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024-08-16 21:35:36 作者: 栗舟

  第43章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邁上最後一層石階,容因暗暗鬆了口氣。

  小奶糰子一直被宋嬤嬤照顧得很好,雖然肉眼瞧著並不胖,但實際骨量沉,身上的每一處肉都結實,因此背起來並不輕鬆。

  她咬著牙才沒讓自己的步速明顯慢下來。

  容因緩緩地蹲下身,道:「咱們到了,下來吧。」

  她說完,脖頸間摟著她的那雙小手立刻抽離,與此同時背上一輕。

  速度之快,讓容因不禁在心中笑罵一聲。

  小兔崽子,也不知誰教他的,用完便丟,可真不跟她客氣。

  誰知她剛準備站起身,小奶糰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身後繞了半圈,走到她面前站定。

  她眼見他從懷中掏出帕子,抿著唇認認真真地折了兩道。

  再然後,一道柔軟光滑又帶著涼意的觸感貼上來——

  他動作輕柔地幫她一點一點地將額角的汗擦乾。

  她心念微動。

  唇角不自覺地翹起:「多謝懿哥兒,我正巧沒帶帕子呢。」

  緊跟著上來在她身邊站定的碧綃聞言:……她分明記得今早夫人在袖口裡塞了一塊繡了並蒂連枝紋的帕子。

  小奶糰子聞言,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小聲嘟囔道:「真是的,這麼大的人還丟三落四的。」

  容因笑彎了眉眼:「是呀,所以才要麻煩懿哥兒多照顧照顧我嘛。」

  眼前的道觀像一座規模不大的宮殿。

  灰瓦白牆,朱漆樑柱。

  只是比尋常宮殿色調更單一,也更深重,有種別樣的肅穆之感。

  觀門大開,但人影寥落,只有一位身穿道袍的長者正在清掃庭院。

  聽見腳步聲,那位仙長轉過身來。

  他年過半百,面容瘦長,但眉目舒朗,氣度從容,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貧道清玄子,見過幾位施主,不知施主是緣何而來?」他緩步朝幾人踱過來,在容因面前站定,微微一揖。

  他語調低沉,話說得較常人慢些,但眉目平和,看上去便讓人覺得可靠。

  「見過仙長」,容因學他的模樣回了一禮,道,「我們來祭奠故人。敢問仙長,此處可有京中祁家供奉的往生靈位?」

  頓了頓,她又補上一句:「來此供奉的那位施主,應當叫祁晝明。」

  清玄道長聞言,眸光微動。

  他頷首,問:「敢問施主,與亡者是何關係?」

  容因垂眸看向小奶糰子:「被供奉的逝者是這孩子的母親,我是他的繼母。這孩子思念母親,故而央我來帶他祭拜。」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對上祁承懿那雙澄亮的眸子。

  心中暗道,這孩子與那位祁施主還真是極為相似。

  略一思索,他對容因道:「既是幼子前來祭拜亡母,貧道本沒有阻攔的道理。但祁施主曾叮囑,莫要讓除他以外的人驚動逝者,貧道應允了。故此,實在對不住,各位施主還是請回吧。」

  祁承懿聽完,小臉一沉,急切地道:「我只是想祭拜我母親,也不行嗎?」

  容因也跟著道:「是啊,仙長。他父親說莫教人驚動逝者,可我們只是前來祭拜,如何算得上驚動?還請仙長看在這孩子一片思母之心的份上,容我們進去祭拜一番。」

  清玄道長悲憫地看了小奶糰子一眼,搖搖頭,道:「既是祁施主請託,貧道自當言而有信,不可違背。若真想祭拜,還請讓祁施主帶各位前來。」

  容因聞言,磨了磨後槽牙,深感無奈。

  怎麼就是油鹽不進呢。

  她轉過頭,眼見小奶糰子急得快要哭出來,還是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仙長,您也瞧見了,這孩子實在對他母親想念得緊。實不相瞞,這孩子出生沒多久,供奉的那位亡人便病逝了,因此他連母親的樣貌都未曾見過,但又日思夜想,我也是別無他法,才想著帶他來此祭拜。」

  「若今日祭拜不成,這孩子因此生了心病,該如何是好?」

  「這……」,清玄道長聞言,神色間有了幾分動搖。

  容因心底又生出一絲希望。

  但不成想,他沉吟許久,還是搖頭道:「恕貧道無能為力。」

  此言一出,小奶糰子方才便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兒頃刻間便滾落下來。

  瑩白圓潤的臉蛋上掛著晶瑩透亮的玉珠,叫人心疼極了。

  容因咬了咬唇,忽然靈光一閃。

  她一臉無奈地看向清玄,又道:「罷了,仙長既與我夫君有過承諾,那我也不好為難。但我們來此一趟不易,不知仙長可否讓我們進去拜一拜各位神仙真人,求個平安?」

  清玄道長頷首:「這是自然。諸位施主請。」

  說著,他側身,讓開一條路來。

  待走出數米,容因才停下步子,笑著揩掉他臉上的淚,對一臉困惑的小奶糰子道:「好了,別哭了。他既不肯帶我們去,我們便自己去。如此,也不算他違背與你父親的諾言,你說對不對?」

  祁承懿驚異地瞪大了眸子,片刻後,他重重地點頭:「對。」

  說罷,他又慚愧地低下頭,小聲道:「雖然有些無禮,但我還是想見母親。」

  容因心底一時五味雜陳。

  她擡起手,動作輕緩地撫摸著他的發頂,柔聲寬慰道:「沒事,我們懿哥兒是最懂禮的孩子。只是事出有因,想必就算仙長知道了,也不會怪罪的。」

  小奶糰子輕輕「嗯」了一聲,沒有擡頭。

  雖說沒有道觀里的人從旁跟著,但未免太過顯眼,容因還是吩咐碧綃帶著青松在外面的靈官殿等。

  容因並未來過道觀。

  但她猜想,逝者的往生牌位,應當是單獨供奉在一個殿宇中。

  方才在山門口,她便留意到整座道觀的所有殿宇都在中軸線上,因此沿著靈官殿一路往裡走,想必能有所獲。

  路過玉皇殿時,聽裡面幾個道士議論她才知,他們來得這時間十分巧妙,這個時辰恰逢觀里的道士都下山去給人做道場去了,再加上靈台觀香客本就不多,因此此時觀里並沒幾個人。

  於此刻的她和祁承懿而言,恰是天時地利人和。

  從玉皇殿後出來,容因一擡頭,望見了一座比之玉皇殿規模稍小些的殿宇。

  殿檐正中高懸的匾額上寫著「救苦殿」三字。

  前面玉皇殿和靈官殿裡的香客尚有寥寥數人,但此處卻一個香客都未見到。

  容因心神一動。

  她握緊了小奶糰子的手,低聲道:「走,咱們去瞧瞧。」

  甫一進殿,容因便覺得胸口壓抑地有些喘不過氣起來——

  殿門狹窄,殿內也並不寬敞。

  漆金的長條形供桌上,面目慈和的太乙天尊金身兩側,儘是供奉的牌位。

  牌位前一盞盞護持的長明燈幽微明滅,燈影森然。

  此處供奉的牌位足有上百之多,一時間無法辨認出究竟哪個是江氏的。

  容因俯下身,低聲對小奶糰子道:「懿哥兒,你在這邊找,我去西邊尋,好不好?」

  小奶糰子乖乖點頭,轉過身去認真找尋起來。

  他身量不夠高,最上頭那排瞧不見,便只能踮起腳、伸長了脖子仰著脖子去看。

  容因見狀,默然了一瞬,也轉身往另一側走去。

  她從東到西、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過去,一個都沒有放過。

  直到看到最後一列,容因眸光一頓——

  這裡面沒有江氏的牌位。

  但是這列最上方,有一個牌位上所刻的字引起了她注意。

  那行赤金小楷寫著「先妣蕭母祁孺人諱姮之靈位」,左側還有一行更小的字「不孝子蕭明均奉祀」。

  或許是因為亡者也姓祁,她下意識想將她與祁家聯繫在一起。

  但轉念又暗笑自己魔怔了。

  不過一個姓罷了,也值得她這樣注意。

  她剛轉過身,小奶糰子便邁著小短腿朝她跑過來,語氣焦急地問:「你找到了嗎?那邊沒有。」

  容因一怔:「你都看過了?可有錯漏?」

  「沒有」,小奶糰子斬釘截鐵地道,「我每個都看過了,沒漏掉一個。」

  容因神色晦暗:「這樣,我們再一起去看一遍。」

  小奶糰子聞言,頓時瞭然,她也沒有找到。

  他不免有些心急。

  「好」,他點了點頭,不等容因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把抓住容因的手,急匆匆地往那邊跑去。

  可結果仍舊讓人失望。

  沒有。

  整座殿中供奉的上百個牌位里,並沒有江氏的牌位。

  確認了這一點後,容因滿腹疑慮,小奶糰子一臉黯然。強忍著不讓眼裡的淚掉下來。

  容因才要開口勸他,忽然背後傳來一道十分蒼老的嗓音:「這兩位施主,你們二人來這救苦殿所為何事?」

  容因一滯,轉過頭去。

  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比方才在山門處他們見到的那位清玄道長更要年長許多。

  他慈眉善目,眼神溫和,倒不像要訓斥他們的模樣。

  容因抿了抿唇,一咬牙,道:「仙長好。我們來祭拜故人,只是卻未見古人靈位。敢問仙長,觀里可還有別處供奉了逝者靈位?」

  老道搖頭:「沒有,皆在此處了。」

  不等容因開口,他又道:「若施主方才看過,沒有您要祭拜的那位故人,那還請隨我離開。勿要驚擾逝者。」

  祁承懿聞言,忍不住要上前說話。

  卻被容因察覺,一把拽住。

  她沖小奶糰子搖搖頭,而後又看向那老道,說:「仙長說得是,我們這便離開。」

  從救苦殿出來的一路上,祁承懿始終低垂著頭,不論容因怎麼勸,都不願擡頭,也不願說話。

  直到見了碧綃和青松,面對他們的詢問,也不發一語。

  容因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他面前蹲下身來,仰頭一看——

  果然哭了。

  眼眶、鼻尖都紅紅的,透明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一路滑至下頜,再滴落下來,將胸前的衣衫打濕了一片。

  容因沉默半晌,忽然張開雙臂,將眼前小小的人兒緊緊擁進懷裡。

  她一下一下撫著他的後背,柔聲道:「沒事的,哭出來吧,哭出來便好了。大不了等回了府,我去幫你問你父親,一次不行,便問兩次,總能問出來的。」

  「再者,說不定是你聽錯了,實則他們說的並非靈台觀,而是別的什麼雲台觀、雨台觀的呢……」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直到自己都開始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時,懷裡的小奶糰子忽然將頭埋進她肩膀,放聲大哭。

  許是哭累了,祁承懿最後竟伏容因她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幸而他睡得沉,下山時,容因與碧綃兩個人輪換著,將他背了下去。

  坐在馬車上時,他依舊睡著。

  路過一間茶舍時,容因讓刑二去弄了些溫水來,將帕子打濕了,然後動作極為輕柔地替他將臉擦拭了一遍,最後又放在他眼睛上敷著。

  哭得這樣厲害,眼皮都哭腫了,若是不敷一敷,醒來必定要眼睛疼。

  做完這些,容因鬆了口氣,低聲道:「難為他了。盼這麼久卻盼了個空,若換做我,也要難受上許久。」

  碧綃輕嘆一聲:「誰說不是。懿哥兒也是可憐,自幼就沒見過先夫人什麼模樣,連個念想都沒有。」

  因怕將祁承懿驚醒,刑二這一趟將馬車趕慢了許多。

  容因心裡發悶,便掀了帘子,想著透口氣。

  直到進城,帘子依舊沒有放下。

  鄴都商業繁榮,除卻東西兩市,尋常的街道上也有不少鋪子和攤販。

  嘈雜熱鬧。

  容因便時不時轉過頭看一眼街邊的雜耍和攤販售賣的新奇玩意兒。

  這樣熱鬧的場面叫她忍不住想起端午夜,祁晝明帶她出來遊玩時所見的景象。

  那夜的鄴都,似乎比如今白日所見的還要好看一些。

  這個念頭才在腦海里閃過,馬車駛過垂虹橋邊,她不經意一瞥,似乎看見一個像極了祁晝明的身影。

  一身玄裳,身姿筆挺。

  他身邊,站著一個女子。

  一身華服,玉人高挑,倩影婀娜。

  他們言笑晏晏,似乎相談甚歡。

  抱歉寶寶們qaq,這章字數多,寫得時間比較久,發晚了,不好意思呀~


關閉