,樓閣畫舫上的燈盞也一個接一個亮起。

  轉眼之間,整條鄴水仿若天河,銀星點點。

  「崔姐姐,時候不早了,咱們下去吃些東西吧?」

  鍾靈的喚聲在耳邊響起,容因才恍然回神。

  「好。」

  鍾靈一心惦記著賞景,命人將飯菜擺在了前艙外的飛檐下。

  誰知飯未吃完,卻忽然下起雨來。

  小姑娘連忙拽起容因往船艙里跑,卻還不忘招呼人將飯菜收進來。

  靠窗那張紅木長桌上擺著銅鶴爐,裡頭不知燃的是什麼香,清雅好聞。

  方才這雨一下起來,她心頭不知為何忽然生出幾分不安。

  此刻聞著這香,已漸漸平靜許多。

  方才在外頭已吃了半飽,容因便沒再動筷,只笑吟吟地看著鍾靈吃得香甜。

  半晌,鍾靈擱下筷,看著外頭細密的雨簾,仍有些不悅。

  她嘟起紅唇道:「真是掃興。」

  容因笑著寬慰:「無妨,隔簾聽雨,也是一件雅事。你若玩的不盡興,咱們過些日子再來一次便是。」

  這雨下的不大,但此刻下船也難免被打濕衣衫。

  容因便索性倚在美人靠上雙眸微眯,聽雨或打在蓬頂,或落入水中,如玉盤珠落,清脆悅耳。

  時間一久,容因幾乎有些要睡著了。

  卻忽然被人劇烈地晃醒。

  「崔姐姐,快醒醒,出事了!你快醒醒!」

  容因一睜眼,對上鍾靈焦灼的小臉,不知是月光太涼還是燭火太暗,那張平日裡俏麗的芙蓉面上竟泛出冷白的光。

  「怎麼了?」容因下意識坐起身。

  剎那間,不遠處岸邊丈許高的濃煙躍入眼底。

  離他們僅有十數米遠的渡口,火光沖天,喊聲如雷。

  「快,掉頭,咱們往回走!」容因騰地站起身,朝船尾處的船夫揚聲喝道。

  看那火光離渡口極近,他們不明內情,貿然上岸,只會遇上險情。

  不論是漫天火海還是倉惶間想要闖入畫舫躲避災禍的遊人,於她們這一船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來說,都是威脅。

  若要救人,先得自保。

  見她面容冷肅,那船夫不敢耽擱,連忙依言照做。

  然而正當他拼命操縱桅杆調轉船頭時,忽見遠處憑空躍出幾道黑影,追前逐後,踏水而來。

  為首那人,赫然直奔他們這艘畫舫。

  容因瞳孔驟縮,一把扯過碧綃和鍾靈,拽回船艙。

  「砰然」一聲,將門關上,死死抵住門口。

  「快,將桌子搬過來,把門堵住!」

  外面不停傳來的陣陣刀劍相磨之聲和偶爾響起的悽厲慘叫,叫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鍾靈身邊那個名喚紫丁的小丫鬟早已嚇得哭出來。

  許是父兄皆是武將出身,鍾靈雖面色慘白,眼神反倒還算鎮定。

  容因忍著心悸,握住鍾靈和碧綃的手,寬慰道:「別怕。方才這夥人,明顯不是普通賊寇,他們似乎是在追殺什麼人,想必無暇顧及我們。只要我們躲在船艙內,不主動招惹,應當可以躲過殺身之禍。」

  然而話雖如此說,可她聲音卻在發顫,說出口的話仿佛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一般。

  碧綃眼底的擔憂蓋過了恐懼。

  「夫人……」

  夫人向來如此,即使心裡怕得再厲害,瞧著也比旁人冷靜。

  可那些沒能及時消解的恐懼卻都會在兇險過後演變成更深的夢魘,緊咬著她不放。

  容因瞬間便讀懂了她眼底的憂慮。

  握著碧綃的那隻手緊了緊,深深凝向她眼底:「我沒事。」

  頓了頓,她又懇求道:「碧綃,若真有不測,還請你務必先保護好鍾靈。」

  小姑娘是她請出來的,若不能全須全尾地送回去,便是她的過錯。

  更何況,鍾靈是穎國公府的掌珠。

  今日一旦出事,必然累及祁家。

  她相信碧綃能明白。

  「崔姐姐,我不用……」

  不等碧綃說話,鍾靈便急切地反駁出聲。

  容因俏臉一板:「鍾靈,聽話。你年紀小,我們護著你本就是應該的。」

  鍾靈嘴唇翕動了下,卻在她的目光中噤聲。

  乖順地低下頭。

  四人緊緊圍坐在一起,耳邊儘是讓人心驚肉跳的打鬥聲。

  可與之相比,船艙內死一般的寂靜卻更叫人窒息。

  仿佛利劍懸在頭頂,不知何時就會落下。

  「崔姐姐……」

  鍾靈張了張口,卻只來得及叫出容因的名字,便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容因身後驟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有如驚雷在耳邊炸響。

  鍾靈與她正對面,瞳孔皺縮:「崔姐姐,快躲開!」

  寶寶們,昨天回家之後累癱,碼著字躺在床上睡著了,沒能上來請假,害寶寶們白等,真的十分十分十分抱歉QAQ(拖祁狗出來替我挨打,狗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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