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4-08-16 21:35:38
作者: 栗舟
第45章
「誰,誰醋了,你別亂說。」
說這話時,容因臉頰緋紅一片,反駁的話被她說得沒有絲毫底氣。
他笑,眉眼間肉眼可見地愉悅。
「我不同你說了」,容因在他胸膛上輕輕推拒了一把。
這次她沒有遭到任何阻力,順利地從他面前逃開。
少女轉過身,邁著小碎步迅速地出了書房。
房門掩上,窗桕外一片華燈初上,房內卻幽暗不明。
他垂眼,摩挲著手中香囊,看著上面的螭龍紋,眸色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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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祁晝明亦在家中。
按理說永清殿這樣的地方沒有尋常官員的休沐,可他卻每隔一段時日便能在家歇上一天。
容因思來想去,覺得他是為了空出時間來,陪伴祖母。
時日一長,祁晝明在家那日,一家人必要去榮禧堂一起吃頓飯,幾乎成了慣例。
容因本也早已習慣,可今日卻難免忐忑——
她做了件虧心事,只希望祁晝明不會識破,來尋她算帳。
容因拾掇好一切從房裡出來時,祁晝明正在院中指點喬五練劍。
劍影翻飛間,青年形如流水,矯若游龍,飄逸之中似蘊藏著驚人的力量。
容因一時看入了神。
她正專注,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那人懶洋洋地道:「怎麼,夫人感興趣,也想試試?」
容因回神,祁晝明不知何時已在她身邊站定,雙臂環抱,眸光凝在她身上。
對上他漆黑的瞳仁,容因忽然想起先前被扎馬步支配的恐懼。
她連連擺手,訕訕道:「不,不必了。我覺得喬五練得很好,我在這兒看看就夠了。」
男人嗤笑一聲。
在這兒看看?
是看人練劍,還是看練劍的人?
思及此,男人看向喬五,卻忽然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順眼。
他臉色一肅,冷聲道:「下盤不穩,手腕無力,再加半個時辰。」
喬五拿劍的手一抖。
不是,大人方才不還說他這些時日有長進麼?
怎麼忽然就翻臉如翻書?
見喬五一臉哀怨,容因忍不住幫腔道:「大人,喬五興許是練得久了,沒力氣了,不若讓他先歇歇,等用過早飯再練?如此,興許效果更好也說不準呢。」
祁晝明瞥一眼她,冷哼一聲:「你到底走是不走?往日這個時辰祖母早已開始用飯,今日為等你,已誤了時辰。」
說罷,他不等容因說話,就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
容因輕「呀」一聲,連忙提起裙擺小跑著追上去。
怪她方才看喬五練劍看入了神,祖母每日用飯的時辰都是一定的,若去晚了,秋嬤嬤又該念叨了。
「大人,你走慢些,等等我——」
身後傳來小姑娘嬌聲嬌氣的嗓音。
他放慢腳步,唇角微勾,眼底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二人一進榮禧堂,祁太夫人見他們並肩而行的身影,唇邊盪開笑意,眼底滿是欣慰。
她瞧著仲熙與崔氏確實是越來越親近了,想必將來,兩人的日子過得也不會差。
這世上多一個讓仲熙在意的人,她也能多放心些。
祁太夫人笑意溫和地開口:「來,因因,坐到祖母這邊來。」
如此親昵的稱呼,是從前次祁太夫人中毒醒來後便有了的。
有當初容因的臨危不亂,化險為夷,祁太夫人如今瞧著她,只覺得無一處不滿意。
聰慧、沉穩、能經得住事,這樣的孫媳,打著燈籠都難找,她哪裡還會挑剔?
也因此,昨日這孩子一提這事,她便應下了。
這孩子如此費心費力地為仲熙父子倆著想,她豈有不應允的道理。
今日與往日不同,祁承懿須得補上那日因去靈台山而缺下的課,故而祁晝明和容因一到,便算是到齊了。
秋嬤嬤提議開飯,祁太夫人卻將她攔住:「不忙,我還有些話,要同仲熙說一說。」
此言一出,容因心虛地低下頭。
祁晝明眸光微閃,目光從她頭頂掠過,看向祁太夫人,笑著道:「祖母您說。」
「仲熙,聽說我養病這些時日,懿哥兒同你鬧了點兒彆扭?」
祁晝明一愣:「祖母,您從何處聽說的?沒有的事。」
「你不要管我是從何處聽來的」,祁太夫人溫言說,「祖母雖不出這個院子,但也知道,你平日裡很少親近懿哥兒。江氏產子丟了性命,你心裡存了芥蒂,祖母明白,也體諒你,故而從前不曾同你說這些。但今時不同往日,眼見懿哥兒一天天大了,從前不懂的事今後都會慢慢知道。」
「若你叫他知道,他的父親因他母親的死而怨怪他,你叫這孩子往後該如何自處?」
祁晝明低著頭,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容因覺得,他定是惱怒了的。
府中下人都說他對江氏情誼頗深,即便前日在靈台山,她與祁承懿並未找到他為江氏供奉的牌位,也並不能憑這就說下人的話是空口白牙的捏造。
她更願意相信,那些話都是真的。
所以,即便沒有其他女子,他心裡也永遠住著一個江氏。
她斂眸,長睫微垂,像垂落下羽翼的蝴蝶,漂亮又脆弱。
屋內的氣氛凝滯下來。
面對他的沉默,祁太夫人和緩了語氣:「仲熙,祖母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你日日在外奔波,一年到頭在家的日子也屈指可數,想來也沒有什麼精力去關照懿哥兒。但祖母還是希望,你能儘量抽出些時間來,多陪陪懿哥兒。哪怕只是平日裡多陪他用幾頓飯,說幾句話也好。」
「是」,祁晝明終於開口,「孫兒知曉了,祖母放心。」
從榮禧堂出來,容因低著頭,步履匆匆,全當身後的祁晝明不存在,只想趕緊開溜。
誰知才走出幾步,便後頸一緊——
有人故技重施,又揪住了她的後脖領。
容因咬了咬唇,訕笑著迴轉過頭:「大人,我今日還約了穎國公府的五姑娘,眼下著急出府,不知大人有何貴幹?」
就是怕被他逮住,她才提前約了鍾靈,想著能躲開。
祁晝明也笑,卻是皮笑肉不笑:「不忙,叫她等等便是,我還有些話要同夫人說。」
「有什麼話大人不妨等我回來再說?」
小姑娘一臉賠笑,一副戰戰兢兢的害怕模樣。
但估計就連這害怕也都是裝出來的。
祁晝明嗤笑一聲。
她有膽子去祖母面前編排他,還怕他找她算帳?
「不好」,男人薄唇輕啟,拒絕地乾脆。
說完,他一步步向她逼近。
被那雙幽黑的瞳仁注視著,容因下意識低垂著頭往後退。
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牆面。
「夫人害我被祖母申飭,你說,你該如何補償我?」他擡起手,輕輕勾搭起她的下巴,迫使小姑娘與他對視。
「我」,容因囁嚅著,揪住衣擺的手忍不住用力。
「不如,我給大人……做件衣裳?」
與其等他獅子大開口,不如她先試探著商量一下。
祁晝明竟然有一瞬間的意動。
但他還是輕笑一聲,說:「夫人給我攬了這麼一樁麻煩事,就想用一件衣裳打發了我?」
容因想要反駁他,什麼叫麻煩事?
讓他抽空多陪陪懿哥兒,怎麼就叫麻煩事了?
可她突然想起坊間關於他能止小兒夜啼的傳言以及他整日裡都忙得腳不沾地、三更睡五更起,又隱約生出一絲愧疚。
「那……那大人想怎麼辦?」她老實下來,放軟了語氣,可憐兮兮地道。
他眸光落在她粉嫩的薄唇上,又軟又嬌,像飽滿又甜美的桃瓣。
他的手忽然動了,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上那兩片桃瓣。
迎著小姑娘詫異的眸光,他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地道:「沒想好,先欠著。」
說罷,他鬆開手,揚長而去。
容因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愣神。
半晌,她擡起手,眸光落在自己白嫩的指尖之上。
那裡麻麻的,像過了電一般。
她忍不住輕輕撇嘴,眼底卻不自覺地盪開一圈又一圈漣漪。
老男人,花樣可真多。
可轉念,她又想起江氏。
那個即使已經故去,也被他放在心裡惦念了許久的女子,該是很好很好的人吧。
容因到時,鍾靈已在天香閣等了她許久。
原本鍾靈提議去街上逛逛,可容因一想起「逛街」二字,前日她在街上一擲千金的畫面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叫她忍不住心虛。
加之天氣暑熱,兩人一合計,索性便在酒樓訂了個廂房,打算就這麼坐著聊聊天也好。
容因推門進來時,鍾靈正坐在廂房裡那張圓木梨花桌前怔怔出神。
她一眼便瞧出,這小姑娘有心事。
「崔姐姐,你來啦」,聽見動靜,小姑娘站起身,唇邊漾起一抹淺笑。
容因頷首,與她一同坐下,一上來便開門見山地問:「有心事?」
鍾靈一怔,轉而笑起來:「崔姐姐好厲害,這便瞧出來了。」
小姑娘笑著,眼神卻黯然。
「能同我說說麼?」
「也沒什麼」,鍾靈故作輕鬆地道,「就是先前咱們在康王府那次,沈灼找我說了些話。」
「他說,他如今沒有成家的打算,想讓我同父母說,去他家退了這門婚事。」
鄴都消息靈通些的人家只隱約知道他們兩家在商議親事,卻不知實則武陽侯府早已將聘書送去了國公府,再過幾日便要去下聘了。
這個時候沈灼匆匆趕回京,她原本以為他是重視他們的婚事,為下聘而回京,還滿心歡喜。
卻不知,他是想退親。
鍾靈說著,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
那日聽沈灼說完,她偷偷哭了好久,卻還是強忍著憋在心裡,沒敢與家裡的任何一人講。
就是怕倘若父親知道了,會一衝動提槍殺去武陽侯府。
今日容因一問起,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能傾訴的人,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可沒想到,就連將這些話說出來,都會讓她這麼難受。
容因聽完,輕輕蹙眉。
「鍾靈,你與那位沈世子,可相熟?他是否,早有紅粉知己?」
鍾靈淚眼婆娑地搖頭:「不是的。我與沈灼自小一起長大,他那塊木頭,一心都撲在舞刀弄槍上了,哪裡會有什麼紅粉知己。」
「就像他說的,他可能只是不想成婚罷了。」
武陽侯府與潁國公府一樣,也是以軍功立家。
她與沈灼二人的祖父曾一同上過戰場,是彼此能夠交託性命的情誼。
也因此,她與沈灼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
在兩家父母看來,結為連理,幾乎是理所應當。
甚至,她也是這麼想的。
唯獨沈灼,他不這麼想。
聽她語氣,容因瞬間瞭然:「你屬意於他?」
鍾靈輕咬了下唇,遲疑著點頭。
容因默然。
男女之事,最是難解。
她自己尚且是一頭亂麻,又如何能幫得了鍾靈?
沉默良久,容因又問:「就不能不是他?」
鍾靈擡眸,眼底含著淚,泛起瑩潤的水光,語帶哽咽,卻堅定:「不能。崔姐姐,你沒有喜歡的人嗎?若喜歡一個人,便會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人,可即便旁人再好,在你心裡,都比不上他。」
「對他好過,體味過他對你的好,之後旁人對你再好,也都只會讓你想起他一人對你的好。」
鍾靈說完,容因眸光微動。
她斂眸,心裡淡淡地想。
是麼,不管旁人再好,也都只會念及那一個人的好。
所以祁晝明心裡也只會裝著江氏一人,對吧?
嘻嘻,誰醋了我不說(偷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